崔清若想回答他,可是那藥勁兒上了頭。
彆說是說話,她感覺自己就像是被烈火炙烤,頭暈目眩,不知今夕何夕。
她今日特地把自己裹得嚴實,如今內心的燥熱,讓她不自主地扒拉衣服。
謝庭熙見她這般,立刻背過去,“你做什麼?”
除了山間明月與清泉,春日鳥鳴,顯然不會有人回答他這話。
他雖看似平靜,但細究便看得見他眼底的慌亂與煩躁。
“救……”崔清若氣若遊絲道。
謝庭熙蹙眉,忽地轉身走了。
可惡。
崔清若隻覺得自己才是白活這麼多年,她到底是多蠢,才會僅僅因為幾麵之緣,就對一個陌生人“情根深種”。
她現在這個狀態,就算硬抗過藥效再回家,怕是她失蹤的消息早就傳開了。
等著她的要麼是青燈古佛,要麼便是匆匆嫁個鰥夫作續弦。
斜陽西沉,崔清若已經沉沉睡去,忽地感覺身體一陣騰空。
她耷拉著眼瞼,拚儘全力也沒能睜眼瞧清是誰,隻聞到了一縷異香,不知是不是這香味的緣故,她體內燥火漸漸歸於平靜。
山風漸起,尚在春時難免讓人覺得冷,睡夢中的她也不例外。
她往暖的一側擠了擠,小聲道:“冷,好冷。”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似乎過了一會兒,她身上就像是裹了層被子,非但不冷還變暖和了。
謝庭熙瞥了眼懷裡熟睡的人,抱著她的手愈發僵硬。
他知道崔清若喜歡他,或者說,她無數次故意讓他知道這份愛慕。
不知什麼時候起,隻要他參與男女同席的宴會,崔清若都會在。
她總是坐在席間悄悄看他,隻要他稍一分神,便能看見那熾烈且誠摯的眼神。
喜歡嗎?
謝庭熙想起剛才路上撿的那手帕。
他的手帕是娘親繡的,那手藝連宮裡女工都比不得,泯然眾人的崔二小姐,必然耗了好一番精力才學會。
月色下,他走到後山半山腰的竹林小宅,久扣柴扉,半晌,才有人應。
來人是一素衣白裳的女子,風姿綽約,見他這般調笑:“回來啦?”
她是個話多的,又故意逗他,“還是你心細,說什麼帶披風。我還以為是你冷,沒想到……嘖,小兄弟不得了啊。”
謝庭熙不答話,側身抱著人進去。
白衣女子隻聳聳肩,檢查沒有旁人跟來,就鎖上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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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裡崔清若並不好過,或許今日被下了藥的緣故,許多陳年舊事,在夢裡再度糾纏著她不放。
隻有五歲的她拉著母親的衣袖撒嬌,“娘,我想去看堂姐。”
崔夫人含笑答應,那是如今隻屬於小妹的笑容,慈愛溫柔,她隻敢在夢裡回想。
小小的她,在雪天裡跑過遊廊,路過花房,終於在“翠屏軒”的牌匾下停下腳步。
那裡住的是她的堂姐崔清荇。
這個姐姐婉約優雅,風流清美,和她那個人前溫柔待她,背地裡卻總是說她小話的親姐姐不一樣。
夢裡的堂姐和她玩捉迷藏,她躲在她的庭院裡,隻是等了許久都沒等到堂姐。
天黑了,她出了屋子,看見堂姐換了身華貴非常的衣裳,金絲勾勒,琳琅墜衣。
那人在眾人烏泱泱一大片裡站著,與她遙遙相顧,眼裡是溫柔明媚的光,卻夾雜著濃得化不開的絕望無助。
“恭賀昭儀娘娘……”
所以人都祝賀她,卻沒有一個人在意她的痛苦。
崔清若想上前攔下來接堂姐的宮中馬車,卻被身旁的婢女按下,一起叩謝天家恩德。
過了很久,她好像在母親懷裡醒來。
“聽說了嗎?”是母親的聲音,“二房那個沒了。”
三伯母歎了口氣,“唉,也是可憐。長得好看,被陛下瞧上了,誰知道,皇後娘娘直接下令把她打死了。”
“也是,夫君還和我說,她肚子裡都有孩子了,要是生下來,咱們家就不用扶持太子了。”母親絲毫不可憐堂姐,反倒責怪,“就是個不中用的,就盼著我這幾個能有番造化了。”
……
“母親,堂姐死了嗎?”她拽著母親不依不饒地問。
一開始,母親隻是不答話,後來乾脆嚇唬她,“死了,聽說血水浸滿她的裙擺,是一點點斷氣的。”
說罷,母親還摸了摸她的臉,“所以,若兒要乖,隻要你乖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