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身軀的桎梏,大法師的靈魂感受著夜晚皎潔的月光,與月光下彌漫的亡靈之力——他抬起手,地獄火在他掌中旋轉燃燒,襯著他蒼白的皮膚,最後落在他的指尖,凝聚成圓潤甲片上繁複絢麗的圖案。
這是影月神殿當代司月大神官,哈裡森·影月,傳奇級彆的黑暗施法者,當世最強的亡靈法師——
這幫小鬼一個勾魂,成功給自己勾到個地獄難度的boss。
大神官的心情非常好,他甚至笑著說:“走吧,需要我換嫁衣吧?”
說實話,他還挺期待,影月的標準配色是黑色為主色的,大神官的衣櫃常年都是這個顏色,他還沒穿過全紅色那麼鮮豔的衣服呢!
但誰知道,套著紙人皮的鬼魂一抖手,掏出一件……
通體都是白色的嫁衣。
“……君主在上。”江臨雙扶額,拒絕三連,“不了,不穿白的,不能和光明聖殿的祭司搶製服!”
參考光明聖殿那位超長待機的大祭司,一身雪白,再加一頭白發,每天都和聖殿雪白的建築物融為一體,跟什麼保護色似的,搞得每天找他彙報工作的下屬都很眼睛痛。
似乎感受到他的拒絕,那幫子小鬼竟然真的掏掏掏,掏出一件紅色嫁衣來!
江臨雙這回表示很滿意!
他吩咐他的死亡騎士斷手把衣服接過來,抖了抖,心情愉悅地看著精致的裁剪和華麗的繡花,自然地張開雙臂,斷手熟練且敬業地幫他褪下黑袍,換上紅衣,甚至還拿紅色絲帶把他的頭發重新紮了一遍,手法極其精妙,紮出來的效果堪比百萬造型師。
梳妝完畢的大神官走到花轎裡坦然落座,仿佛坐著的是他大神官的寶座似的,還抬手招呼他的死亡騎士斷手跟上。
斷手跳到花轎裡,找了個角落趴好,轎簾一落,一股騰空感隨之而來。
吹吹打打的聲音還在繼續,這些木訥的亡魂沒有絲毫查覺——他們根本沒有接到正確的靈魂,亡靈法師充滿死亡氣息的靈魂讓他們誤以為——他們成功勾走了活人的魂魄,把對方索了命了。
花轎搖搖晃晃,在江臨雙差點被搖晃睡著的時候(死亡騎士好像已經睡著了),轎子停了,簾子被一把掀開。
轎外的天陰沉沉沒有一絲星光,漆黑徹底,轎門正對一個老舊的宅院大門,除了門上晃悠悠的兩盞白色燈
籠,幾乎再無任何光線,根本看不到燈光外的黑暗裡都是些什麼。
庭院裡外搖搖晃晃的全是踮著腳的影子,竟然熱鬨非凡,院裡擺著一張張八仙桌,上麵擺滿瓜果菜肴,隻是江臨雙用精神力看過去,就能看到那是一盤盤枯枝爛葉,間或有蛆蟲從縫隙爬出。
尖細幽森的鬼聲不斷重複四個字——“吉時已到……吉時已到……”
吵得人心煩。
江臨雙雖然對華夏傳統的婚嫁習俗很不熟悉,但也察覺到些許不對的地方,這些鬼魂在“新娘?[]?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到來前就開始吃吃喝喝,而且他進了這間鬼影憧憧的院子,本以為會有些拜堂的儀式,卻等了好半天,最終意識到自己被晾在了這裡。
這多少不太尊重人。
何況來的可是堂堂司月大神官。
於是江臨雙一甩手,無形的法師之手直接掀飛了旁邊一張桌子。
這下,所有的鬼魂都回過頭來看向他,黑洞洞的無神鬼眼密密麻麻死盯過來,足以叫人頭皮發麻。
但江臨雙會怕這個?
他揚起笑容,不緊不慢地問:“吃著喝著呢?”
