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遠考的是一所綜合性大學, 教育環境出色, 師資條件高, 因此招生非常嚴苛, 留學生的名額極少。
學校規定要帶完善的個人作品, 最少兩個,且擁有一定的舞蹈經曆,還要在考官們麵前即興表演, 以及秀一把英語水平。
考完試, 唐遠差不多就從遠赴異國他鄉的煩躁情緒裡|剝||離|了出來。
之後他就在自己的住處窩著,沒有四處閒逛。
這兒原本有幾個傭人, 都是他爸派過來的, 事先也不跟他打招呼, 他來了才知道是怎麼回事。
依照他爸的意思, 那幾個傭人都是伺候他長大的,對他的生活習性很了解,就算他在國外讀書, 也能跟家裡一樣,一切照舊。
他跟他爸在電話裡吵了一架, 最後他占上風, 讓傭人們全都回國了。
除了傭人,他爸還給他安排了醫生跟保鏢, 甚至連心理谘詢師都有, 就怕他出國後換上抑鬱症焦慮症各種症,全被他送走了, 從哪兒來,回哪兒去。
要是帶著那麼些人,他還怎麼獨立?
收到錄取通知郵件那天,唐遠給自己做了一頓飯,兩菜一湯,他拍下來發微博,說顏色不好看,味道還湊合,後頭跟著兩字,想你。
每條微博後麵都有那兩字。
這號上沒什麼人,唐遠用來記錄生活的點滴,要多瑣碎就有多瑣碎。
開學以後,唐遠就忙了起來。
學校裡要求學生多向發展,除了有個最擅長的物種,還要求了解其他舞種,並且駕馭,更是為此設立了專門的舞蹈編導課程。
托這種教育觀念的福,唐遠接觸到了芭蕾跟現代這兩個大舞種,他還上網看了不少劇目,其中就有李月參加比賽的一段視頻,很青澀的李月,清湯掛麵,卻純的不像話。
有種隔了一世的感覺。
兩個月後,唐遠簡單的收拾收拾,就搬出那棟華麗又冷清的彆墅,跑去跟同學合租了。
同學叫丹尼爾,很常見的名字,好記,還順口。
他是個很帥的黑人朋友,很高很壯,肢體非常靈活,擅長街舞流行舞,是個多動症兒童,沒有音樂都能跳兩下,一旦有音樂,隨時隨地嗨。
往往那時候,唐遠都會擺出一副“我不認識這人”的姿態。
學舞蹈的多少都有點多動症,丹尼爾就是嚴重了些,勉強還能接受,但他不認為|欲||望|是一件需要隱藏的東西,很喜歡跟唐遠分享,那真是……一言難儘。
儘管如比,唐遠還是歡迎他來到自己的世界。
因為他熱情,像一團火。
唐遠接到他爸的電話時,他正在跟丹尼爾學習jazz。
那麼大塊頭,長得黑不溜秋的,跳起偏女性的舞種,一點都不娘,反而有種力量與柔美的結合,逆天了。
唐遠讓丹尼爾關掉音樂,他撈起搭在椅背上的天藍色毛巾,一邊走,一邊擦擦臉上跟脖子上的汗,鼻子裡呼出的氣息斷斷續續。
唐寅聽到了兒子的輕喘,好像旁邊還有個聲音,很粗獷,也在喘,他的麵色一沉,“你在乾什麼?”
“還能乾什麼?”唐遠抓起額前的濕發往上一捋,深吸一口氣,“練舞啊。”
他反應過來,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淫者見淫。”
“……”
唐寅語氣非常溫柔的說,“親愛的唐遠同學,你先斬後奏的功夫練到家了啊。”
唐遠的心裡咯噔一下,完了,老唐同誌過來了,他快步拉開門出去,急急忙忙說,“爸,我搬家是有原因的,你得聽我解釋。”
“行,解釋吧。”
唐寅到國外出差,順便來看望兒子,結果發現彆墅裡沒人,把他給氣著了,對隨行的助理發了很大一通火。
這裡的陽曆十二月已經極冷,雪下了好幾回,唐遠蹲在台階上,冷風撲了他一臉,無孔不入的亂竄,他身上的汗一點點被吹乾,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房子太大了。”
“總共就兩層,”唐寅不能苟同,“那也叫大?”
