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晨曦天剛微微亮,江臨雙就醒了過來。
昨晚吵鬨了一宿,他本來是要睡懶覺的,但一大早就有人進門,大法師的感知太敏銳,所以就被驚醒了。
進門的正是陳媽媽,就是江臨雙屋裡裡床姑娘的母親。
她女兒人在ICU,東西都還在病房裡,她媽媽似乎是回來收拾東西,雖然放輕了動作,但江臨雙還是坐了起來,和她簡單打了招呼。
陳媽媽在床上整理,忽然從枕頭下摸出一個拴著繩子的玉佩。玉佩雕工精巧,雕的是一對戲水鴛鴦,質地冰涼,拿在手裡涼沁沁的,看上去成色極好,水頭很足的樣子,價格顯然不菲。
“這哪來的?”她困惑地看著玉佩,自己一家子都不是喜歡玉石首飾的,也從來沒買過,她下意識問江臨雙,“這是你的嗎?”
江臨雙側目看去,下一瞬他伸手拿過那枚玉佩,濃鬱的亡靈之力洶湧而來,透過他指尖的皮膚,直往靈魂深處蔓延。
就像盛夏吃了一口冰西瓜,江臨雙覺得非常舒暢。
他仔細看了看那枚玉佩,玉佩雖然精雕細琢、做工精巧,它的穗子和掛繩卻呈現褐色,顯得老朽陳舊,看得出這是放了很多年的舊物件。
“這不是我的。”江臨雙如實回答,“但我覺得也不是你女兒的。”
——上麵有死氣。
“對對,我沒看我家慧慧戴過玉佩,那這怎麼在我女兒枕頭底下的?”陳媽媽沒聽出江臨雙語氣的異常,自顧自說著,想要拿回來,卻被江臨雙含笑阻止。
“我拿去護士站,讓她們放到失物招領處去吧。可能哪個護士落下的。”江臨雙說。
“那、也行,麻煩你了啊。”陳媽媽說著,勉強撐起精神和江臨雙寒暄了幾句,就急匆匆收拾東西走了。
江臨雙見人走了,戳了戳睡成一團的斷手,把玉佩塞進指縫,吩咐:“掰開。”
斷手晃了晃,五指屈伸,像是打哈欠。然後它捏起玉佩,哢地一聲,把玉佩撅成了兩截。
那裡麵果然是空心的,塞著一張黃色符紙一樣的東西,展開後上麵有朱砂圖騰,江臨雙看不懂,但中間寫的一行紅色小字還是看得明白,那寫著陳夢惠的名字,還有兩行更小點的字,一行顯然是生日,具體到了小時和分鐘,下麵一行日期按照排版推論,該是死亡日期,而那行字是赫然是今天。
“嘖。”江臨雙兩指碾了碾那紙條,感受到一股子陰寒之氣。
所以,就是因為這個東西在這個病房裡,再加上斷手抓來了一個顯然是負責領路的小紙人,才導致那吵死人的花轎跑到這屋裡來接新娘?
“雖然我不是愛管閒事的發光祭司,但這都找到我門口了,不看一眼多少說不過去。”他拍拍斷手,“是吧?”
斷手在被子裡打了個滾,攤平,一副睡不醒的樣子。
江臨雙已經決定,晚上如果那東西再敢來,他就要讓對方知道知道,打擾一位傳奇大法師睡覺需要付出什麼代
價。
*
狹小幽暗的樓道,整個單元已經沒有什麼人在居住了,再過不久這裡就要拆了,不過因為地段太差,又本身就沒什麼居民,所以賠償款跟沒有也沒差什麼。
一樓102門的門上原本貼著警方保存現場用的封條,坐著輪椅的青年停在門前,並指在封條上點了一下,封條完好無損地飄落,他轉動把手,門就像沒有鎖頭一樣,隨意打開。
謝長行無聲且快速地進入了門內,隨後看著差點擠不下他輪椅的狹小客廳,歎了口氣。
屋裡的煤氣已經散了,在新能源已經普及的現代,難為這對夫妻還能弄到老式煤氣爐來燒。
他環視了一圈,房子是一室一廳,主臥的破板床上堆滿垃圾、被褥、衣物的混合物,滿地煙頭酒瓶,甚至都是好煙好酒,隻看一眼謝長行就不想進去了。
客廳的一個角落用簾子隔了一塊小小的空間,他掀開塑料簾子,露出裡麵整整齊齊的、但細看卻是用門板搭成的臨時床鋪。
那個人偶爾回一次“家”,就是睡這樣的地方。
而如果沒有二十年前的“意外”,睡在這裡的應該是他。雖然,二十年前的事,八成有非人的力量參與。
他還沒有查清楚為什麼會有非人的力量處心積慮,就為了調換兩個嬰兒,原因顯然不應該隻是為了整謝氏集團的當家人。
也不知道,這起因是在他身上,還是在江臨雙身上。
他的手劃過陳舊的床單,在上麵發現了濃烈的死亡氣息。
——這就是大哥試圖隱瞞他的事?江臨雙,有可能已經死了。
但謝長行不太明白——如果是非自然力量參與了這起事故,謝龍吟為什麼瞞著身為專業人士的自己?
他忽然心念一動,靈感湧起,從口袋裡摸出兩個銅錢。
錢幣翻轉,落在舊床單上,悄無聲息——
死劫。
時間,今年之內。
謝長行盯著自己算出來的結果,摩挲著那兩枚顯示他劫難的銅錢,半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突然間,他的手機響起一陣特殊的提示音——道協的求援信號。
*
夜半時分,江臨雙驟然睜開雙眼。
曲調詭異、同時帶著喜慶與孤寂的嗩呐聲在夜色裡炸開來。
還真來了!
平板亮起幽幽的光,顯示現在是十一點五十分,即將子夜,江臨雙抬起頭,靠窗的牆壁似乎正在緩慢融化,三樓的高度,卻像是聯通了一條大路,直達房間,路上儘是婆娑樹影,沙沙響動,為嗚咽的嗩呐伴奏。
江臨雙輕笑了一聲,摸出白天掰碎的那個玉佩,展開裡麵的小紙條看了看,那上麵的“死亡時間”,恰好還有三分鐘。
“陳夢慧……陳夢慧……”
遠遠近近的聲音,一疊一疊地傳來,像是司儀在唱誦新人的姓名。
“……你的時辰到了……時辰到了……”
與這聲音同步的,是重重鬼影,一雙雙枯乾漆黑的手抓了過來,一把握住江臨雙拿著玉佩的手腕,一拉——
江臨雙驚訝地感受到靈魂的剝離,但他沒有反抗,一道玄色的影子被從江臨雙的肉身上拉了出來。
這道人影身披層層疊疊的華麗黑袍,袖邊精心點綴著無數大大小小的明珠,胸口以銀色魔紋線繡著星辰與銀月,他蜿蜒垂下的霜色長發編織著精致的水晶細鏈,披落在臉頰旁。
法師的靈魂睜開雙眼,那是一雙銀色的眼睛——精神力在燃燒的時候亮起的銀光遮住了他原本的瞳孔,在這雙法師之瞳中,整個世界纖毫畢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