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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深深,花木葳蕤。
一個高個男人散漫地伸了個懶腰,語調不羈:“早,今早有小籠包嗎?”
“沒有,雲嵐今年收成不好,城內吃飯都不夠,哪來的小麥做包子。”女人無視他受傷的眼神,冷淡道。
水霧從半空飛瀉,搭起一座虹橋,七色鋪開,美麗極了。
然而更美的是這蒔花弄草的女子,芙蓉麵,楊柳腰,身上煙粉披帛輕如煙霧,唯一的配飾是腰間一枚宮鈴,行走時也不帶起絲毫響聲。
仔細看,她麵容竟和薑夜白有五分相似。
沈姝給君子蘭澆完水,放下噴壺,道:“兄長昨夜給我傳信,帝都最近恐怕有變。”
沈家人丁繁盛,但能擔得起沈姝這一聲“兄長”的,也隻有常年坐議會廳的那一位。
聽到這個名字,薑維懶散的神態一瞬間收斂起來,他垂下眼簾,窄而薄的雙眼皮上有一顆小痣,那顆小痣隨著眼皮跳了一下,旋即抬起。
他凝思片刻,開口卻是:“十三年了,這位叔終於打算收網了?”
薑維這人,不開口則已,一開口不氣死個把人是不罷休的。沈姝了解他的脾性,即使聽到這個稱呼時眉頭一揚,最終也沒說什麼。
“是,已經十三年了。這些年你時常幾年才能醒來一次,我為了陪你演這場戲,也在雲嵐待了十三年。”
沈姝回憶道:“當年兄長和我提及這個計劃時,我並不同意,這個計劃太冒險,拿無數安全區的淪陷去換一個未必有保障的未來,這太瘋狂了。”
“但是我們當時隻能這樣做。”薑維拎起她放在架子上的噴壺,活動了下筋骨,接話道,“我身上的[龍血]發作得太快,那些畸變種不僅是衝帝都來的,更是衝我來的,沈叔叔看到的未來裡,我會被那些畸變種撕碎,而我的死亡是新神的祭品,祂將藉此降臨。”
“不過說真的,我覺得我當時其實有一戰之力,不然我這麼多年豈不是白乾了。所以我一開始不同意沈叔叔的計劃,直到這個咒痕在我身上出現。”
薑維穿的是短袖,詭譎的黑色咒痕蜿蜒至小臂處,猙獰可怖。
他唏噓道:“陽的玩不過就玩陰的,這個勞什子神真是沒有競技精神。這東西發作起來我能直接疼昏過去,沈大小姐,你知道這些年我在地下是怎麼捱過去的嗎?”
薑維像展示軍功章一樣給沈姝看他小臂上的紋路,絲毫沒有黃花大閨男的廉恥心,沈姝倒是真的認真端詳了許久,似乎看出了點門路來。
薑維便道:“沈大小姐看出了什麼?說來聽聽?”
沈姝動了動嘴皮,平淡道:“像檢疫合格的豬肉章。”
薑維沉默半晌,不情不願地放下袖子,撇嘴道:“唉,好歹我們也是名義上的夫妻,我在你眼裡竟然隻是檢疫合格的豬肉。”
他撈著噴壺打算給最近的含羞草澆水,卻被沈姝冷著臉攔住,沈姝秀眉微蹙:“這一盆我昨天剛澆過。”
薑維笑了笑,露出八顆雪白的牙齒:“那今天正好再澆一次。”
“含羞草一周隻能澆一次。”沈姝冷冷道。
沈姝一貫好說話,隻除了她經手的這些花草,薑維仔細觀察了下她的神情,換了個不出錯的話題:“嘶,一次就一次。沈大小姐你多笑一笑,不要整天板著臉,容易抬頭紋,宮應就是那樣,年紀輕輕腦門上就多了一個川字。”
“不過說到宮應,我又想起王宮了......當年我們走得匆忙,假死脫身,小白留在宮裡托他沈叔叔看顧,也不知道這些年出落成什麼模樣,有沒有我們帝都第一美人一半風姿。”薑維瞧著沈姝臉色,拐著彎兒恭維她。
或許沒有姑娘不愛聽好話,沈姝臉色好了一些,看上去已經要原諒薑維謀害含羞草未遂的罪行,她沉吟道:“小白今年,也該二十五了,不過他小時候長得誰都不像,我也估摸不出他現在會是什麼樣子。”
薑維從她話頭中覺出不對,摸著下巴道:“難道沈桉給你的信裡,竟一字未提小白?”
沈姝搖了搖頭,舌齒抵住上顎,也覺出不對:“兄長確實一字未提小白。”
“那就怪了。”薑維拍掌道,“小白雖然沒在我肚子裡待滿十個月,也好歹是我從塔裡抱出來的,那顆蛋氣息微弱,借我的龍息,你的精血做引才勉強孵出來,我一直拿他當親生兒子看待,沈桉就算是為了安我的心,也該提一提他。”
不提,自然不是不想提,而是不能提。
薑維瞬間想通這點,他這個留在王宮的便宜兒子,恐怕出了什麼問題。
沈姝沉默了一秒,道:“也可能是你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