唐遠說,“大啊,我打個噴嚏都有回音。”
而且很偏,被大片林木包圍著,旁邊還有一條河,要是一對兒情侶住進去,會覺得柴米油鹽醬醋茶,歲月靜好,一個人住,隻會顯得空蕩蕩的,陰森恐怖。
唐寅覺得兒子是沒事找事,他完全不能理解,“家裡不也那樣?”
“不一樣,”唐遠望著遠處的夜色,聲音悶悶的,“家裡人多,我這就我一個。”
唐寅那頭靜了會兒,火冒三丈的吼道,“那你還跟我吵,跟我鬨,非要讓那些人回國?”
唐遠把手機拿開點,“爸,我是來念書的,又不是來享福的,現在我自己做飯,自己洗衣服,什麼都自己來,挺好的。”
他頓了一下,儘量不讓自己聽出來可憐巴巴,“搬出來的主要原因是,那個,我需要跟同齡的朋友待在一起,不然我會很孤單。”
那頭沒聲音了。
唐遠蹲的腿麻,他站起來踢踢腿,“我去年受傷的那條腿現在用起來沒什麼障礙了,這都是我同學的功勞,他就是現在跟我合租的室友,性格非常好,人很nice。”
唐寅挑眉,“男的?”
“嗯。”唐遠太了解他爸了,扯扯嘴角說,“他是個直的,你彆瞎想。”
唐寅從鼻子裡發出一個哼聲,“來索菲亞酒店,608。”
說完就掛,非常霸道總裁。
唐遠把手機揣口袋裡,站在原地發了會呆才回屋。
丹尼爾像隻大狗熊似的坐在地上,背靠著沙發拍打腿部|肌||肉,視線追隨著進來的人,“唐,你要出門?”
“我爸過來看我了。”
唐遠說著就進房間換衣服,不多時,他衝外麵大喊,“丹尼爾,幫我把陽台的襪子拿給我——”
丹尼爾起身去陽台,挨個模幾雙襪子,將曬乾的一雙拿下來送過去,很體貼的翻了個邊,“我們約好明晚一起去西街,唐,你沒有忘記吧?”
“沒忘,”唐遠穿上襪子,又去穿另一隻,“我會去給你加油的。”
丹尼爾蹲下來,看著他露在褲腿底下的那一截白皙腳踝,發自內心的感歎,“唐,你真白。”
“林她們跟你是一個地方的,都不像你這麼白,你白的像瓷娃娃,很脆很弱的瓷娃娃,可是你不但很會跳舞,身手還很強,你會中國功夫,這太不可思議了。”
唐遠滿臉黑線,他把襪子筒往上一拉,跳下床去換鞋,輕描淡寫的說,“基因而已,我像我媽。”
丹尼爾聽出他的不悅,聳肩攤手,“挑起了一個讓你不愉快的話題,我很抱歉。”
“沒事。”
唐遠從衣架上拿了厚外套穿上,他在不算寬敞的房間裡四處走動,在找什麼東西,一隻手伸過來,拿著他想要的棒球帽。
丹尼爾個頭比唐遠高,他惡作劇的把棒球帽舉過頭頂,“唐,你什麼時候介紹中國姑娘給我?”
唐遠想嘔血,“快點把帽子給我。”
丹尼爾上半身穿的黑背心,下半身是運動褲,腰精瘦,兩隻胳膊露在外麵,淌著汗,肌||肉|線條狂野,青筋鼓起,充滿驚人的力量,卻愣是做出了委屈的樣子,“我想要中國姑娘。”
唐遠差點被口水嗆到,“大哥,班上不是有兩個嗎?”
