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舞蹈吧, 外行就看人長得怎麼樣, 衣服如何, 跳起來美不美, 至於什麼動作什麼拍子,一律不懂。
陳列從後台的簾子裡麵伸出頭往舞台上看, 把那三點都仔細瞧了瞧, 得出一個結論,“小遠比他那女搭檔還要漂亮。”
宋朝涼涼的說, “這話你彆當著他麵說, 他不愛聽。”
“知道知道,我又不找抽。”
陳列望著舞台上發小那優美身段, 再看那柔韌又有勁兒的腰,大開大合的身體,被藍紫色的燈光一籠罩, 彆提有多夢幻了, 他用力咽了口唾沫, 用認真的口吻說, “可惜了,如果小遠是個女的,那真是……”
背後響起聲音, “真是什麼?”
陳列不假思索的接上去,“能解鎖很多姿……”
腰上一塊肉被宋朝擰起來轉了個圈, 他最後一個字變成了一聲慘叫。
舞台上的唐遠正要做一個向上踢腿動作,本來是表現出少年的意氣風發, 所以他那一下的力度很重要,不能軟不能慢,結果冷不丁地聽到陳列的慘叫聲,他一個晃神,差點沒把腿踹到學姐臉上。
要真踹到了,學姐肯定會哭死。
學姐嚇出了一身冷汗,趁著往他懷裡湊的時候,嘴巴動了動,叫他悠著點,說自己靠臉吃飯的。
唐遠,“……”
簾子外麵,舞台上的一對兒情侶已經從懵懂期進入了熱戀期,各種纏||綿|。
台下的口哨聲此起彼伏,每個人心裡都裝著一個初戀,那種|觸||動|隻要一點兒引子就能爆發出來,他們被舞台上的情侶感染了,情緒變得很激動。
說好的保持安靜,早喂狗了。
舞蹈係的學生明麵上沒那麼激動,心裡卻很震撼。
作為壓軸,這支中國舞編排的非常有創意,放在元旦晚會上,有些大材小用,國際舞蹈大賽上都能拿得出手。
他們能看出那位小少爺的基本功非常紮實,動作幅度大,節奏又快,可他的完成度卻很高,目前為止沒出過錯。
起碼一眼就能看出來的錯誤一個沒有。
那位小少爺通過肢體語言表露出的澎湃炙熱情感現場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他很成功的融入了意境。
該青澀時青澀,該濃烈時濃烈,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把握的恰到好處。
不像是死記動作能出來的東西。
就像是靈魂在跳舞,光彩奪目,攝人心魂。
再加上他有一個台風成熟的搭檔,隻要後麵不出錯,這支舞就能成為今年元旦的代表作品。
學校肯定會發稿子。
之前一直傳言唐家小少爺沒什麼真水平,今晚學校很多人被打臉了,晚上估計會睡不著覺。
張楊站在昏暗的角落裡,目光緊緊盯著台上的唐遠。
初戀是嗎……
“張楊?”
後麵的喊聲突如其來,帶著不確定的試探,張楊沒有回頭,他裝作聽不見的低著頭離開。
現在的他臉色一定很差,所以還是不要跟輔導員搭話了。
輔導員倒也不在意,她兩手塞在長款黑色羽絨服裡麵,帽子拉了上來,坐在那兒就是一黑團子。
四周的說笑哄鬨並不影響她的注意力,她淡定的看著演出,看《初戀》從兩個學生的身體裡長出來,不斷的纏||繞,越纏越緊。
似乎知道接下來就是斷裂的時候,輔導員的呼吸放慢,她在等那一刻的到來,又像是在逃避。
當台上的兩個學生表達出激烈爭吵的意境時,輔導員的眼淚就跟著下來了,她睜著眼睛,淚眼模糊。
誰也沒有留意到這一幕。
外行的聽背景音樂的節奏推測快結束了。
陳列頂著可怕的低氣壓來一波馬屁,“唐叔叔,小遠跳的真棒。”
唐寅睨他,“用你說?”
陳列一個白眼翻到了天花板上,得,拍那腿上去了。
大概是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把腦子夾了,歇了沒一分鐘就說,“我覺得小遠在娘胎裡就會跳舞了。”
“阿姨是舞蹈家,那麼好的基因擺在那兒,小遠將來肯定也……”
唐寅的麵色瞬間就沉了下去。
陳列急忙勒住話頭,他轉過身扇了自己嘴巴兩下,您可老實點兒吧,我謝您了!