屋裡緩緩飄出一道更為凝實的影子,穿著一身黑褐色的長袍、暗紅色的馬褂,比起那些枯槁的鬼影,這一個更具人形,眉眼看起來四十多歲,陰沉沉又慘白慘白,唯獨兩頰,似乎是畫上去的,有兩片極不自然的紅暈。
這鬼沒有眼白,純黑色的眼球凸起,盯著江臨雙。
“……不懂規矩……不懂規矩!”鬼魂幽咽的聲音在空氣中飄蕩,那隻鬼似乎打算教訓這膽大妄為的新娘,他驟然伸出一雙枯瘦的手爪,尖長的指甲眨眼間伸到了江臨雙麵前!
然而,江臨雙還沒有來得及動作,一道熾烈的光忽然劃破漆黑一片的天際,這一下帶來的動亂遠超過江臨雙掀桌子,院子裡一片亂哄哄,所有的鬼魂都開始滿地亂竄,似乎想要躲避。
那一下連江臨雙都動容片刻,蓬勃的生命力量隨著那道光綻放——那是一道劍光!
緊接著,大門口出現了一個奇異的身影,穿過森森白霧與暗沉的黑夜,像是光源,整個鬼物聚集的庭院乍然大亮!
“打擾了,我來討杯喜酒。”那人輕聲細語地說著,卻是又一劍揮出,轟地一聲直接把一張桌子劈了個粉碎。
劈的還是江臨雙剛剛掀的那張正對麵的,來了個對稱。
江臨雙眯起眼睛看過去——那竟然是個坐著輪椅的青年人,穿著一身乾乾淨淨的白衣,姿態從容隨和,但他的眼瞳裡有細碎的金芒,整個院子的鬼怪沒有一個敢和他對視。
是這個世界裡擁有超凡力量的人嗎?
江臨雙的目光裡除了審視,更多出了幾分興趣,研究兩個世界不同的力量體係,這可是個難得的學術課題,更何況——
好漂亮的人啊!
江臨雙一下子就被吸引了目光,那青年體態勻稱,骨骼形狀優美,肌肉流暢有力,他的靈魂有著一種旺盛的生命力量,使得他在亡靈法師的
眼中璀璨生輝,但下一刻,江臨雙揚起眉梢——
他也注意到,那個青年很古怪,他靈魂上充盈的生命力量,在小腿處戛然而止。
雖然肉身上有腿,但他的靈魂……沒有雙腳。那雙漂亮的小腿處,靈魂的斷口參差不齊,顯然是被生生從靈魂上扯下去的。
——所以他才不能行走。
江臨雙不無惋惜地想。
來的正是謝長行。
他也在看那邊一身森森死氣的“新娘”。
滿院的鬼,鋪天蓋地的死亡氣息,那鬼新娘更是像一道深淵一般,他身上翻湧的氣息連謝長行都感受到了直抵靈魂的冰寒。
但謝長行很快收回目光,他雖然坐著輪椅,手裡卻提著一把雪亮的長劍,劍刃微微透明,像是凝結的寒冰,他轉過手腕第三次揮劍,目標明確,哢嚓——
黑暗裂開,男鬼的法術隻抵擋了不消片刻,庭院就化作一道飛煙,彌散開的冰冷霧氣中,露出一片墓碑。
是一處維護得相當不錯的老墓地,應該是規劃進了公墓,由公墓統一維護過,但單獨圈出了一片地,與遠處普通的墓碑隔著相當的距離。他們此刻就站在這墓碑前的空地上。
男鬼則飄在自己的墓碑前,看碑文,是個民國前後的老鬼了,但家族龐大,出於某種原因,竟然直到現在還有人祭拜,墓也被當成曆史文物進行維護。
“你是何人,為什麼破壞我的喜事?”粗糲的鬼聲在空氣中回蕩,聽得人骨頭縫隙都難受。
“我不同意這門婚事。”謝長行笑容和煦地回答。
江臨雙,謝長行,和一個男鬼,站成一個三角形,謝長行似乎不太在意江臨雙的存在,他隻是麵對那個男鬼,伸手抖出一張泛黃的、散發濃烈陰氣的紙張,然後聽起來客客氣氣的、對那男鬼說:“你知道,現在不允許典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