丹尼爾不滿意的皺眉頭,“她們沒有你白,也沒有你漂亮,我不喜歡。”
“那你要求高,不好找。”
眼看丹尼爾又要來事,唐遠趕緊說,“好好好,給你找,你先把帽子給我,OK?”
丹尼爾把帽子扣到他頭上,替他拽了拽帽沿,屈指在他帽沿上彈了一下,“那你記著了啊,中國姑娘,像你一樣白,一樣漂亮。”
唐遠黑著一張臉出的門。
丹尼爾原來有女朋友,是個俄羅斯姑娘,要身材有身材,要臉蛋有臉蛋,學藝術體||操|的,氣質很好,不知道怎麼就分了,分了以後惦記上了中國姑娘。
唐遠自己都回不去,上哪兒給他找小姑娘。
去酒店的路上,唐遠坐在車裡,繼續發呆,他瘦白的下巴埋在灰色毛巾裡麵,眼皮半搭著,帽沿下的陰影擋住了眉目,身上的氣息低沉。
整個人像一株蔫了吧唧的植物,缺水缺光。
車子突然前衝,接著是極度刺耳的急刹車聲,唐遠的身體隨著慣性劇烈一顛,他出現了短暫的耳鳴,什麼也聽不清。
等他恢複聽覺的時候,車已經重新上路,伴隨著司機的那聲“FUCK”。
唐遠因此從遊魂的狀態裡出來。
他不輕不重的抬手抽了下臉,在心裡對自己說,彆胡思亂想,你不出事,好好的,那個男人就不會有事。
生命無常,沒病沒災,平安的活著就是最大的幸運。
到了酒店,唐遠一進房間就問,“爸,跟你過來出差的是誰?”
話音剛落,他就注意到房裡除了他爸,還有其他人,其中就包括何助理,看樣子正在開會。
答案他也已經知道了。
唐寅揮手讓幾人都出去,何助理是最後一個走的,她整理好文件經過唐遠身邊,視線無意間瞥動,忽地一頓。
等到她出了房間,眼裡的怪異依舊不減半分。
那樣的戒指,她在裴聞靳的手上見到過,都戴在尾指上麵。
唐寅坐在皮椅裡倒紅酒,“來的時候不知道把你那戒指收起來?”
唐遠注意到了何助理的眼神,他煩躁的撇了撇嘴,“你又沒跟我說你這兒還有其他人。”
“過來,”唐寅把瓶塞塞上,對兒子招招手,“讓爸看看。”
“才幾個月。”
嘴上這麼說,唐遠還是走了過去。
唐寅上下一打量,皺眉從口中吐出兩字,“瘦了。”
“這不叫瘦,”唐遠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拿起他爸手邊的另一隻酒杯,抿了口紅酒,“我每天的運動量很大,胳膊腿都練的很結實。”
唐寅發現了不對勁,“在房裡還戴什麼帽子,拿下來。”
唐遠的眼睛微閃,他撓撓臉,“不拿,我頭發好幾天沒洗了,油膩膩的,很醜。”
唐寅不上當,二話不說就把手伸了過去,唐遠往後躲,“乾嘛呢?我戴個帽子怎麼了?不帥嗎?”
見他爸眼睛眯了起來,他渾身發毛,一咬牙就把帽子摘了,“看吧看吧!”
唐寅霍然起身,滿臉陰霾,“誰讓你染頭發的?”
唐遠抓了抓壓扁的一頭金色發絲,破罐子破摔,“還能是誰,當然是我自己。”
眼前突地閃過一道亮光,他傻愣愣抬頭,發現他爸正在拍自己,眼睛瞬間瞪圓,眼珠子要從眼眶裡滾出來,“臥槽!”
唐寅將手機扔床上,端起酒杯往嘴裡灌了一大口酒,冷笑一聲,“反正我看出來了,我的話你不聽,我讓你願意聽的那位看看你這頭金毛。”
“不是,”唐遠紅了紅臉,“爸,你拍之前跟我說一聲啊,我發型都沒弄好,而且我剛才臉上的表情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