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在地圖上圈的小鎮, 唐遠一時根本想不起來。
就在他快把食指關節啃出血的時候, 手腕被抓住了, 他垂頭喪氣的說, “我努力想了, 還是不知道是哪個小鎮。”
“傻了,”裴聞靳用拇指|摩||挲|著他的腕部,“給宋朝打電話。”
唐遠眼裡的焦躁瞬間凝固, 對啊, 小朝既然明天到,肯定知道地址, 他趕緊把電話撥過去。
響了幾聲, 那頭接了, 緊跟著是宋朝的聲音, 帶著些許鼻音,似乎在睡覺。
唐遠有短暫的懵逼,“小朝?”
“嗯……”宋朝, “張舒然剛才找你了?”
唐遠更懵逼了,這是什麼都知情啊, 還能睡的著?“找了, 我想不起是哪個小鎮。”
宋朝一點都不奇怪唐遠會忘記,而張舒然卻記憶深刻, 甚至執迷不悟, 他說了地址,“我再睡會。”
“等等!”唐遠把人叫住, “不擔心啊小朝?”
“擔心什麼?現在我沒開學,很閒,連收購了幾家企業的大老板都舍得浪費時間,我還有什麼好顧慮的。”
宋朝說完這番話就掛了,唐遠又打過去,“他要我一個人去,還要在兩天內,你呢?”
“就我們四個聚會。”宋朝頓了頓,“小遠,阿列已經在他那兒了。”
唐遠聽出了這話裡的意思,不能讓阿列有危險,他們隻能照做,沒得選擇。
掛了電話,唐遠百思不得其解的問身邊人,“張舒然如今被譽為成功企業家,財經報隔三差五就有他的報道,已經成了常客,在他那個年紀又是幾個收購案並列進行,又是聯姻強上加強,一帆風順的能有幾個?他還有什麼不滿足的,非要作妖?”
“或許是訂婚綜合症。”裴聞靳說,“也有可能是|性||生活不和諧。”
唐遠,“……”
他哭笑不得,“大哥,彆逗我了。”
裴聞靳捏了捏少年的臉,坐上摩托車說,“到後麵坐好,先回去。”
唐遠剛想問一句,你怎麼這麼鎮定,冷不丁想起來去年年底他去張家那件事。
當時這個男人跟現在一樣,結果卻在雪地裡抱著他,渾身發抖。
不露聲色是這世上最堅硬的|麵||具|。
唐遠慢吞吞坐好,從後麵圈住男人的腰,他的直覺告訴他,隻要他去赴約,他爸就會回來。
哪怕他爸現在的行蹤跟張舒然無關。
很怪異的直覺。
“手。”
耳邊的聲音把唐遠的思緒打亂,他氣衝衝的問,“手怎麼了?”
裴聞靳低沉的嗓音裡帶著揶揄,“放上去一些,彆放那麼低,我不想危險駕駛。”
唐遠的嘴角止不住抽搐。
回了家,唐遠跟裴聞靳就進房間討論。
裴母跟裴父在堂屋裡坐著,桌上是煮好的玉米,洗乾淨的大桃子。
“公司出事了?”
“看著像。”
“上班跟上學不一樣,沒暑假,不該這時候回來,誤事。”
“兒子想家了,還不能回來看看?”
“他自己回來就算了,還把公司的小老板帶回來,這不是作死?”
裴母把蒲扇對著桌子大力拍拍,“兒子做事向來穩當,這要是真出了事,那也一定是意外!”
裴父前言不搭後語,“他脖子上那塊碧綠碧綠的玉佩你看到沒?”
裴母沒聽清,“什麼?”
