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遊輪, 張舒然就一路走一路介紹, “服務台在這邊, 對麵是餐廳, 上麵兩層都是休息的房間, 你想住哪一間就住哪一間。”
唐遠主意到整艘遊輪靜的嚇人。
“再往上是休閒場所跟圖書室,”張舒然溫聲說,“你先歇一歇, 晚點我們再聊。”
唐遠帶著自己的行李箱去找小朝跟阿列。
張舒然立在原地, 右手捏著左手的腕部,隔著袖子|摩||挲|裡麵的那塊腕表, 許久他笑著搖了搖頭。
那笑容裡有幾分溫暖, 幾分縱容。
幾個瞬息之後, 他唇邊的弧度就一點點消失不見。
唐遠在三樓的走廊上看見了宋朝, 站那兒等他,胳膊腿都好好的,就是氣色不怎麼好。
宋朝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是, “你昨晚幾點睡的?怎麼黑眼圈那麼深?”
唐遠抽抽嘴,“還有心思關心我的黑眼圈?”
經過這麼兩句對話, 緊張壓抑的氣氛一哄而散。
仿佛他們四個真的是來遊玩的。
宋朝伸過去一隻手, 拉了拉唐遠的運動外套領子,“小遠, 我來之前找人對這次的出行算了一卦。”
唐遠說, “卦象如何?”
“我以為你會當做沒聽見的保持沉默,或者說你不想知道。”宋朝有些詫異, 也有些欣慰,“看來你已經克服了自己潛意識裡的逃避心理。”
唐遠對他笑笑,“所以卦象怎麼顯示?”
宋朝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鏡,“平安。”
唐遠心裡的防線沒有因為這兩個字撤掉,“但是?”
“但是,”宋朝鏡片後的眼睛看向唐遠,“我讓人分彆給我們幾個也算了一卦,被告之你的情場會出現最大的一次坎坷。”
唐遠噢了聲,“什麼時候?”
“最近。”
最近?唐遠若有所思。
宋朝說,“邁過去,後麵就是小打小鬨,邁不過去,就沒有後麵了。”
唐遠眯了下眼睛,“這樣啊……”
宋朝欲要說話,就聽到唐遠問,“你找誰算的卦?要是靈驗了,就把那人介紹給我吧,我出一筆創業基金,讓對方開個工作室,專門替人算卦卜卦,造福社會。”
他的目中流露出清晰的擔憂,“小遠。”
“沒事兒,”唐遠反過來安撫他,“見招拆招。”
我也想知道我跟裴聞靳還能有什麼大坎坷,他在心裡說。
遊輪上的房間大多是倆人的普通間,少數是豪華間,套房,宋朝跟陳列待的是兩人間,一人占著一張床,他們都沒帶什麼行李。
就唐遠拎著個皮箱,還背著一個背包。
陳列問唐遠是抱著什麼樣的想法收拾的行李。
唐遠沒說不是他收拾的,他隻說了四個字,“那不重要。”
陳列沒頭沒腦的來一句,“小遠,我跟小朝說了我的提議,乾脆我拉著張舒然一起下海算了,一了百了。”
唐遠指著陳列問宋朝,“小朝,你沒抽他?”
宋朝嗤笑,“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我不想弄疼自己的手。”
唐遠跟陳列,“……”
宋朝忽然說,“起航了。”
唐遠拿出手機看看,信號很弱。
宋朝脫了鞋上床,靠坐到床頭,“開通國際漫遊了嗎?”
唐遠點頭。
“那你要打電話就趕緊打,”宋朝兩手放在腹部,眼皮微微垂著,“一會遠離停靠港口就沒信號了。”
陳列插嘴,“不是有衛星電話?”
宋朝看了他一眼。
“估計張舒然那人渣不會那麼配合。”陳列搔搔後腦勺,“小遠,你還是聽小朝的,有什麼工作上的事抓緊時間跟下屬交代一下。”
沒等他說完,唐遠已經撥通了裴聞靳的電話,腳步不停的拐進了衛生間裡麵。
陳列嘖嘖,“小朝,看到沒?咱家小遠竟然避開我們,這管理了大公司就是不一樣啊,有那個意識,你說是不……是?”
發現宋朝在看自己,他差點||咬||到舌頭。
“我家沒了,親人也沒了,現在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沒電話要打,你呢?不給家裡打一個?”
宋朝摘下眼鏡,拿了鏡布擦拭鏡片,“我跟宋家已經沒有關係了。”
陳列一臉愕然,“什麼叫沒有關係?”
宋朝雲淡風輕的說,“就是以後我是死是活,宋家都不會管,宋家是敗落,還是興旺,我也不會過問。”
陳列心下震驚不已,他這個兄弟跟他不一樣,一點都不衝動暴躁,人很聰明,又沉得住氣,不至於意氣用事,怎麼就跟家裡斷絕關係了?
宋朝還是那副輕飄飄的語氣,“我爸希望我追求張雲。”
陳列目瞪口呆。
“張雲仰慕我,隻要我主動些,追到她不是難事,我爸想一舉兩得。”宋朝把眼鏡架回窄挺的鼻梁上麵,將鏡布疊好放進盒子裡,“隻要我跟張雲之間產生戀情,那麼既能讓我是同性戀的輿論不攻自破,還能跟張家重歸於好,甚至聯姻。”
陳列終於回過神來了,張雲是張舒然的小妹,每次他們去張家,她都隻圍著小朝轉。
算盤打的挺好啊。
陳列搓搓臉,悶聲問,“那你以後怎麼生活?”
