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陣子夏荷也挺忙,兩個人除了偶爾在微信上交流一下,基本就是周末才見一麵。
氣溫逐漸開始炎熱起來,就快入夏,高考的時間也逼近。
周夫唯和他媽的關係雖然不至於像之前那般緊張,但平時也沒什麼話。
夏荷知道,在周夫唯的心裡,他媽已經是個可有可無的人。
他這人就這樣,認定的事情很難改變。
一旦喜歡上一個人,這輩子也就這一個了。
恨一個也是這樣,無論對方做了什麼,他該厭惡的,照樣厭惡。
夏荷到家的時候孫淙麗在廚房忙活,看到她了,忙迎出來。
腰上圍裙都沒解:“路上堵車吧。”
夏荷搖頭:“不怎麼堵,我坐的地鐵。”
她把包取下來掛放在一旁,又去脫外套,卷了袖子就進廚房幫忙。
哪怕孫阿姨說不用,她和阿姨來就行。
夏荷卻笑說:“在學校也沒機會做,要是在家也不做的話,我怕時間長了我連煤氣灶怎麼打開都不知道了。”
聽到她的話,孫淙麗笑了笑,也不再阻攔。
吃飯時間周夫唯才送樓上下來,是夏荷給他發的信息。
做飯阿姨說,他最近學習很用功,有時候轉鐘了房間的燈還是亮的。
孫淙麗聽到後,表情幾分欣慰。
周夫唯打著哈欠從樓上下來,全身上下都透著一種疲乏的懶散。
他動作自然的走到夏荷旁邊,拖出椅子坐下。
孫淙麗看著他,笑著給他夾了一筷子小炒肉:“聽阿姨說,你最近學習很認真,我明天去買點大骨頭給你燉湯,好好補補。”
他也不看她,把碗推開,語氣禮貌:“阿姨,麻煩您再幫我盛一碗。”
阿姨猶豫的看了眼孫淙麗:“那這碗......”
他臉色平靜,看不出什麼情緒來:“倒掉吧,臟了。”
孫淙麗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致,眼睛都紅了。
夏荷想安慰,又覺得這種場合自己出口不太合適。
畢竟是彆人的家事。隻是桌下的腳還是在周夫唯的腿上輕輕踹了踹。
他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飯吃完後,已經是下午了。
吃飯中途孫淙麗手機響了幾次,不過她都沒接,最後夏荷看見她直接把手機調成了勿擾模式。
她去廚房切點了點水果端出來,主動詢問周夫唯最近的學習狀況。
以及在學校住的習不習慣。
他靠坐在沙發上,拿著遙控器漫無目的的換著台,最後停在一檔夏荷平時最愛看的綜藝節目上。
旁邊夏荷正剝橘子皮,一整個剝完,周夫唯把手伸過去。
夏荷掰了一半給他。
他整個全扔嘴裡了,說話語氣敷衍意味很強:“還行呢。”
孫淙麗沉默了會,又重新揚起一張笑臉:“那過些天,我們全家一起出去吃頓飯,你爸那邊也......”
“全家?”他捕捉到這個字眼,抬眸看她,笑了一下,“你口中的全家,包不包括那個野男人?”
孫淙麗這下徹底憋不住了:“周夫唯,你是怎麼和媽媽說話的?”
他冷笑:“你還知道你是我媽啊,我以為你不知道呢。”
他站起身,彎腰撿起沙發上的外套,穿上就出門了。
孫淙麗氣到捂著胸口,喊了他幾聲都沒回應。
夏荷過去扶她,讓她彆太著急,身體要緊。
孫淙麗眼裡忍出幾滴淚來,她好像一直都以女強人的身份出現在她麵前,夏荷很少看到她哭。
她問夏荷:“我真的很過分嗎?他就這麼討厭我。”
夏荷沉默片刻,實話實說道:“站在周夫唯的角度,您確實沒有替他考慮過。”
那個時候外公才剛離世,夏荷這個外人都能感受到他的難過。
而他的親媽,他外公的親女兒,卻隻在意約束自己的人沒了,她可以光明正大的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給他一個名分。
她對他的男朋友很好,但對她的兒子,她好像隻是在儘一個監護人的職責而已。
她沒有給他太多愛。
夏荷是在籃球場找到周夫唯的。
那塊手表他一直都戴著,上麵有他的定位。
等她到那的時候,球場周邊已經站不了不少人,大多都是些女生。
夏荷選了個遠離人群,空曠些的位置坐下。
原本是想欣賞一會周夫唯打籃球,結果他看見她後,就換了人下場。
頭發是濕的,他隨意用手往後薅了薅,露出白皙飽滿的額頭,隻有幾縷碎發隨意散落額前。
周夫唯扯著衣領擦了擦臉上的汗,動作自然的在距離她兩個空位的椅子上坐下。
開了瓶水,喝了幾口後問她:“你怎麼來了?”
