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空餘的排練場地很少,每次的階段表演作業都需要提前和學校申請場地。
林凇有三年的排練時間都在這間教室度過。
庭牧舟打量著教室裡還沒來得及收拾好的布景道具,“這是你們學校的表演教室嗎?”
林凇輕輕搖頭,“老師基本不會來這邊,這裡是學生自由排練的地方。”他彎腰撿起落在地上的幾本書,放回牆邊的書櫃。
教室裡的東西很亂,這裡應該不久前才排過一場劇情激烈的戲份。
庭牧舟跟著林凇走到一麵貼了毛氈的牆邊,他掃過幾張被圖釘固定的泛黃照片,轉過頭問道:“這些都是劇照?”
“嗯,在這間教室排過戲的學生,都會把劇照留在這麵牆上。”林凇把書整理好,稍微後退幾步,看著眼前這麵收藏著珍貴回憶的牆。
庭牧舟把掉落在角落裡的幾隻圖釘固定在毛氈上,忽然說:“你在這間教室排練過吧。”
他沒有用疑問句。
“什麼?”
林凇有些犯懵,他沒和庭牧舟提到有關於自己的部分。
庭牧舟往他們來時的方向微微偏頭。“剛才,你在這間教室門口站了很久,不難猜到。”
有這麼明顯嗎?
那庭牧舟之前在門口問他,也是因為看穿了這一點,覺得他想進來看看嗎?
林凇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所以。”庭牧舟指著滿牆的照片,“你們的劇照也留在這裡?”
他畢業已經有好幾年了,牆上那些舊照片被師弟師妹的新劇照蓋過。
林凇從角落裡一點點看過去,把他們留在這裡的痕跡找出來。
總共不過十張,基本上涵蓋了他大學三年的所有演出。
庭牧舟跟在林凇的身旁,看著他把那些照片從牆上取下來。
照片沒有過塑,因為長久接觸空氣與陽光,照片上的人像有些褪色模糊。
“我以為你隻是個編劇。”庭牧舟看著那些照片,偶爾也有林凇扮演的角色出現。
“沒想到大學的時候你還演戲。”
林凇嗯了一聲,繼續在牆上尋找著照片。“我在大學學的是導演專業,也有表演課程。”
他簡單地提了兩句照片上的內容。“那張是大一時的期末彙演,劇本選的是《暴風雨》。嗯……這張是和師哥師姐合作的《哈姆雷特》。”
庭牧舟拿起一張對著舞台的近拍照,燈光很暗,隻有溫暖昏黃的光束落在舞台中央的少女身上。
頭戴花冠的女孩閉眼躺在濕潤的月桂葉中,好像在夢中安靜地睡著。
這場無聲的長眠,卻讓角落裡目睹這一幕的王子心中從此生出永恒的痛楚。
“這是片段改編的作業。”林凇轉過頭,看著那張照片,“我們組抽的「奧菲利亞之死」。”
「奧菲利亞之死」,是《哈姆雷特》全劇中唯一一抹亮色的逝去。
那個美好的少女落入冷溪,蹈水而死。
庭牧舟辨認出舞台角落那個落魄的王子,是林凇扮演的哈姆雷特。
“嗯……我做了些改編。”林凇也看見了自己的臉,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原本奧菲利亞的死訊是由王後轉述的。但這場戲裡,我讓哈姆雷特親眼目睹了奧菲利亞的死亡。”
他當時在想,親眼目睹自己愛人死亡的王子,會不會在悲慘命運的囚籠中更加絕望地反抗。
“現在想想,這樣的改編好像有點狂妄自大……畢竟是莎士比亞啊。”林凇歎了口氣。那個時候的他年輕氣盛,總是喜歡根據自己的理解對原有的劇本內容進行改編。
現在回過頭來看,他自己都覺得有些設計內容過於偏頗和淺薄,反而讓經典失去了原有的感覺。
“沒有什麼好與不好。”
庭牧舟轉過頭,目光與林凇相碰。
“藝術創造和再創造本就該包容更加廣闊的東西。”
林凇因為這番話短暫地愣怔。
這樣的話很容易觸動內心的柔軟情緒。
他忽然覺得,他和這位相處時間不久的新室友在某些方麵意外契合。比如對於藝術同樣一種熱枕的態度,一種理想主義者的純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