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眨眨眼睛,“再給我多拍幾張唄,挑好的給他看。”
唐寅,“……”
出差就出差,還順便看什麼兒子,減壽。
房間裡有兩張床,唐遠占一張,他躺在上麵,手枕在腦後,兩條修長均勻的腿隨意疊在一起,小幅度的抖動著,不知道在想什麼心思。
唐寅從浴室裡出來,命令道,“不準抖腿。”
唐遠不抖了,他側過身,單手撐著頭,“爸,家裡都還好嗎?”
唐寅點根煙叼在嘴邊,打開筆記本處理公務,不鹹不淡道,“好的很。”
唐遠噢了聲,他又問,“照片發了沒啊?”
唐寅懶得搭理。
他以為分開以後,兒子會消極很長一段時間,所以給找好了心理醫生,待在國內的那位也會無心投入到工作中。
沒想到上學的認真上學,上班的認真上班,倆人的態度都出奇的積極向上。
似乎這場分彆隻是他們共同做的一個夢。
唐寅嘬口咽,兒子活蹦亂跳,沒有生病,自然是天大的好事,至於彆的……
他在這件事上已經夠費心費力了,簡直跟打了場拉鋸戰似的,到頭來就得到了幾個字,順其自然。
好在唐家家大業大,不需要出賣他兒子的|色||相|搞家族聯姻。
唐遠坐起來,盤著腿問,“爸,家裡真的都好?”
唐寅沒回頭,敲擊鍵盤的動作也沒停,“睡不著就開電視,或者玩手機,彆煩我,不想跟你說話。”
“你把我叫來,又不跟我說話,”唐遠往後一倒,身體陷進柔軟的床被裡麵,他想起來什麼,一個鯉魚打挺,“我聽說方琳息影了。”
唐寅夾開煙,對著煙灰缸彈彈煙灰,再叼回嘴邊抽上一口,“遙控器在左邊床頭。”
唐遠夠到遙控器開電視,嘴上沒歇著,“我還聽說她被拍到出入醫院,媒體傳言她息影是因為懷孕了,孩子爹的身份還是個謎,你在名單裡麵,排第一個。”
電視屏幕上好巧不巧放的正是方琳的作品,一民國劇,她是個留洋回來的千金小姐,頭發燙卷,拎著小包,明豔動人。
唐遠剛要換台,就聽到他爸說,“是癌症。”
他愣住了。
唐寅後仰一些靠著椅背,在電腦屏幕前吞雲吐霧,“乳腺癌。”
唐遠關掉了電視。
“身為一個藝人,大把大把的賺錢,卻不堅持每年體檢,突然查出來的癌症。”唐寅嗤笑,“不知道搞什麼東西。”
唐遠看不到他爸的臉色,沒法判斷,他問的很謹慎,“在治療了嗎?”
“治療個屁,”唐寅說,“人有更高的境界,滿世界旅行去了。”
唐遠一臉愕然,“為什麼不治療?”
唐寅沒有繼續聊下去的意思,他將煙掐滅了丟進煙灰缸裡,扣上筆記本起身,淡淡的說,“睡覺吧。”
唐遠儘管有一肚子的話,也隻能作罷。
房裡明亮的水晶燈關了,一盞床頭燈亮起,投下一小片暖黃的光。
唐寅把脖子上的玉佩弄了弄,調整姿勢躺好,摸索著去碰小手指上的戒指,“爸,你睡了沒?”
旁邊床上響起淩厲的聲音,“再不睡覺就給我出去。”
唐遠嘀咕了句,翻過身背對著他爸,亂七八糟的想了一個多小時,不知不覺陷入沉睡。
唐寅睜開眼睛,坐起來調整燈杆,發現兒子那床大半張被子都在地上,小半張被他抱在懷裡,嘴裡發出夢囈,模糊不清。
“……”
唐寅把地上的被子撈上來,拍了拍放回床上,聽到兒子喉嚨裡發出似哭非哭的聲音,一張臉都皺在了一起。
他緊皺著眉頭彎腰,把被子壓了壓,手摸了下兒子的臉,濕||漉||漉||的,全是冷汗。
手往上移,停在兒子的眼角,碰到一片濕意,哭了。
這幾個月以來,他那個秘書一次都沒有在他麵前提工作以外的事。
心思多又嚴密,城府極深,成天麵無表情,看不透,他想象不出來對方跟他兒子在一起的時候是什麼狀態。
唐寅在床邊站了片刻,他坐下來,揉了揉兒子一頭金燦燦的發絲,“你說你,滿世界的人,看上誰不好,偏偏看上一個連你爸都掌控不了的家夥。”
手機發出|震||動,在寂靜的房間裡尤其清晰,唐寅怕吵醒兒子就立刻拿起來,那頭卻掛了,是個陌生號碼。
他暴躁的按按太陽穴,坐到窗邊,麵對著夜色抽起了煙。
第二天早上,唐遠跟他爸在餐廳吃早飯,何助理過來了,頻頻往唐遠那兒看。
唐遠兩隻手都放在口袋裡麵,瞧著跟那個男人一樣,待人處事公式化,總是一絲不苟,整整齊齊的何助理,“看什麼呢?”
何助理一板一眼道,“少爺染了頭發,像變了個人。”
“哦?是嗎?”唐遠好奇的抬抬下巴,“變帥了,還是變醜了?”
何助理說,“金色適合少爺。”
唐遠得意洋洋,“爸,聽到沒?這顏色適合我。”
周圍的氣壓倏地低了下去。
何助理自知說錯話,她那張撲克臉細微一抽,決定避開這個話題,轉身出去候著。
唐遠把手從口袋裡拿出來,拿叉子在盤子裡撥撥,叉了塊小蘑菇到嘴裡,他細嚼慢咽,“要待幾天啊?”
