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犯過罪,反正第一個被吊死的絕對不會是我,你猜我會不會向聖座舉報?”
“舉報?你想告我什麼?你去!我怕你了?!”
瑪蒂爾達突然情緒激動地尖聲叫出來。
“嗬嗬,我又沒說是你,你怎麼還對號入座起來了?你有犯過什麼罪?”
“我沒犯過罪,你嚇不到我的,我不怕你……”
瑪蒂爾達臉色驟然變得蒼白,俏麗的麵容因極度憤怒而扭曲,她直直地盯著沙發上的男人,拚命顫抖的雙唇似乎要吐出什麼話。
拉斐爾嗬嗬地輕笑出聲,他沒骨頭一樣抱住身邊的軟枕,將臉貼在柔軟的絲綢枕麵,發出近乎呻|吟的喃喃低語:“茫茫人海中,隻有你是我的精神支柱。如今你已經離開,融進那一片夜色,我多麼希望你能撫摸我,把我帶走……”【1】
完後,他口中開始輕哼起不知名的曲調,悠揚動聽。
嗯?他這番無厘頭的話有點耳熟,雪萊在腦海裡仔細翻找看過的書,想找到這句話的出處,但瑪蒂爾達持續的尖叫聲卻打斷他的思緒。
“閉嘴!你不許唱!不許唱!”
“嗬嗬……媽媽不是最喜歡聽我唱歌嗎?”
“瑪蒂爾達!”
公爵也從房間裡衝出來,顯然他也是剛醒來的,身上還穿著睡衣,見瑪蒂爾達張牙舞爪地要撲上去要打拉斐爾,他連忙從背後抱住她的腰,半強迫式地把她抱上樓。
“你抱回家的小怪物!他,他要殺死我!不是、不是我的錯,是他先叫我母親的,不是我的錯……”
“不是你的錯,拉斐爾嚇唬你的,你是他母親,他不會怪你的!”
瑪蒂爾達忽然崩潰地大哭起來,仿佛是想到極其恐怖的事情,瞳孔劇烈地收縮,她痛苦地捂住頭,身體像泥一樣癱軟下來:“我頭好痛,好痛……放過我,聖,聖座……”
在她尖銳的哭聲中,拉斐爾沒骨頭似的趴在軟枕上,瘦削的肩膀不停地顫抖,喉嚨裡發出像哭又像笑的古怪聲音。
雪萊被眼前這幕陰森詭異的場景嚇得說不出話來,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恨不得剛才沒出來過,這家人感覺精神都不正常。
公爵滿頭大汗:“路德維希,還不快把你弟弟帶回房間,他發昏了!給他醒醒酒!”
路德維希抓住拉斐爾的手臂,把他往房間帶:“母親,他喝多了,你彆和他一般計較,我去給他洗個澡。抱歉,雪萊,讓你看了笑話。”
不過十幾秒鐘,原來吵吵鬨鬨的客室瞬間被清空,隻留下雪萊一個人站在原地,蒼綠色的窗簾隨夜風起起落落,空曠的客室顯出幾分空寂。
看完這場家醜大外揚後,雪萊心神不定地回到房間,內心直發愁:公爵的家事還真是亂七八糟的,不過拉斐爾原來是有未婚妻的嗎?而且還是有過三任,但全都意外去世那也太巧了,不會是有人蓄意謀殺吧。
還有,拉斐爾說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雪萊惴惴不安地躺在床上,他思來想去就是想不出那句話的出處,隻好在心裡默念完一段玫瑰經,這才淺淺睡去。
“嘩——”
水聲在空曠的浴室裡響起。
放好洗澡水後,路德維希把拉斐爾的身上的衣服都脫掉,讓他坐在浴缸裡。
路德維希自己也脫下外衣,解開拉斐爾束起來的高馬尾,用指腹輕柔地按摩他的頭皮,再用溫水慢慢打濕他的長發。
輕柔專業的按摩手法讓拉斐爾舒服地眯起眼,他滿頭泡沫地坐在浴缸裡,任由路德維希為自己貼心服務,舒服地直打哈欠。
他這幅貓一樣的姿態讓路德維希不由地笑起來:“清醒過來了嗎?”