“當我沒問。”裴父拿了個桃出門了。
裴母給兒子的老同學張平打電話,沒打通,她在堂屋乾坐著,不知道過了多久,雞鴨一隻兩隻從外麵往家裡趕,提醒她該燒晚飯了。
一天過的就是快。
計劃趕不上變化,唐遠大老遠的跟著裴聞靳回老家,隻待了一天,周圍的風景都沒看完,就不得不趕回去,還是趕最早的一班車。
好在是夏季,天光出現的早,不然就是抹黑上路。
裴父裴母晚上都沒怎麼睡,二老就在自個房裡輕手輕腳的忙活,忙著給兒子收拾明天帶走的東西。
有乾豆角,乾竹筍,梅乾菜,黃豆,綠豆,花生,芝麻,還有新鮮的玉米,豌豆,以及上百個土雞蛋,用大白桶裝的,底下鋪的厚厚一層乾稻草。
除土雞蛋外的其他東西,每一樣都單獨用袋子裝著,袋子口用紅繩子紮嚴實,整整齊齊的擺放在一起。
早上唐遠看著那些大袋小袋,呆住了,半響轉過頭去看他家老裴。
裴聞靳從少年的眼裡捕捉到了羨慕,他將聲音壓的很低,裹挾著些許寵溺,“都是你的。”
“你說的啊。”唐遠抿抿嘴,用同樣的音量說,“我都沒待夠呢,今年你要帶我回來過年,還有我爸。”
裴聞靳把少年後麵沒弄好的衣服理了理,“嗯,我說的。”
從屋裡出來的裴父剛好看到了這個畫麵,他的眉頭皺了皺,沒走過去,而是轉身回屋,坐在小竹椅上麵點根煙抽了起來。
裴母坐在床頭準備紅包,看他抽煙就數落,“大清早的就抽煙,嫌命長是吧?自己身體什麼情況還要人說?”
裴父悶聲一口一口抽煙,沒搭理。
裴母數落了幾句,一點回應都沒得到,她把紅包揣口袋裡,“聞靳去年過年沒回來,今年肯定回來,這陽曆是六月份,農曆是四月多,時間過的快,上半年一完,下半年就更快了。”
“誰稀得他回來。”裴父咳嗽了好幾聲,氣色差了不少,“他不回來過年更好,省得一回來,你就圍著他轉,我成了個屁。”
裴母上前踢踢老伴,“你跟兒子較什麼勁啊?”
“我還就較勁了,沒我,能有他?”裴父偏過身,麵朝窗戶方向,給她一個後腦勺,“趕緊出去吧,彆在我跟前晃悠,看著煩。”
裴母氣不打一處來,“那乾脆趁兒子還沒走,你跟我出去,我倆在他麵前把話攤開了說,日子不過了,散夥!”
裴父刷地扭頭瞪過去。
裴母也瞪他。
老兩口互瞪了一兩分鐘,偃旗息鼓,雙雙去了堂屋。
裴母拉著兒子就是一通叮囑,譬如什麼天熱,要記得煮綠豆湯喝,有時間就自己在家裡燒飯吃,外麵吃的不衛生,心臟不舒服要及時去醫院檢查,不能拖,藥一定要隨身帶著,錢賺再多也沒健康重要……
裴聞靳聽的時候,唐遠就在他旁邊站著。
裴父的視線在他們兩個身上來回掃了掃,把最後幾口煙抽煙,“差不多行了,有什麼在電話裡說就是。”
言下之意是多通電話。
東西大多都是裴聞靳提的,唐遠就背了個背包,拖著一個不大不小的黑色行李箱。
裴父把他們送到門口,裴母一路跟著,一直送到鎮上,陪他們等大巴。
裴母望望兒子,望望他邊上的小孩,麵容慈祥的說,“小遠,下次再跟聞靳一起過來啊,彆夏天來,太熱了,蚊子還多,春秋好,天氣不冷不熱,能舒坦些。”
唐遠笑著嗯了聲。
裴母從褲子口袋裡拿出捂熱的紅包,“這個收著。”
唐遠有點意外,“阿姨,我……”
“收著。”裴母打斷他,“沒幾個錢,就是叔叔阿姨的一點心意。”
唐遠偷瞄裴聞靳,見他略微點了下頭,就伸手去接紅包。
沒一會,去市裡的大巴就來了。
唐遠跟裴聞靳上了車,他們的運氣還算不錯,坐到了中間偏前的位置。
裴母跟在大巴後麵走了段路,直到車見不著了才停下來。
唐遠將那一幕收進眼底,心底某個角落被觸動到了,他想到了自己的媽媽,不是定格在精美的相框裡,就是活躍在視頻裡的大舞台上。
唯獨不在他的記憶裡麵。
他還沒到記事的年紀,她就匆匆離開了這個世界。
裴聞靳看出少年的心思,“想媽媽?”
