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蘭德總督在接受手術時, 路德維希和公爵守在手術室的門口,因為這是軍方的機密地盤,這座醫院沒有彆的病人, 手術室外的紅燈一直亮著,氣氛緊張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公爵神色憂愁:“怎麼會這樣, 愛德華已經戰死前線,他父親要是再有個三長兩短,那可怎麼辦。”
路德維希語氣平靜地陳述道:“這場仗打得並不輕鬆, 魯道夫將軍雖然是個瘋子, 但他在統領軍隊方麵也是聯邦那邊難得一麵的天才。海蘭德總督想讓他兒子立功, 以便在米蘭建立民心, 但操之過急,反倒讓他兒子在前線送了性命。後來他為子報仇心切,又中了魯道夫的埋伏,儘管我及時派阿瓦隆艦隊趕去救援,但也就勉強把他救出來,他的嫡係部隊幾乎全滅。”
又是經過幾個月戰場的洗禮, 路德維希身上那股凜冽鋒利的氣息幾乎凝練成實質, 因為來得匆忙, 他甚至沒來得及換下那身漆黑的軍服,帽簷下是一隻無機質的黃金義眼, 渾身殺伐之氣。
說罷, 他又雲淡風輕地加了句:“這裡沒有外人。”
意思是讓公爵彆再偽裝成在外人麵前那幅溫和儒雅的模樣, 父子之間門大可敞開天窗說亮話。
公爵臉上的表情一頓,繼而直接問道:“米蘭那邊現在情況如何?”
海蘭德總督的死活他確實不在乎,他更關心的還是米蘭的歸屬問題,眼下海蘭德總督生死不明, 那裡可是進行大遠征計劃的必經要塞,萬一民眾發起暴亂,處理起來也麻煩。
路德維希:“我讓康拉德封鎖了消息,米蘭那邊暫時不知道海蘭德總督的情況。我已經讓阿瓦隆艦隊派兵過去駐守,如果海蘭德總督不幸戰死,我挑選的臨時總督可以立刻上任穩定局勢,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
聽完兒子的彙報,公爵終於放下心來:“你做事總是周全的,你外公是開國大將,讓他這樣的將才從小培養你,是我和你母親做出的最正確的決定。”
路德維希臉色平靜地接受父親的讚譽,在奧丁,外公和父親對他的培養是件很正常的事,長輩積累幾十年的資源和人脈都投入到寄予厚望的後輩身上,權力平穩地在骨肉血脈間門進行交接和轉移。
他從小接受的是最頂級最殘忍的培養,自然也該得到與之匹配的地位和權力,世界是個巨大的鬥獸場,隻有最凶猛的野心家才能成為“皇帝”。
他低下頭,輕撫腰間門的黑色佩劍,這是他在這次戰場上繳獲的戰利品,是魯道夫將軍生前最珍貴的藏品,據說這是文藝複興時期,教皇亞曆山大六世的私生子凱撒波吉亞的佩劍。
意大利是古羅馬的發源地,自從東西羅馬分裂後,無數的君主都渴望統一這塊四分五裂的土地,但連神聖的查理曼大帝都折戟於此,幾百年間門,意大利地區戰火不亂,從未獲得過和平。
後世很多史學家都認為這位凱撒是最有可能統一意大利的偉大君主,可他卻在進攻維安納城堡的一場小型戰役中離奇死去,留下無數的遺憾。
路德維希手指輕撫佩劍上雕刻的那行銘文,黃金義眼中閃爍著冰冷的金屬質感。
而他的命運必將不會止步於此。
想起他更關心的事情,路德維希開口道:“父親,我想跟你談一下雪萊的事情。”
公爵也想起家裡那個Omega:“雪萊?我差點都忘了他,當初說好的在歡迎晚宴上把你們倆訂婚的消息放出來,結果黑天鵝要塞突然遭到偷襲,你急忙出征了。這次你回來,就趕快和雪萊舉辦婚禮吧,順便早點把孩子生了。”
公爵歎氣:“雖然眼下自由聯邦那邊節節敗退,但大遠征行動也不是幾年能夠完成的,你要是哪天在戰場上遭遇不測,有個後代我們家好歹也有個指望。”
路德維希似笑非笑:“你就那麼不盼我的好?不過我也正是想和你談一下婚事,我想和雪萊取消婚約。”
公爵很驚訝:“啊?為什麼?”
