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遠胃裡火燒火燎, 身上也火燒火燎, 他乾嘔了幾聲, 就哇的吐了。
雖然之前在衛生間自己扣嗓子眼吐過一回, 但後來又在酒吧那樣的氣氛裡喝了很多,也吃了很多, 這一吐挺要命。
被吐了一身的裴聞靳, “……”
把少年放進車後座,裴聞靳騰開手做的第一件事, 就是脫了滿是嘔吐物的大衣。
他解開裡麵的西裝扣子把西裝敞開, 鬆了鬆襯衫領口,目光在後座的少年身上遊走, 眼底儘是深沉的情緒,在翻騰不止。
不多時,裴聞靳又彎腰進去, 把少年抱出來搬到副駕駛座上, 給他係上安全帶, 指尖在他喝了酒染上一大片紅暈的臉頰上麵輕劃了一下, 低啞著嗓音喊,“少爺?”
少年沒有反應。
真醉還是假醉,應該沒人會比裴聞靳更清楚了, 他是酒桌上的老混子,三分醉裝七分, 七分裝十分,向來如此。
眼前的少爺是真醉了, 醉的不省人事。
裴聞靳坐進車裡,將空調打開,調了個合適的溫度,等熱度慢慢散開才把少年的臟外套脫掉,和他的大衣一起裝進了袋子裡丟到後座。
逼仄的空間,一切聲響都會顯得清晰無比。
裴聞靳的耳邊就是少年的呼吸聲,裹挾著一股子酒精的氣味,刺激著他的神經末梢,讓他束手無策。
平時的從容沉著,處事不驚都在少年的呼吸聲裡成了泡影。
裴聞靳伸過去一隻手,按在少年的眼角,那裡濕濕的,證明前一刻的確哭過,哭的很傷心,幾乎不能自已。
這一點無疑是裴聞靳最想要的,不是一場夢就好。
裴聞靳又下車,打開副駕駛那邊的車門,擰開一瓶礦泉水送到少年嘴邊讓他漱口,費了番功夫。
大概是嗓子裡的辛辣渾濁味道衝淡,不那麼刺得慌,少年蹙在一起的眉心舒展開了。
第一個綠燈那裡,裴聞靳側身撩開少年額前的劉海,薄唇貼上他的額頭,蹭了幾下才離開。
第二個綠燈那裡,裴聞靳握住少年細白的手,包在自己濕||熱的掌心裡,不輕不重的|摩||挲|。
第三個綠燈那裡,裴聞靳用力抓了抓方向盤,指骨關節發白,他最終還是沒有克製住的湊過去,在少年的嘴角親了親。
……
這一路上,裴聞靳的心臟都很不舒服,帶給他這種感覺的原因不是悲痛,而是喜悅,幸福,激動,沒有一樣是負麵情緒。
從來不曾體會過,所以他的心臟發出了承受不住的信號。
車進山以後,裴聞靳的眉頭就一直緊緊皺在一起,開了一段山路,他把車停在路旁,無法忍受的摸出藥瓶到了兩粒藥到嘴裡,就著唾沫咽了下去。
少年嘴裡發出難受的聲音,手在半空胡亂抓著,裴聞靳把一條手臂伸過去,被他抓住了塞到懷裡,寶貝似的抱著蹭了蹭,很可愛。
裴聞靳看著少年青澀稚嫩的臉,他的喉嚨裡溢出一聲歎息,“我的少爺,是不是彆的誰在你身邊,你都能這麼毫無防備?”
少年不會回複,他的呼吸不知道怎麼就有點亂了,兩隻手抱著懷裡的手臂,一會兒癡癡的笑,一會兒傻傻的笑。
裴聞靳無奈的搖頭,喝成這樣還能做夢,而且看樣子是美夢,不知道都夢見了誰。
“唔……”
少年發出模糊不清的聲音,裹挾著細微的嗚咽,似痛苦非痛苦,“裴聞靳……”
裴聞靳的心臟猝然間加快了跳動的頻率,那一下讓他背上的汗都出來了,他後仰頭靠著椅背,胸口大幅度起伏,薄唇拉成直線,鼻子裡噴出濕熱且粗重的氣息。
衣物下的每塊肌|肉|都繃緊了起來,已然蓄勢待發。
車裡的空調沒有動過,卻像是被老天爺偷偷調高了度數,周遭流動的空氣變得燥熱難耐,讓人忍不住想要發瘋。
裴聞靳解開襯衫上麵幾顆扣子粗聲喘氣,他的喉頭上下攢動,骨節分明的手指敲擊在方向盤上,是異常焦躁的節奏。
今天一天就出現了很多次。
裴聞靳並不喜歡這種失控的感覺,顯得自己很無力,這輩子他都不想再從第二個人身上體會到了,一次就夠。
時間分秒流逝,裴聞靳心裡的那頭野獸不知何時撞開了多道關卡,在最後一道關卡前發瘋的咆哮,嘶吼,似是聞到了誘||人的味道,陷入了嗜血的癲狂狀態。
他彎腰把額頭磕在方向盤上,磕了一會兒就抵著不動。
過了一會兒,少年紊亂的呼吸漸漸變得悠長,陷入了沉睡中。
裴聞靳艱澀的閉了閉眼睛,重新啟動車子,朝著大宅方向駛去。
鐵門那裡站著個人,是管家,早早在那候著了,車燈一打過來,他就立刻小跑著迎上去。
“少爺怎麼……”
“仲叔,”裴聞靳下了車說,“少爺喝醉了。”
管家看少年就穿著毛衣,外套不在身上,“吐了?”