“今天下午談完事就回去。”唐寅吃著雞蛋,“怎麼?有東西要給我?”
唐遠喝一口檸檬水,他看著手上的戒指,半響搖頭,“東西沒有,話有一句。”
唐寅好整以暇的抬頭,“嗯?”
“就是……”唐遠切一塊土豆煎餅吃掉,停頓了好一會兒,一副鄭重再鄭重的模樣,“一路平安。”
唐寅的麵部|抽||動,“就這個?”
“不然呢?”唐遠反問,“爸,你以為我要說什麼?”
唐寅拿紙巾擦擦嘴,拉開椅子站起來,低頭掃了眼看起來跟沒事人似的兒子,不哭不鬨,行,你就撐吧,我看你能撐過久。
走兩步,他回頭,“在這邊好好念書,有想結識的朋友就去結識,該玩的時候就儘興的玩,碰到有好感的人就試著去接觸,寶貝,世界很精彩,你才十九歲,青春年少,執念跟苦大仇深都不屬於你這個年紀。”
唐遠在位子上坐著,目光望著虛空,又開始發呆了。
直到服務員過來,他才倉促回神。
原本今天是一年一次的Battle大賽,跟往年一樣在西街舉辦,因為天氣原因,那一帶放了警告牌,推遲再議。
丹尼爾跟唐遠抱怨,像個小孩子一樣大發脾氣。
唐遠唯恐他把房子給拆了,就安撫的說,“後天是聖誕節,你照樣可以發揮你的個人魅力。”
丹尼爾無處安放的怨氣頓時就沒了大半,他叉|著|腿|蹲到地上,雙手指縫交叉著放在腦後,突然跳起來喊,“唐,我們去買衣服!”
唐遠被硬拖到街上去的。
天氣寒冷,飄著小雪花,街頭街尾依然熙熙攘攘。
丹尼爾穿的少,就一件白色單衣加件黑色寬鬆外套,拉鏈拉到三分之一,褲子是直筒做舊牛仔褲,配著一雙黑色板鞋,腦袋上紮著頭頂,兩隻耳朵一左一右掛著兩顆造型誇張的耳釘,脖子上還有個金屬牌子,從頭到腳嘻哈風。
唐遠身上是件藍外套,顏色很鮮豔,被丹尼爾的黑白灰一襯托,越發亮眼,他把外套後麵的帽子拉上來,隻能看見一點金色劉海,以及一張過於精致的白皙臉龐。
倆人在街上大步流星的走,頗有種我行我素的灑脫。
很快就被丹尼爾不加掩飾的言行舉止給破壞掉了,每次出來都這樣。
他是個很受女孩子歡迎的人。
丹尼爾突然拉住唐遠,示意他看一處,“嘿,唐,你看那邊的小妞,這麼冷的天還露著兩條腿,肯定是個很瘋狂的人,而且你看她的膝蓋,那上麵的皮||膚比其他地方要粗||糙,還有一些深褐色或者紅色傷跡,平視在家一定很喜歡跟自己男朋友……”
唐遠低著聲音打斷,“丹尼爾!”
他沉沉的吐出一口氣,“你這樣不行,中國的小姑娘不喜歡你這樣。”
丹尼爾很傷心,“唐,我不懂,我隻是把自己眼睛看到的,心裡想的說出來,這有什麼不對?”
唐遠無力反駁。
丹尼爾纏著他不放,“唐,你喜歡什麼樣的人?”
“我喜歡我喜歡的人。”
唐遠丟下一句話就走,丹尼爾被他繞暈了,稀裡糊塗的追上去,“那你喜歡的人是什麼樣的人啊?”
這回換唐遠暈了,他正要回答,麵色忽地變得古怪,有道熟悉的視線投在他身上,是那種驕傲的,冰冷的視線。
不能確定方向,唐遠隻能快速四處掃動,沒找著目標,那道視線也沒了。
臥槽,不是吧?張楊在這裡?
丹尼爾也跟著這看看那看看,兩道粗黑的眉毛一擰,“怎麼了?”
唐遠說,“沒怎麼。”希望不是。
聖誕節那天,學校裡舉辦了一個晚會,對服裝有要求,必須身著正裝。
男生穿西裝配領結,女生穿禮服配高跟鞋,有水晶燈,有美食美酒,有音樂,也有舞蹈。
唐遠拍照片發微博,配文是第一個聖誕節,還有兩個。
發完微博,他就找了個安靜的角落,看其他人在人群裡挑選自己滿意的舞伴,領到大廳裡跳舞,估計今晚共度良宵的不在少數。
聖誕,爛漫,激||情,這幾個詞會連在一起,隻要你想。
丹尼爾跟班上的幾個男生在一起,紮堆討論今晚誰應該是最美麗的公主,有不小的騷動傳入他們耳中,他們湊過去一看,就見著了班上的留學生。
漂亮的白西裝,漂亮的金色頭發,漂亮的人。
他們不約而同的心想,公主沒定下來,王子已經在那了。
唐遠隻是聊了個微信的功夫,周圍就多了一圈人,一個個的都跟中了邪一樣看著他,兩眼發光,好像他伸手一指,他們就能衝向那裡。
他感覺自己缺個王座。
丹尼爾很浮誇的單膝跪地,單手放在心口位置,五指合攏,他低著頭,大聲念著前不久才排練的那場舞台劇的台詞,“高貴的王子殿下,是什麼讓您如此的憂傷?”
這台詞真夠可以的。
唐遠嘴角抽搐了幾下,無意識的喃喃,“我想我的騎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