路德維希平靜道:“當初也是因為政治同盟才選擇和雪萊聯姻的,海蘭德總督怕是救不活了,他的長子也死了,那也沒必要把政治聯姻繼續下去。”
公爵語氣猶豫:“這樣會不會不太好?顯得我們像是過河拆橋一樣。”
路德維希冷靜地解釋:“本來就隻是政治同盟關係,就算我真的已經和雪萊結婚,如果愛德華當上總督後公然和共和國對抗,我難道還會顧忌我妻子的情緒嗎?至於雪萊的事,這很好處理,如果海蘭德總督也挺不下去,那我會以國禮的形式為他父兄下葬,再專門給雪萊設立一份基金,足夠他下半輩子衣食無憂了。他也算是英雄遺孤,我總不會虧待他,就算給他一個爵位也不是不可以。”
他的口吻非常冷靜,權衡利弊又挑不出一絲錯。
公爵聽後沉思了一下,也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是這個理,反正不管怎麼樣,米蘭總會劃到我國的領土,也不過快與慢的問題。”
隻要米蘭這個戰略要塞到手,那路德維希和雪萊結不結婚也不是那麼重要。
路德維希笑道:“米蘭是人民的米蘭,海蘭德總督以前是那裡的土皇帝,但不代表這個土皇帝不能換人,米蘭和琿曼共和國的文化底蘊相似,同根同源,那裡的居民大多數是愛好和平的人,我隻要能保證米蘭人民的生活水平不受影響,甚至略有提高,不愁他們不主動歸順。
再說也不是立刻要將米蘭納入我國領土,接手米蘭後先解除當地的武裝力量,但自治權可以暫時保留給那裡的代理總督,然後以保護當地人民為由派出我們的軍隊駐紮。”
公爵讚賞地看向自己的兒子:“你總是最周全的,但解除婚約的話,你上哪裡找Omega給你生孩子?路易,你已經快三十歲了,你不能沒有孩子。”
他忽然想起什麼,語氣猶疑:“路易,你不會是……”
據他在前線的人彙報,當時海蘭德總督發出求救信號後,阿瓦隆艦隊沒有立刻展開救援,出征時間門比預定的要晚那麼幾分鐘,戰場瞬息萬變,即使是幾分鐘的時間門也能扭轉局麵,他有些懷疑路德維希是不是故意拖延時間門。
不知為何,公爵忽然想起他曾經給拉斐爾挑選的那些未婚妻,當時路德維希就明確地表示出反對,但他並未放在心上,想當初他將還是嬰兒的拉斐爾抱回家,為的就是有一朝一日能用上這個資源。
聖座對這個孩子厭惡到骨子裡,十幾年都對他的親生兒子不聞不問,直到瑪蒂爾達虐待拉斐爾的事傳到他耳朵裡,他才出手修理瑪蒂爾達,這件事也讓公爵嗅到些許不同尋常的信息,或許在內心深處,聖座還是在意這個兒子的?
可是聖座後來對拉斐爾也沒太放在心上,這讓公爵很失望,當年他也是想賭一把才把這個孩子抱回家的,現在看來是他賭輸了。秉承利用手裡的一切資源的原則,公爵還是給拉斐爾挑選了不少出身名門的Omega未婚妻,但這些未婚妻後來都離奇死去。
把那些未婚妻的莫名死亡和海蘭德總督的事聯係在一起,公爵不由地出了身冷汗:他們到底培養出怎麼樣的怪物?
路德維希對公爵的反應漠不關心,他淡淡道:“生孩子先不急,現在最重要的還是教宗那邊,拉斐爾他……”
這時,他聽到不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將口中的話都咽下,做了個手勢示意公爵他們停止交談這個話題。
來人正是雪萊和拉斐爾,在康拉德的帶領下,他們急匆匆地趕到軍區醫院,正好這時醫生從手術室裡出來。
雪萊急忙問道:“醫生,我爸爸,我爸爸他怎麼了?”
因為來得匆忙,他氣喘籲籲的,汗水濡濕他淡金色的額發,整個人看上去有些狼狽,但此刻的他也來不及整理自己的儀容。
醫生摘下口罩,無奈地搖搖頭:“您是總督的兒子吧?去見見你父親。”
雪萊心神一怔,眼淚瞬間門湧上去,他跌跌撞撞地衝進病房:“爸爸,爸爸!”
拉斐爾本想跟上去,但當他看到站在門口的路德維希時,他的腳步頓時停在原地,下意識地開口問道:“你沒受傷吧?”
話剛說出口他就後悔了,他咬住自己的舌尖,故作不在意地低頭玩弄自己的頭發,沒敢抬眼看路德維希的表情。
路德維希臉上浮現出溫情的笑,眼神轉而變得有些可憐:“嗯,這次仗不是很好打,傷口可疼了。”
拉斐爾有些慌亂地抬起頭,眼神朝他身上掃過,像是在仔細尋找他身上的傷口。
這時,病房裡傳來雪萊絕望的哭聲。
聽到雪萊的哭聲時,拉斐爾臉色驟變,匆忙地衝入病房。
路德維希看到他的反應,原本溫情脈脈的表情頓時僵在臉上,一股陰濕粘膩的氣息從他身上四散蔓延,他看向病房的方向,瞳孔裡溫度越來越低,似是有一股酷寒的風從走廊裡掠過。
公爵在旁邊小心翼翼地提議:“我們也一起進去看看吧。”
路德維希深吸一口氣,冷冷地笑:“好啊,去送他最後一程。”
病房裡滿是血腥味,海蘭德總督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臉色呈現出將死之人才會有青灰色,當他看到路德維希進來時,眼中即將熄滅的光亮了一點,他吃力地抬起手,示意路德維希來到他身邊。
海蘭德總督吃力地抓住路德維希的手:“我知道我活不成了,米蘭的事你看著辦就行,我現在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我的兒子雪萊,你要幫我好好照顧他。”
人之將死,所有的權力欲望都隨之消散,最在意的終究還是血脈相連的家人。
聽到父親的臨終囑托,淚眼朦朧的雪萊下意識地看向路德維希,卻和站在他身後的拉斐爾對上眼。
兩人眼神接觸後,拉斐爾避開雪萊的眼神,向後退了一步,蒼白的長發披散下來擋住他的半邊臉,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雪萊心裡一痛,低下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喉嚨間門粘黏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