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
他的話擲地有聲,回憶起水下生物的麵容時,他用了“不太乾淨”四個字來形容。
“那就是你的[穢]。”秩序接話道。
“萬物生而有陰陽二麵,即使你生於神樹,也不例外。況且於你而言,你與你的穢相生相息,無法割離。”
宋言皺眉:“什麼叫無法割離?”
秩序道:“你為萬物寂滅而生,我則是為世界重建而生,世界倒塌而又重建,這是我們之間的無法割舍。但就靈性而言,你和你的穢更是無法分離。”
“世界按照神樹構建的秩序運行,因此我誕生,以維護它建立的秩序。但你不一樣,你生來就是為了毀滅它建立的秩序。你的陽麵和陰麵本就一體,隻要你還在地麵,被神樹封在地下的穢就可以通過你擺脫封印。”
秩序歎了口氣,有些無奈:“我知道你為什麼會碰到穢了,因為你就是一麵行走的鏡子。”
這話簡直像是在暗示是宋言帶來了災難。
但宋言觀她神色,反而覺得她隻是在陳述客觀事實,她本也不太在意自己是不是災難的源頭,隻想找出解決問題的辦法,思考道:“所以我該怎麼做?”
秩序聳了聳肩,回答:“隻好回神樹重來一遍了。你重新出生一遍,同時,你的穢會被神樹吸收,它不會再次進入地下,而是會被直接封在神樹中。”
“你借用第五位的神格重生,原本的神格會被徹底封在神樹裡。”
宋言垂下眼簾,似在思索,少年忽然發問:“那樣的話,毀滅大人還會記得重生前的事情嗎?”
“如果失去了記憶、喜好,乃至原本的神格,毀滅大人再次醒來,還會是同一位神靈嗎?”
屋內靜默無聲,宋言驟然抬眼,另外兩人視線在他身上交錯,少年毫無知覺地站在床邊,徑直說下去。
他平靜道:“所以這並不是重生,這隻是在解決穢。”
秩序淡聲道:“如果不這樣解決穢,你有其他辦法嗎?”
少年抿唇,默然不語。
宋言喝了口茶,等兩人說完,才慢吞吞道:“不要吵了,事已至此,就這樣吧,我何時重回神樹?”
秩序理了理裙擺,又恢複莊重肅穆的樣子,道:“七日一個小周天,離下一個小周天還有五日,屆時你可進入神樹。”
宋言點頭,算是同意了她的主意。
秩序走後,屋內又隻剩下宋言兩人。
宋言有些困乏,咽喉底下又湧上一陣泥腥味,她低低咳嗽幾聲,麵前忽而多了一碗湯藥。
少年一隻手捧著藥碗,遞給她,一隻手仍背在身後:“白澤一族善藥理,院裡常年不見人的那隻白澤,聽聞大人病了,送來的湯藥。”
宋言接過那碗藥,裡麵是深褐色的湯汁,散發出淡淡的苦味,她本著好歹能壓一壓胃裡那陣惡心的念頭,喝了一口,竟然是甜的。
是夾雜著花香和藥香的甜味。
宋言有些驚訝:“竟然不苦。”
少年眼瞳漆黑,裡麵映出她詫異的神情,解釋道:“我想大人應當不愛吃苦,便問白澤能不能加糖,她說隨我,我便試著加了些花蜜。”
少年仰頭看她:“您喜歡嗎?”
宋言點頭,少年臉上旋即綻開一個笑,如層層疊疊的花瓣舒展開,眉目浮上一層絢麗的光暈,燦爛極了。
湯汁還剩半碗,宋言端著碗湊近嘴邊,湯汁晃動,深褐色的湯麵上,又倒映出她的臉。
宋言看到她嘴唇動了動,耳邊響起空靈飄渺的聲音。
緊接著是“哐當”一聲脆響。
湯汁灑了一床,碗跌落在地,骨碌碌滾到門口,終於停下。
宋言瞳孔睜大,後腦勺“哐”地一下砸到背後軟墊上,好像無數根針一齊紮下,傳來綿密的鈍痛,耳邊那道聲音幽靈般響起。
“你在害怕我嗎?”
“我是另一個你啊,姐姐。”
“我不是穢啊,你不要信他們的,我們天生就是一體......”
無數夢囈般的聲音螞蟻般爬入宋言耳蝸,她虛脫般躺在床上,被動接受倒灌入耳的嘶吼。
疼痛、撕裂、苦楚。
那個聲音說地下好熱,好痛,熾熱的岩漿在她身上燃燒,凜冬轉瞬即至,她身上流淌的岩漿又被凍成冰塊,她被壓在千萬噸重的冰山下,從心臟開始凍住,血液一點一點結霜。
可是為什麼要讓她這麼痛,這麼冷。
明明她們該同享神格,同時出生。
宋言身上一陣寒一陣熱,腦中突然塞進一連串畫麵,心想我怎麼知道,你該罵神樹,罵創建這些秩序的神,而不是逮著我訴苦。
怎麼看都像是欺負老實人。
......
“小妹?”
宋言撩起眼皮,眼前又是秩序肅穆的臉。
少年站在床邊,臉色不太好看,看樣子是他把秩序又叫回來的,宋言低頭,被子又換了一床新的,她竟然毫無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