拉斐爾慢吞吞道:“清醒了……剛才我好像不小心抽了你一巴掌,但你活該,我不會道歉的。”
換誰被強逼著去當修士都不會開心,其實他也不是不知道路德維希的目的:路德維希想發起大遠征,他的畢生理想就是徹底消滅自由聯邦,統一整個銀河,而這勢必也要得到聖廷的支持。
現在的聖廷早就不是《聖經》教義描繪中那樣神聖莊嚴的場合,路德維希當初能用強硬的手段當上第一執政官,下次未嘗不能開著他的“奧古斯都”砸開梵蒂岡的大門,逼樞機會的那群老頭子選他弟弟成為下一任教宗。
畢竟現在很多紅衣主教的競選演講稿的標題是《我的叔叔是教皇》、《我的爸爸是元帥》等等,那拉斐爾憑什麼不能混個紅衣主教當當?競選演講稿就叫《我的哥哥是“皇帝”》。
路德維希輕笑著搖頭:“沒關係,我不會怪你的。頭還疼不疼?以後少喝點酒,我要不來接你,你是不是又去睡大街?”
但讓拉斐爾去做修士這事他卻怎麼也不鬆口,這也是他最為狡猾的地方,原則上的問題寸步不讓,但細節卻又處處關照,甚至低聲下氣,反倒顯得對方在無理取鬨。
把拉斐爾頭發上的泡沫都衝乾淨後,路德維希從外衣口袋裡拿出個小瓷瓶:“這是我上次從米蘭帶回來的,裡麵是從一種罕見的薔薇裡提取的發油,要不要試試看?”
拉斐爾打哈欠:“隨便你,你快點,我要困死了。”
得到默許後,路德維希將發油倒在手心,捂熱後慢慢地抹在發梢,發油的香氣讓整個浴室都變得,拉斐爾舒服地閉上眼,昏昏欲睡。
“嗬嗬,不知不覺,拉斐爾的頭發都長這麼長了,我記得小時候讓你剪頭發,你死活都不肯剪。我把你帶出去玩時,我同學都以為你是我妹妹呢。”
拉斐爾小時候也是路德維希給他洗頭,他那時留的發型是可愛的妹妹頭,搭配他清秀的臉蛋,看起來真的就像個小女孩一樣可愛。
想起往事,路德維希惋惜似的歎息道:“有時我寧願你真的是個妹妹。”
拉斐爾對這話沒有什麼反應,他坐在盛滿水的浴缸裡,暗青色的血管在紙一樣蒼白的皮膚下緩緩跳動,長發濕漉漉地裹在他赤|裸的身體上,倒真像個病重得奄奄一息的女孩。
他眼瞼合著,纖長的睫毛微微抖動,卻沒有睜開眼。
他其實不太願意去回想小時候的事,很早之前他就發現他的認知和旁人是不同的,他不能分辨出他到底是幸福還是不幸,他的生身母親在生他的時候難產過世了,從來沒見過麵的父親也不要他,如果放在普通人身上,這確實是天大的不幸。
但他身邊幾乎所有人都說他是很幸福的,身為孤兒卻能被公爵這樣的望族收養,他甚至是長到七歲才知道自己不是公爵的親兒子,雖說瑪蒂爾達總喜歡和他怪裡怪氣地說話,但在物質上也從來沒苛待過他。
可他還是感到很惶恐,他想不明白公爵和哥哥為什麼要對他好,如果說血緣會天生讓兩個人之間產生愛的情感,那這種說法在他身上是明顯不成立的。他總覺得這樣的幸福是要付出代價的,後麵發生的事情也完全印證了他的恐慌不是沒有來由的。
總之,這種矛盾的認知讓他無所適從,因為心智和意誌過早地成熟,他內心總是感到一種難以言狀的痛苦。
他那鬱鬱不振的感傷情緒讓學校的同學都紛紛遠離他,背後都說他眼高於頂,看不上家世比他差的人,老師也經常找他談話:拉斐爾好像很少和同學參加集體活動,要和同學好好相處哦,不要太高高在上。
他躲開老師的眼神,糊裡糊塗地敷衍過去,但依舊我行我素。
回到家後,他又像個幽靈一樣在這座宅院陰魂不散地遊蕩,瑪蒂爾達見到他半死不活的樣子就來氣:我是沒給你吃還是沒給你穿?你甩臉色給誰看?小怪物!
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