氛圍壓抑的讓人窒息。
張舒然出來給陳列解圍,“唐叔叔,小遠快跳完了。”
唐寅起身,“一會他來了,你跟他說我在車裡等他。”
就在這時,李月跟搭檔恰巧從外麵進來,她看了眼唐寅,禮貌又客氣的打招呼,“唐先生。”
唐寅腳步不停的越過她出去,一個眼角都沒給。
李月並沒有露出難堪的表情,她扭頭跟搭檔||咬||耳朵,巧笑嫣然,一派青春洋溢。
看起來沒有一點兒尷尬,好像從唐寅床上下來是上輩子的事了。
演出結束,謝幕的簾子一拉上,唐遠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學姐從一同學手裡接過一包紙巾,抽了幾張給唐遠,“學弟,你有三次分心,第一次是你|撫||摸|我臉的時候,第二次是你摟我,第三次是你推我,摟的不夠狂熱,推的反而很用力。”
唐遠接過紙巾擦臉跟脖子上的汗,說不出話來。
學姐呼出一口氣,打趣兒的說,“你前半場的狀態很好,是你在帶我,可到了後半場,你一直在自己的世界裡麵,你出不來,我也進不去,把我給慌的,節奏都差點亂了,還好隻是元旦表演,要是重大比賽,我倆已經黃了。”
“排練的時候都沒那些問題,怎麼了你是?你當時在想什麼?是不是在想晚上吃哪些東西……”
唐遠還在喘。
耳邊嗡嗡響,當時在想什麼?
他什麼都沒想,腦子裡一片空白,後半場完全靠|肌||肉|記憶做出了那些舞蹈動作。
因為他感覺那個男人來了,就在台下。
儘管他的視角看過去,什麼都看不太清,但他就覺得投在他身上的眾多視線裡麵,有一道屬於那個男人。
遠在外地出差,特地趕過來一趟,為的又不是他。
看他演出,純碎就是順便。
這會兒倆人指不定在哪兒說悄悄話呢。
唐遠撐著地麵站起來,身體的零件都在震||動,隨時麵臨散架的危機。
學姐扶住他的手臂,看不過去的問,“你怎麼喘這麼厲害?”
她隻是剛拿結束的時候氣息喘的厲害,慢慢就平穩下來了,學弟怎麼一直在喘?跟跑完馬拉鬆似的,滿臉充血。
唐遠喘著氣說,“學姐,我花式抱你,吃不消啊。”
“……”
“這就吃不消了?學姐瞥他一眼,“你學姐我都沒100斤。”
唐遠,“98?”
學姐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睛,“這你都能知道?”
體重是女孩子的一個小秘密,她被這麼當場揭穿,更不好意思了,“學弟,你這本事很厲害啊。”
唐遠擺擺手,接著喘,學姐有一米七,瘦是瘦,但骨架大,後麵有一個動作是學姐幾個大步貼近,跳起來掛到他身上,上半身懸空,全靠腿上使力,鉗子一樣|夾||在他腰兩側,他快速托住轉上七八圈,還得表現出歡天喜地的意境。
那一下簡直要他的命,他這把老腰都快折了。
剛排練那會兒,那些個抱來抱去的動作都有做,後來為了唐遠的腰考慮,就隻是做做樣子。
結果沒想到學姐竟然把自己吃胖了。
唐遠把額前的濕發往後抓了抓,隨手抹掉睫毛上的汗珠,“學姐,你排練的時候沒那麼沉。”
學姐尷尬的咳嗽幾聲,“咳咳,我男朋友是個心機婊,他老給我做各種各樣的小點心,我不能看,一看就忍不住。”
唐遠更想哭了,我已經累成狗了,你還虐我。
他示意學姐看一處方向,“學姐,狗糧我收下了,你男朋友來接你了,趕緊換了衣服走吧。”
學姐順著視線看去,見是她男朋友,立馬飛奔了過去。
狗糧鋪天蓋地的砸過來,唐遠措手不及,被砸的暈頭轉向,羨慕,真真實實的羨慕。
一到後台,唐遠就癱到了椅子上。
張舒然讓他把濕衣服換了,不然會感冒。
唐遠不想動彈,“我爸呢?”
“叔叔在車裡等你。”張舒然把他從椅子上拉起來,推著他的肩膀往換衣室方向走,“趕緊去換衣服。”
唐遠慢慢悠悠,很不情願。
陳列找死的來了一句,“小遠比女孩子還嬌氣,直接公主抱過去算了。”
唐遠抄起桌上的一個蘋果扔他懷裡。
陳列抓起來啃一口,聲音含糊的喊,“謀殺發小!”