裴聞靳嗯道,“臟衣服在後座。”
管家忙說,“裴秘書,你等等,我回去給少爺拿件衣服。”
“這夜裡溫度低,少爺可不能凍著。”
確定管家的身影走遠了,這裡又恰巧是監控拍不到的地方,裴聞靳才把少年柔||軟的劉海順了順。
一覺醒來,你還能記得多少?
裴聞靳的手指沿著少年精致的輪廓線條移動,停在他微張的唇上,拿拇指的指腹流連的來回摩||挲了幾遍。
下一秒,裴聞靳就將拇指拿開,微涼的薄唇壓上去,從淺||嘗||輒||止|到長||驅||直||入,不過是瞬息間的事情。
幾分鐘後,裴聞靳的鼻尖抵著少年,喉嚨裡發出沉且深重的喘息。
——不能留印子,很遺憾。
沒多久,管家就拿著外套過來了。
裴聞靳側身走到一邊,將車門那裡的位置騰給管家,看他給副駕駛座上的少年披上外套,攔腰抱了出來。
管家平時有在健身,但畢竟上了年紀,抱著不是很輕鬆,他的氣息明顯不是很穩,“裴秘書,不進去坐坐?”
裴聞靳說,“不了。”
管家不強求,他趕緊抱著小少爺往家走。
從大鐵門到客廳的大門,路挺長的,管家一把老骨頭都咯咯響。
唐寅抖了抖報紙,“回來了?”
管家哎了聲。
唐寅將兒子接到自己懷裡,轉眼就扔到了沙發上。
被當成麻袋扔,唐遠同學竟然照樣沒有反應。
唐寅的眼色沉了沉,一掌拍在了桌子上,茶水震了震,濺出來一些,打濕了報紙。
一家之主火氣很大,傭人們都沒敢上去收拾。
廚娘對管家使眼色,哎呀,我這夜宵還做不做啊?
管家用眼神回她兩字,做屁。
圍繞在客廳裡令人窒息的氛圍被一聲怒吼擊破。
“喝成死豬,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唐寅叉著腰在沙發前來回走動,“誰他媽讓他出去喝酒的?”
管家咳嗽一聲,清清嗓子說,“是先生您。”
“……”
唐寅手指著桌上罵,青筋暴跳,“一個個的都杵著乾什麼?沒看見水灑了?是要我過來請,還是怎麼著?”
這完全屬於亂撒氣。
管家一個眼神過去,離他最近的傭人趕忙收拾了桌子離開。
唐寅端起茶杯喝茶,燙了自己一嘴,又狼狽又憤怒,直接就把茶杯往桌上摔。
中途想起來是老太太給買的,硬生生收回了力道。
管家的嘴角抽搐,憋的很辛苦,一張老臉上的每個褶子都在用力,“先生,少爺今晚是頭一回喝酒,難免沒個數。”
“這回他難受了,下回就知道酒精不是好東西,會長記性的。”
唐寅的臉色依舊鐵青,沒一點兒緩和,“長記性?小兔崽子的字典裡就沒那三個字!”
管家心說,那還不是遺傳的。
這話是萬萬不能說出來的,否則今晚所有人的睡覺時間起碼要往後推遲兩小時。
管家嘴上說,“先生,您跟自己生氣,氣壞了身子,擔心的還是少爺。”
唐寅哼了聲,鼻子都哼歪了,他盯著兒子的臉,不光盯,還用拇指跟食指捏住抬起來幾分,在水晶燈底下一寸寸看。
不知道在看什麼,或者說是……想看出什麼。
旁邊的管家被這一幕給整的有點頭皮發麻。
唐寅手上的力道加重,就把兒子的臉給捏變形,嘴巴也張開了。
管家不知道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他下意識上前,“先生,使不得。”
唐寅打消了檢查兒子牙口的念頭,視線在他身上掃掃,若無其事的說,“去放水,我給他洗澡。”
管家一臉受驚的表情,“您洗?”
唐寅一記眼刀過去,“怎麼,老子不能給兒子洗澡?這犯法了?”
