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 31 章 你一定要今日破殼?(1 / 2)

抱歉我修輪回道 青律 15263 字 8個月前

宮霧還未回頭,整個虛渺洞府都已是上下轟動,無數靈息倏然而震,此刻得蒙血脈召喚,平地漾開海潮般的劇烈起伏。

她閉眼歎氣,並未覺得欣喜。

老狐狸一醒,自己大概率會被留下來繼續伺候,更不知道何日才能回去。

主宮侍者已是疾疾端來雲緞綾羅供擦拭身體,更有長串珍饈美味從此殿一路排到主院外,每一樣都盛在頂尖的官窯器皿裡。

鼎爐裡的狐狸又一晃爪子,舒舒服服躺回雪靈湯裡,在氤氳霧氣裡闔著眼睛,自行休憩。

眾狐即刻屏退兩側,明白祖宗是要休息安置,暫時不急著從鼎中出來。

輪替來的老狐狸自覺充當著洞府主管,吩咐小的端來滋養肉湯,其他一並退回去。

有美婢俊仆伺候兩側,還有更多狐狸銜來天涯儘頭的雪靈芝,隨時供靈湯補給填用。

宮霧靜默地轉回身,以頭號債主的心態看過去。

但沒等她看見那狐狸祖宗的原身,袖子就被老狐狸拉住。

“恩人,兩廂尊禮,還是避開一二吧。”

話音未落,立刻有奴仆端來金扇屏風擋開他們。

宮霧伸手直按眉頭。

敷藥施針的時候哪裡沒見過,隻是摧折刑罰太過,哪處都沒見明白罷了。

現在總算能瞧一眼,還得顧著彼此的禮數周全。

老狐狸到底聰明,沒等狐狸祖宗發話,又溫聲道:“貴尊師父的書信,今晚便能抵達府裡,也請恩人看過再走。”

宮霧腦子轉得很快:“你知道這件事,刻意等到我要走了,才拿書信的事來攔我?”

“恩人哪裡的話,”老狐狸苦笑道:“小的也是剛剛得知,聽說信鳥已是飛過泗鹿郡了,再過來還要兩個時辰。”

它怕宮霧氣惱生躁,又安撫道:“不如小的叫些絲弦歌舞,讓恩人玩樂片刻稍等著?”

“若是恩人喜歡,叫些個俊美後生來陪著也是好的!”

“不用。”宮霧後退一步,哭笑不得:“我沒那個愛好。”

她任由那狐狸祖宗連同鼎爐仍睡在自己的側殿裡,自己回主殿打坐修行。

酉時二刻,雞翅木雕花門被輕敲兩聲。

宮霧並未抬眼。

“信來了?”

“仙祖醒了,想見您一麵。”門外客客氣氣道:“還請恩人移步側殿。”

宮霧一抬首,又想起自己慘死數回時的痛楚。

像是多回憶片刻,連肌肉都會再度痙攣灼裂著複現痛苦。

她久久不言,門外小狐狸怯怯道:“是不是小的說錯什麼?給恩人道歉了。”

最初劫她來的一老一小兩隻狐狸都已經身故,宮霧又聽見小狐狸道歉,終是拂袖起身。

“罷了,走吧。”

鼎爐好似一隻青銅三足大澡盆,把那老祖宗燉得舒舒服服,很是愜意。

他在蘇醒之後因過於虛弱的緣故,又泡了兩個時辰才緩緩複醒,同族中一眾低語幾句後喚來了宮霧。

少女漫步而來,瞧見金扇屏風時挑了下眉,語氣平直地開了口:“來了。”

隻聽屏風裡靈湯拂動,是那祖宗抬起手臂,伏在邊沿,微微擺了一下頭。

登時有奴仆把屏風移開,她才終於瞥見所救之人的樣貌。

好似楓葉傾灑而下,他的長發紅到刺目,此刻正如潑墨般漸散在池水之中。

最為灼然的昭昭赤色,需由雪一般的肌膚襯出豔景。

青銅鼎色調樸拙,雕紋刻畫均是嚴正有度,外沿早已有深深鏽色,粗糙外放。

越是如此,越顯得伏在鼎沿的男人唇紅眸深,飽含仙靈之氣。

男子長眉飛鬢,骨相上佳,隨意一個眼神亦能令同性失語忘神。

他這樣美,宮霧僅僅是皺眉看了一眼,便問:“還沒泡夠麼?”

你最好穿著點衣服。

好不容易救活了,一受風又完蛋。

狐狸祖宗任由仆從為自己披上軟織羅帛,倦聲道:“你現在是怎樣想的?”

“你瞧著已經能自行修元了,”宮霧平靜道:“我打算回去。”

“我不會攔你。”狐狸祖宗眯眼而笑:“但容我猜一下,等會你師父的書信送來,未必也是喚你歸去。”

“魔之一字,可知何解?”

他一鬆手又躺回鼎裡,半眯著眼徐徐道:“奪慧噬靈者,魔也。”

如同在教誨無知後輩一般,他的語氣平緩從容,很是沉定。

“魔界最喜歡挖道士的金丹增進道行,碰見你這樣天生異根的小姑娘,更不會隨意放過。”

“更何況……南邊那位,千年裡一直想著做仙神之主,千秋萬代一統江湖。”

狐狸祖宗很是嘲弄地嗤笑一聲,玩著靈湯上飄浮的玉蘭花瓣。

“做他的夢。”

宮霧小聲道:“你一定要這樣說話嗎。”

“怎樣?”狐狸祖宗眨了下眼,噢了一聲:“你是誇我聲音曼妙輕透,蠱人心神?”