唐遠的臉抽了抽,“小朝,你彆自己玩了,帶他玩會兒吧,看著怪討人嫌的。”
宋朝玩他的手機,“沒興趣。”
“說的我就有興趣一樣。”
陳列切了聲,一邊大咧咧的走,一邊哢嚓哢嚓啃蘋果,高高壯壯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門口。
隨著他一走,靜謐的氛圍就在四周散開。
宋朝繼續玩手機,妥妥的網癮少年,好像虛擬世界有什麼讓他著迷,而現實世界一片寡淡。
換衣室裡又小又擠,這兒亂糟糟的堆著舞蹈服,那兒塞著誰的衣物,空氣裡還有一股臭腳丫的味兒,不知道是誰把鞋塞進了哪個角落裡,生怕被人搶了似的藏起來。
裡頭沒空調,唐遠拽起舞蹈服上衣的時候,雞皮疙瘩就起了一身,他忽地扭頭,“舒然,你杵這兒乾嘛呢?”
張舒然溫和的看著他,“我幫你。”
唐遠給他一個白眼,“我又不是三歲小孩,換衣服還能不會?”
張舒然說,“小遠,你害羞。”
唐遠身上出了很多汗,現在冷的打哆嗦,“是啊是啊。”
看出眼前的人在戒備,張舒然垂眼歎息,“上次泡溫泉的時候沒見你害羞。”
唐遠說,“那會兒還有小朝跟阿列呢,這兒就咱倆,怪不自在的。”
“這樣。”
張舒然的臉上露出善解人意的表情,他揉了揉唐遠的頭發,轉身出去了。
太冷了,唐遠也沒多想,他飛快的換掉舞蹈服,穿上自己的衣服,套上毛衣,裹上羽絨服,他才有種活過來的感覺。
這一活過來,就開始胡思亂想了。
什麼都想,恨不得他一輩子會出現的可能全想一遍,一個都不放過。
等唐遠回過神來的時候,他人已經跑出了活動中心,像個傻逼似的站在路邊,恍恍惚惚的不知道自己在乾什麼。
風往臉上吹,像是被刀子刮過,皮||肉生疼。
唐遠應該回去,叫上發小找個地兒喝杯熱的,讓自己暖和起來,而不是立在這裡,被寒風吹的腦闊疼。
人有時候就是要作踐自己。
唐遠任命的圍著活動中心走,直到他走到後麵的相思橋附近,渾身都要凍僵了才想起來可以打電話。
鈴聲從不遠處傳過來的時候,他一愣。
不等他做出反應,電話就接通了。
唐遠突然不知道說什麼,所以就用凍紅的手拿著手機,腳步不聽使喚的朝著剛才聽見鈴聲的方向走去。
“少爺?”
唐遠停了下來,做賊心虛般把電話給掐斷了,他看見那個男人低頭看手機,能猜到眉頭是皺起來的,薄唇也抿在一起,給人的感覺很嚴苛。
張楊背對著唐遠,看不清什麼表情,那個男人倒是正對著他,可對方向來不露聲色,難以琢磨。
倆人不知道在說什麼,唐遠聽不清楚,也不敢靠太近,他左右看看,發現那位置是學校十大|炮||場之一。
大風吹過,灌木叢裡紙團亂飛,那叫一個一言難儘。
唐遠看到張楊拿出手機,舉高了放到男人眼前,這一幕落在他眼裡,就是小朋友求關注,跟家長嘻嘻哈哈玩鬨。
接著就是張楊情緒激動的抓住了男人的胳膊。
從唐遠這個角度看,就是張楊整個挨在男人懷裡,有點兒小鳥依人的味道。
唐遠吸了吸鼻子,自言自語的說,“我他媽的跑這兒來乾什麼啊?”
他做了一個深呼吸,理智告訴自己,趕緊滾蛋吧,對自己好點兒,彆自虐了,可他一動不動,兩隻腳生了根一樣長在土裡。
肩膀突然被拍,唐遠嚇一大跳,他扭頭見是張舒然,趕忙拽著人就走。
背後隱約有一道視線,唐遠猛地轉過頭,卻隻看到那個男人離開的背影,這錯覺真他媽的讓他糟心.
走遠了,唐遠鬆開了拽著張舒然的手,腳步漸漸的慢了下來。
張舒然遲疑的開口,“他們是那種關係?”
唐遠說不知道。
旁邊的人半天沒回應,神情被朦朧的月光遮掩,就連那種溫潤的東西都模糊了起來,唐遠忍不住的問,“舒然,你在想什麼呢?”
張舒然給他把沒弄好的外套領子理了理,“我接觸過同性戀。”
唐遠,“啊?”
張舒然說,“有次我跟我爸去拜訪一個生意上的合作對象,他的愛人就是個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