“無聊嘛。”她說。
視線仍舊在他臉上。
周夫唯被她這麼直白的看著:“我臉上有東西?”
夏荷搖頭:“沒有。”
“那你一直看著我。”
他微微伸展了下身子,胳膊隨意的搭著椅背。
淺藍色球服也被汗濕了,可能是剛運動完,肌肉線條緊繃著,血管還處在擴張狀態。
那條搭在椅背上的手臂勁瘦,暴起的血管搭配著結實飽滿的肌肉線條,有一種很強的性張力。
“因為覺得現在的你很帥。”她是一點彎彎繞繞也沒有。
周夫唯正好在喝水,因為她這句話嗆了一下。他咳了幾聲,眼神看向彆處,正好熊漪在籃板下被蓋帽,周圍一陣噓聲。
他反問:“我哪天不帥?”
“哪天都很帥,隻不過現在特彆帥。”
這還是夏荷第一次看到他打籃球時的樣子,和平時很不同,有種蓬勃向上的朝氣,眼裡不再散著光,也沒有平日裡的懶散隨性。
難得認真起來。
仿佛太陽底下紮根的胡楊樹。
果然,少年的勝負心隻有在同類之間才會被無限激發。
譬如此刻。
“那個女生怎麼一直看著你?”
夏荷早就注意到了,從她剛到這兒的時候,就看到了那個拿著水和毛巾,孤獨站在一旁的女生。
她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大聲呐喊助威,也沒有借著這個喧鬨嘈雜瘋狂表達愛意。
而是安安靜靜地站著那,目光始終追隨著周夫唯。
周夫唯手上還拿著礦泉水瓶,擰緊瓶蓋後,順著夏荷的視線往旁看了眼。
正好四目相對。
那個女生迅速低下頭,距離這麼遠,也能看出幾分慌亂來。
夏荷問:“你哪個遠房親戚?”
周夫唯不感興趣地收回視線,隨手將手裡那個礦泉水瓶遠距離扔進一旁的垃圾桶。
三分命中。
“估計是吧。”
“那你親戚還真多啊。”夏荷小小的感慨了一下,眼神隻是隨便在觀眾席上掃了一圈,就發現好些個正盯著周夫唯看的女孩子。
犯規次數太多被犯下場的熊漪聽到他兩的對話,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見周夫唯和夏荷中間還隔著兩個空位,他動作自然的一屁股在兩人中間坐下。
周夫唯眉頭皺著,踹了他一腳,嫌棄道:“離她遠點,一身臭汗。”
熊漪樂樂嗬嗬:“原來你不挨著小夏老師坐是擔心臭到她?我還以為是鬨彆扭了,剛想說我機會來了。”
夏荷笑著遞給他一瓶水:“想不到你也會打籃球呀。”
這個“想不到”和“你也會”深深讓熊漪的心靈受到了不小的創傷。
他接過水後,塌下肩膀換了個位置,在周夫唯另一邊坐下了。
遠離了這個讓他傷心的女人。
“對了。”夏荷想起什麼來,身子前傾,越過周夫唯去看熊漪,“最近有好好學習嗎?”
小夏老師這是怎麼回事,總愛說一些影響他心情的話。
熊漪含糊其辭:“還行吧,我媽最近又給我請了好幾個家教。”
周夫唯把護腕摘了,在旁邊補充一句:“教跑了兩個,剩的這個還是因為家裡太缺錢。”
夏荷睜大了眼,臉上全是震驚。
似乎對這話的真實性存疑。
熊漪覺得自己在夏荷麵前算是徹底丟了顏麵。
但那也不是他的問題啊,凡是就講究一個平衡,總不能到處都是聰明人吧。
他這種蠢人也是占了大多數的。
夏荷瞧出他有些低落,安慰道:“其實也沒事,文化分不高的話,也可以試試藝考的,你有什麼特長嗎?”
熊漪很認真的想了想:“我睡覺時間特長。”
夏荷:“......”
周夫唯一聲嗤笑,不留情麵的問他:“上帝到底給你開了哪扇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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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賽結束後,熊漪被喊去和那些隊員一起吃飯了,周夫唯沒去。
看到周夫唯旁邊站了個美女,他們也沒去礙眼,都識趣的走了。
周夫唯去洗澡了。夏荷就在外麵等他,抱著他那個籃球坐在椅子上。
旁邊有人一直走來走去,好像在猶豫糾結些什麼。
夏荷認出來,是剛才一直看著周夫唯的那個女孩子。
長得很可愛,巴掌臉大眼睛,皮膚很白,像個小洋娃娃。
夏荷擔心她是有什麼急事要找周夫唯,便輕聲詢問了一句:“你是有什麼事情嗎?”