“……”管家說,“少爺喝多了,指不定會有多鬨騰。”
唐寅麵上的怒氣稍稍凝了一下,兒子打小就喜歡玩水,小時候在澡盆裡撲騰,半大不小的時候在泳池裡撲騰,要是洗澡的時候鬨,肯定沒法收拾,起碼他收拾不了,他沉吟幾秒後改變了主意,“打盆水端到房間裡去,我給他擦擦臉,等他醒了讓他自己去洗。”
話落,唐寅就抱起兒子上樓。
另一邊,裴聞靳將大宅甩遠了,就找地兒把車停在山路旁,開門出去站在夜色裡點燃一根煙抽了起來,身形孤冷。
冬天的夜晚寒冷潮濕,頭頂沒有星光。
裴聞靳半闔著眼皮一口接一口的抽煙,一縷縷的煙霧從他口鼻中噴出,被寒風吹散至四麵八方。
如果他沒看錯,那時候他抱著少年上車的時候,張楊就站在不遠處。
什麼表情他沒看清,今晚他真的大意了,犯了太過低級的錯誤,而且很有可能會親手把少年送到最危險的局麵上去,自己這段時間的隱忍也會跟著功虧一簣。
好在他開車離開的時候沒發現周圍有其他人,就張楊一個。
不幸中的萬幸。
張楊那孩子有點小聰明,也有點小把戲,虛榮心跟自尊心一樣強,不難猜出他的心思。
裴聞靳的眼裡有意味不明的光芒在閃爍不定,透著深諳之色,又在瞬息間神不知鬼不覺的沉入眼底,他把半根煙扔到地上,皮鞋碾了碾,轉過頭看大宅的方向。
看了很長時間,裴聞靳大力掐了掐眉心,回到車裡以後,他拿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
“董事長,明天上午十點的會議還照常進行?”
“推到下午。”
唐寅在那頭說,“裴秘書,辛苦你把小遠全須全尾的送回來,回去早點歇著吧。”
第二次提起那四個字,全須全尾。
這通電話是個試探。
現在的情勢似乎是出於種種因素考慮,局麵很複雜,牽扯到的東西比較多,因此誰都沒挑明,在那個臨界點出現前隻能試探,懷疑,今天你來一次,明天我來一次,有來有往。
裴聞靳把手機放到一邊,他長舒一口氣,閉目休息了會兒就開車下山.
唐遠醒來的時候是在房間裡,自己的房間,他的第一反應是頭疼。
正當他腦子暈乎乎的時候,房門從外麵打開了,伴隨著熟悉的蒼老聲音,“少爺,您醒了啊,您等等,我去倒水。”
管家很快就端著一杯水進了房間。
唐遠撐著床坐起來,覺得有點兒冷,他又縮回被窩裡,“仲伯,幾點了?”
管家將掩了一小半的窗戶關上,“淩晨三點多。”
“我怎麼這個點醒了啊。”唐遠小聲嘀咕完了問,“那什麼,是舒然送我回來的嗎?”
“不是。”管家說,“是裴秘書。”
“噗——”
唐遠嘴裡的水噴了出去。
還好他在最後關頭把腦袋偏了幾分,不然一口水全噴到床上,大半夜的還得換床單。
唐遠懵逼許久,“仲伯,我為什麼一點兒印象都沒有?”
管家把地板清理乾淨,“少爺喝醉了。”
“哦對,我喝醉了。”唐遠繼續懵逼,幾秒後就蹭地一下從床上爬起來,“那我有沒有說什麼?”
這回換管家懵逼了,“這個不太清楚。”
唐遠不肯罷休,他站在床上,情緒挺激動,加上醉酒帶來的一係列症狀,導致他的太陽穴突突亂跳,“怎麼不清楚呢?不是仲伯你照顧我的?”
管家語出驚人,“是先生。”
唐遠傻眼,“啊?”
他打了個冷戰就快速坐回床上,拽了被子包住自己,“那我爸呢?”
管家說,“先生等少爺睡了以後就出去了。”
去哪兒不知道,主子不會跟下人交代自己的行程。
反正堂堂唐氏掌舵人不會睡大街。
唐遠的眼珠子轉了轉,說,“那我給我爸打個電話。”
管家把手機拿給他,“少爺,現在先生怕是已經睡了。”
“仲伯,彆忽悠我了,我爸可是日理萬機啊,現在他要麼在忙,要麼正準備忙,絕對不會是在睡覺。”
唐遠語氣篤定的說完就把電話撥過去,那頭傳來的是個女人的聲音,他一愣,方琳?不會吧?他爸這是……找回去了?
沒等唐遠咂摸通透,手機就換到了他爸手裡,吼他的聲音有點喘,“找死呢?”
唐遠老早就應付現在這種情況了,前幾次他還臉紅心跳,說話結巴,不是瞎按手機,就是手足無措的磕到哪兒,後來就淡定了。
他爸都不要臉,他還有什麼好顧忌的。
“爸,我剛醒。”
唐寅吼道:“就這屁話?”
唐遠躺在被窩裡,一手枕著腦袋,裝可憐的說,“我頭疼著呢。”
唐寅罵,“活該!”
唐遠可憐巴巴的說,“不能說點兒好話嗎?”
“媽的,你成心想弄死你爸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