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庭熙應該答應是與否,或者情深一片地承諾,但他隻道:“我會好好照顧清若。”
崔父的眼裡閃過一絲遺憾,卻終究不再說什麼。
她隻品到謝庭熙這話,與父親的話的區彆。
隻是照顧好她嗎?
想到這人新婚之夜說的話,她又覺得這才對。
兩人婚前不過幾麵之緣,她心裡打定主意,要嫁給對方,自然了解對方。
可在他眼裡,自己不過是個忽然多出來的妻子。
他不輕易許下什麼深情的諾言,隻在他所能做得到的範圍內,許下一個他做得到的。
崔清若瞧著這人淡漠的樣子,心裡空落落,卻又莫名其妙地覺著這人很好。
至少,他不說謊。
回程時,謝庭熙和來時相比,不知為何總覺得他多了幾分落寞。
尤其是,他拿著書卷,卻沒有真的認真看。
那雙眼睛飄忽不定,不知在想些什麼,讓人想要探究,卻得不到任何結果。
她拿出崔嬈送的玉釵,問他:“夫君,你覺得這釵子好看嗎?”
聞言,那人才把目光放在她手上拿著的玉釵,垂眸道:“好看。”
說完,便又低下頭看書去了。
她覺得這人此刻褪去了溫潤,往日裡似有若無的疏離感,蓋過了曾經的那些虛偽的殼。
剝去濃墨重彩的俗世外衣,露出來的厭倦塵世的感覺,好像才是這人真實的內心。
她隻是靜靜瞧著他。
他不開心。
她就是這樣覺得,她又覺得言語太過蒼白,於是隻靜默地看著他。
這人忽然抬頭目光如炬般盯著她,道:“你有什麼話要說嗎?”
她其實很不想打擾他的,因為,她曾經難過時,總沒有人可以傾訴,日子久了就爛在了心裡。
這個人吃了那麼多苦,從青樓歡場到容不得他的世家,他該是孤獨了多久。
與其自己故作好心說幾句開導之言,不若就這麼靜靜陪著他,讓他明白……有人願意陪著他,在他難過時,有人明白他的沉悶。
她眼裡是如珠玉般和柔的光,搖頭輕聲道:“夫君若是不喜歡,我不看你便是。”
這人不想讓旁人知道他內心的低落情緒,那她就不問好了,畢竟不是每個人都需要得到慰藉的。
有的人自己舔舐傷口,就能夠堅強地活著。
她不知道這話謝庭熙信不信,但終究這人不再問她。
她聽見這人道:“你不喜歡崔家不是嗎?”
她不明白謝庭熙緣何忽然說這樣的話。
謝庭熙扯了個笑,道:“你若喜歡崔家,今日我問你與誰關係好時,你便不會說是崔璨。”
除去往日裡對她過往經曆的查驗,更是因為這人今晨的回答。
一個父母健在,家庭和諧的姑娘,卻說自己關係最親近的人是弟弟。
還是個正是最不懂事、人嫌狗厭年紀的弟弟。
她望著這人篤定的樣子,方才明白他與自己早早告彆府中眾人離開的原因。
謝庭熙對她說:“你不喜歡誰,就不用討好誰,離他們遠遠的就好。”
這話又與她從小學的道理都不同。
母親說,妻子就要討得夫君歡心才是。
夫子說,子女就要事事如父母願才對。
這個人卻給她說,她想怎麼樣,便怎麼樣,好像她就像隻幼鳥。
飛不高,行不遠,卻也是自由自在的。
她點頭,苦澀道:“好。”
她知道這人隻是說說,若自己真的信以為真才是愚蠢。
但,這人願意和她說這樣的話,那真心假意都不重要了。
因為這話真的太動聽了,讓人不願相信,卻又忍不住沉湎。
怎麼辦,她好像真的有一點、有一點喜歡這個人了。
她望著手裡的玉釵,道:“這是三妹送我的新婚禮物,我挑了這支簪子。”
那人漫不經心地望著她,似乎在聽,又似乎隻是在無所事事地走神。
她道:“釵有兩股,女子若與夫君分離,便斷釵為二,各執其一。多年後,若有幸人海相逢,方得再相守終老。”
今日她挑這玉釵並非隨意拿的,她隻是內心深處,也盼許經年不淡的感情。
謝庭熙聽了她的話,難得有些嘲弄道:“釵何必斷?若非死彆的生離,不過陪上女子的一生等待。誰知等來的是什麼。”
他這話說得刻薄,聽得崔清若覺得有些不適。
片刻後,忽然憶及這人與他的母親的經曆。
或許,曾經他的母親便是執著斷釵,癡癡等待的人。
年幼的他,無數次看到母親的清淚與情深,該是多不解與難過。
她聽見這人沒有情緒,冷冰冰道:“若是將來我與你散了,無論生離死彆,你就自己好好過。”
他鴉羽般的睫毛輕顫,遮住眼中的明光。
他說:“沒有任何人是值得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