“嗯,”唐遠的鼻子發酸,“為什麼你媽要給我紅包?”
裴聞靳合著眼皮,“見麵禮。”
唐遠調整了一下坐姿,舒服了些,“是你們這兒的習俗嗎?你帶彆人去你家,也有這個?”
“沒有,”裴聞靳說,“就你有。”
於是唐遠心裡樂了,藏不住的跑到了臉上,他把紅包拆開看了,發現竟然有一千八,不免有些吃驚,“這麼多?”
裴聞靳撩開眼皮側頭。
“怎麼,你不會以為我家裡有錢,就覺得一千八不多吧?”唐遠鄭重的把錢放回紅包裡麵,“我想的是六百,或者八百,要知道有這麼多,我就不收了。”
裴聞靳又合上了眼皮,薄唇微勾,“老兩口不差錢。”
唐遠說那是兩回事,說完他就不支聲了,扭著頭看車窗外不停倒退的街景。
緊張忐忑的過來,緊張忐忑的回去,還附帶上暴躁跟抑鬱兩種情緒,這他媽算什麼事兒啊?糟心。
耳邊響起聲音,“閉上眼睛,睡覺。”
那聲音像是有魔力,唐遠聞言,眼皮就開始控製不住的往下沉,沒撐多大會便黏一塊去了。
一旁合眼的裴聞靳卻睜開了眼睛。
他拿出手機刷著什麼,眉頭緊鎖,長而濃密的睫毛微微垂著,遮住了眼底的東西。
大巴換成火車,唐遠就沒了睡意,心裡焦躁的種子在爭分奪秒的發芽,生長,他在走道上來回溜達,外形出眾,行為不正常,引得兩邊乘客們不時注目。
裴聞靳在車站買了一份財經報,還有一本八卦周刊,他就坐在座位上翻看,精英的氣勢向四周散開,沒人看正大光明的看。
唐遠這麼放眼望去,就裴聞靳的氣場最吊。
仿佛什麼都不能讓他驚慌,一切全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唐遠看著看著,心頭就沒那麼躁了,他去洗把臉回到作為上麵,“給我個東西看看。”
裴聞靳把八卦周刊給他。
唐遠翻了翻,裡麵有張周兩家的訂婚報道,還占了最多的篇幅,放的每一張照片都很清晰,看來訂婚當天請來了一批媒體記者。
男主角高大英俊,女主角端莊秀雅,多登對啊,看過報道的每個人大概都會那樣認為。
唐遠從頭翻到尾,豪門聯姻是必經的流程,大同小異。
上一代怎麼過來的,這一代就會怎麼過來,時代不同了,走的卻是老路。
生在豪門,就得那麼著。
可以搞特殊,不過,那得看你能不能承受住巨大的代價。
兩個人因為家族利益結成夫妻,出現形式婚姻,契約婚姻,最後鬨出連載笑話,一年兩年持續不止,或者老死不相往來,同歸於儘,都是正常現象。
先婚後愛,剛好是彼此對的人,從此幸福美滿,恩愛一生,那才是不正常的,叫老天爺開後門,撞大運。
最常見的是彼此尊重,互不乾擾,已經算很可以了。
唐遠不知道張舒然跟周嘉會是什麼走向,從照片上看,周家人對他極為滿意,兩家也是其樂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