宋朝閉上了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
陳列抬頭看他的臉,白的近似透明,一點血色都沒有,太不健康了。
“這卡裡有一百七十萬,你先拿去花。”
宋朝聽到耳邊的聲音,他睜開眼睛,目光掃向遞到眼前的那張卡,表情森冷,“我需要用你的錢?”
陳列不知道他乾麼這麼敏感,乾笑著說,“都是兄弟,說這種話就沒意思了。”
宋朝又把眼睛閉上了,“我有積蓄。”
陳列把卡塞回皮夾裡麵,“行吧,有困難就說一聲。”
宋朝一直沒有回應,陳列以為他不會吱聲了,正打算出去透透氣,就聽到他發出一個很輕的鼻音,“嗯。”
衛生間的門突然被大力踹了一下,陳列跟宋朝都看過去,門又被踹,他倆神色各異。
唐遠在裡頭發火,他跟那個男人正聊著,通話就中斷了,信號全無。
媽的,他還有好多話沒說呢。
陳列正要敲門看看,門就從裡麵打開了,唐遠的臉色很差,神情懨懨的說,“阿列,小朝,我去對麵的房間了。”
“誒,等等,我跟你一起。”
陳列剛說完,就感覺背後有道視線掃過來,他沒回頭。
唐遠的視線從宋朝那裡略過,停在陳列身上,“你就待這裡唄。”
陳列壓低聲音說,“我睡覺打呼,打的很厲害,跟電鑽似的,會影響到小朝休息。”
唐遠斜眼,“就不會影響到我?”
“你睡著了跟死豬一樣。”
“……”
去了對麵,唐遠把行李箱一丟,“說吧,怎麼回事兒。”
“什麼怎麼回事?”陳列摸出煙盒,從裡麵甩一根煙出來,“啥事都沒有。”
唐遠問他要了一根,就著他的手把煙點著,長長的吸上一口,老氣橫秋的說,“隨便你吧,都是大孩子了,有自己的想法。”
陳列一臉血,“我是你哥好嗎?”
唐遠一副懶得搭理的樣子。
一根煙抽完,唐遠跟陳列出了房間,倆人打算叫上宋朝去前麵的觀景台,宋朝不去,他們就自己去了。
小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天空被大片大片的烏青覆蓋,泛藍。
唐遠站在觀景台瞭望大海,“這是我們第一次出海。”
陳列活動手腳,“是啊。”
倆人不約而同的想起了同一件事,他們四個有一年湊在一塊兒看電影,科幻片。
講的是一夥年輕人出海玩,遭到一群不明生物襲擊,最後的結局是所有人都死了,包括男女主角,全都是自相殘殺,整部影片血腥又刺激。
那時候他們看完影片不覺得恐懼,反而對神秘的海洋充滿了好奇,於是他們就約好有機會一起出海,說不定像那些電影裡那樣,能碰到外星人,異形,或者是進入某個神秘空間。
少年都喜歡天馬行空。
以前的約定在今天實現了,卻人事已非,變了味道。
唐遠問道,“阿列,你是怎麼到這裡來的?”
“我去酒吧喝酒,醒來就在這裡了。”陳列譏諷的咧咧嘴,“人張董說了,不想乾彆的,隻是想跟我們喝喝酒,聊聊天,多委屈多可憐啊,整的好像是我們三把他給拋棄了似的,那演技,不是我吹,要是繼續在演藝圈混,輕輕鬆就是大滿貫。”
唐遠聽的直樂,他望著層層疊疊的海浪,忽地咽了咽唾沫,“你暈不暈?”
“還好。”陳列扭頭,“你不會暈吧?”
“有一點。”
唐遠說完就乾嘔了起來。
陳列趕忙把他往艙內帶,“祖宗,你都暈成這樣了,還跟我出來吹什麼海風?回去了回去了。”
回到房間裡躺下,唐遠就吐的昏天暗地,像是身體裡的某個機關被打開了,毫無預兆。
吐到胃裡沒東西了,就是火燒火燒的疼。
唐遠窩在床上奄奄一息。
陳列找抽的說,“小遠,你這樣兒,看起來有幾分楚楚可憐的感覺。”
回敬他的是一個茶杯,他接住放回去,“就你這個吐法,要是吃了東西再暈,一準吐自己一身,外加一臉。”
唐遠被他的形容給惡心到了,嘔了幾下,“你去找張舒然,就說我快死了。”
“算了吧。陳列拍拍唐遠的後背,“現在的他變異了,進化了,無堅不摧,你要是真那麼著了,他肯定馬不停蹄的吞掉你家那塊巨型肥肉,頂多也就坐坐表麵功夫,那個他在行。”
唐遠瞥他,眼角因為嘔吐泛紅,沒多少殺傷力,就是挺讓人心疼。
陳列把嘴一閉,找張舒然去了。
沒想到他一說,張舒然就過來了,還是用跑的,腳步匆忙且慌,他牟足了勁才沒被甩掉。
那種緊張不像是表麵功夫。
陳列後腳進房間,看到張舒然站在床邊,周遭氣氛說不出的古怪,以至於他把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決定先搞清楚是個什麼情況。
張舒然沒顧慮門口的陳列,他望著床上的少年,“以前我們做過船,你沒有暈的反應,按理說,遊輪在風平浪靜的時候基本不會晃動,你應該更不會暈。”
“彆跟我分析這個。”唐遠說,“以前是以前。”
張舒然似乎沒聽出他話裡的譏誚,“可能是你沒有好好休息的原因。”
唐遠的視線越過張舒然,看向門口,“阿列,你去找小朝,我要是沒叫你們,那就不要進來。”
陳列瞪大眼睛,滿臉不敢置信,“你是不是吐傻了?”
唐遠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
陳列跟唐遠對視了會兒,梗著脖子轉頭去了對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