她一愣,急忙搖頭,然後跑開了。
夏荷看著她驚慌失措離開的背影,愣了好一會。
然後才抬手去摸自己的臉。
她臉上有東西嗎,這麼嚇人?
周夫唯洗完澡出來,推開門,脖子上搭了塊毛巾,乾的。
衣服也換了,深灰色的衛衣,中間印著一個抽象圖案。
身上籠罩著一股乾淨好聞的氣息,手裡的外套就這麼蓋在夏荷臉上。
那股清香最直觀的鋪天湧來,她把外套從頭上扯下來:“你乾嘛?”
視野沒了遮擋的時候,他人已經下了台階,淡的語氣裡夾雜些許笑意:“幫我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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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的時候正好是飯點,孫阿姨這幾天都在家。
吃飯的時候也挺安靜,周夫唯應該是從小被教導食不言。當然,也有可能是他懶得講。
一碗飯吃完,他也沒急著離開,而是坐在那看了會電視。
孫淙麗吃到一半出去接電話了,周夫唯翻了翻放在茶幾上的作業。
夏荷走到冰箱旁拿了瓶汽水,看了眼周夫唯,她又多拿了一瓶。
走到他跟前放下。見他此時正認真的看著題解,還挺高興。
“想好考哪所學校了嗎?”她坐下的同時問他。
他頭也沒抬,喉間溢出一聲低嗯。
夏荷問他:“哪個?”
“分數夠哪個就考哪個。”他語氣聽著沒什麼所謂,轉著筆,翻到下一頁。
“就沒有心儀的學校嗎。”
周夫唯語輕描淡寫:“南大。”
夏荷沉默了會:“可能有點難度。”
周夫唯低笑一聲,終於肯抬頭看她:“那你還一直問。”
夏荷就是覺得有了目標之後再去學校會更加有動力。
雖然周夫唯很聰明,學什麼都很快,但用一年的時間考上南大,實在是白日做夢。
哪怕他是周夫唯。
她不動聲色的移開話題:“有什麼不會的地方,可以問我。”
周夫唯倒也沒客氣,聲音壓著笑,說話的調調都軟下去幾分,像在撒嬌,隨手指了一個地方:“姐姐,這道題我不會,你今天晚上去我房間教我好不好?”
夏荷:“......”
好像很難拒絕。
不過他們確實是在講題。
夏荷幾乎都快把所有典型的題目全講一遍了。
哪怕平時在學校他們通話,夏荷基本上也是全程給他講題。
周夫唯根本插不進彆的話題。
高考前拍畢業照,周夫唯剛失眠了一晚上,整個人沒多少精神。
去了教室就趴在桌上睡覺,還是熊漪把他給搖醒的。
“還有多久放學?”周夫唯簡單整了整睡歪掉的領帶,隻關心這一個問題。
熊漪眼紅地看著他,這人怎麼穿什麼都好看。
這白襯衣配領帶穿在他身上就跟量身定做的一樣妥帖周正。
早知道他平時也勤加鍛煉了。
這畢業照可是人手一份,會跟著一輩子的。
萬一到時候哪個同學想懷念往事,一拿出照片,首先看到的就是他。
像頭熊一樣占據大片空間。
熊漪摸了摸快要崩開的扣子,埋怨道:“也不搞點碼數大的。”
上一個班已經拍完了,班主任在前麵喊他們過去。
周夫唯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淡聲一句:“減減肥吧。”
合照拍完之後,就是班上的自由活動時間。
大家都忙著同學之間合影留念,畢竟這一畢業,估計好多人就再也碰不到了。
周夫唯心思不在這兒,夏荷今天回家。
他正收著東西,一個穿著和他身上襯衣同款的女生走到他麵前,紅著一張臉。
也是他們班的。
周夫唯停下動作,看著她。
“那個......”她頭埋的很低,說話時聲音也在抖,“我可以......”
一句話支支吾吾了半天,死活說不完。
周夫唯沒多少耐心了,書包掛在肩上,站起身,繞過她就要離開。
那個女生見他要走,也顧不上扭捏:“我可以和你拍張照嗎?”
話說完,她的心跳直線飆升,忐忑的等在那裡。
明知道會被拒絕,但還是想著試一試。
在她以為他的沉默是拒絕時,低冽的男聲在她頭頂響起。
“好啊。”
她愣住,抬眸看他。
拍照的是熊漪。
拍照時,他們中間隔了一小段距離,他看著鏡頭,而她,則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