他支棱起來,笑盈盈道:“恩人定力很好呀,半點都沒被迷惑到。”

“你想迷惑你的恩人?”

“習慣性試一試。”狐狸祖宗趴在鼎邊看她:“宮小恩人,在下胡豐玉,叫我一聲豐玉先生便可。”

話音未落,倒是旁邊伺候的一眾狐狸齊齊長拜,異口同聲道:“仙祖甚貴,不可透露名諱!”

宮霧默然應了,知道她的底細大概都被這些孝順子孫們講得七七八八,不欲再解釋半分。

“你的雙腿還能動嗎?”

胡豐玉斂起眼眸,微微搖頭。

“廢了。”

她正要說幾句囑咐,有狐狸叼著信鳥一路奔來,匆匆作了個揖。

老狐狸接過竹筒,年輕狐狸一仰脖頸把鳥吞吃了,半晌才吐出幾根羽毛來。

“靈印未動,還請恩人過目。”

竹筒被雙爪送上,果真蓋著塗栩心的靈印,上麵紋絲未動。

宮霧快速拿過竹筒確認上下完好,又記著自己話未說完,急急看向鼎中狐狸。

後者笑盈盈搖了下尾巴。

“你先看,不急。”

竹筒展開,有書信掉入掌中,字裡行間均是塗栩心的手跡,且絕無篡改偽造痕跡。

——「柳風吾徒展信佳」

她看見頭一行字,眼淚便簌簌地掉下來,此刻對師父師兄的想念已升到極致,恨不得立刻便飛奔著去見他們。

幾頁紙讀完,看得她又憂又急,偏偏師父所言正和那胡豐玉猜得一樣。

師父自信鳥處得知師兄誤入魔界,寫信時已回到穀中,已知悉親近幾位,告訴他們宮霧平安無事。

與此同時,月火穀內外都不得安寧,事態發展到更晦暗莫測的地步。

其一便是眼蛇瘟的外延擴散。

「……如今連知白觀都自顧不暇,族中數十人抓撓哭喊不止,亦有弟子當日染病便氣絕而亡。」

「昔日齟齬,今日報應。知白上下雖設有重陣,瘟病仍蔓延不止,已有族長跪在穀外求師祖施恩救人。」

此病隱隱有蔓延中原的趨勢,必然會引動局勢變化,令人不安。

其二是她與姬揚的安危,均是障礙重重。

月火穀再度被各地湧來求救的病患擠滿,聽說現在連行道上都躺滿病患,甚至還有無數人傾家蕩產求弟子們先救他們,如今個個都恨不得拿錢換命。

宮霧一旦回去,魔界極有可能趁亂而入,殺得月火穀應對不能。

姬揚誤入魔界一事,也是一樣百般的棘手。

塗栩心思來想去,決定先從各方探聽消息,如若不成,必會親身潛入魔界搭救徒弟。

他在信裡把諸般事項都交待地清晰明確,也替她拒了那樁婚事,說萬事不安,便說明如今不是考慮兒女情長的時候。

等一家重聚,旁的再慢慢顧及。

「徒兒,望萬事珍重,安康長留。」

宮霧讀完手中書信,像是親耳聽見師父一字一句看著她囑咐。

她有些失魂落魄地枯坐了一會兒,許久才反應過來:“你……你把信鳥給吃了?”

旁邊的年輕狐狸愣了下,解釋道:“來往妖界的信鳥俱是單程,是不能活的。”

“密鑰是無數宗族的身價性命,這些鳥這輩子隻能飛這一趟。”

“恩人若要回信,小的這就再提一籠過來。”

宮霧搖了搖頭,像是被山穀趕出門外一般,一時失神。

她回不了家了。

她這些天一直都想回家,回到最熟悉也最溫暖的地方。

可師父寫信來,叫她暫且留下,修煉蓄力等待來日。

小姑娘胡亂抹了下眼淚,咬著唇不說話。

胡豐玉還伏在鼎爐邊沿,有一搭沒一搭地用尾巴劃著水。

宮霧還在哭,他已閒閒開口。

“我猜對了?”

宮霧瞪視過去,說話帶著鼻音:“我還不如殺去魔界,一路死幾回又怎樣!”

“我……我修輪回道,我不怕他們!”

她年輕氣盛,一惱怒起來便有衝勁。

胡豐玉看得有點懷念,暗道自己年輕時的氣性也是這樣。

到底是老了,談什麼都慢吞吞,像隻大烏龜。

“你不怕死,這的確不錯。”胡豐玉一側頭,朱墨般的長發傾灑鬢前,眼眸泛著極妍赤色:“但你怕一樣物事。”

“什麼?”宮霧反問。

刀,毒,火,法,一樣一樣她都能禁住!

哪怕是禁受不住,來個四回也能脫胎換骨,至此戰無不勝!

胡豐玉定定地看著眼前的年輕姑娘,輕歎一聲。

“……你怕籠子。”

她倏然一驚,此刻如被當頭棒喝,不自覺地後退一步。

“死而複生也好,烈火煉身也罷。”胡豐玉看她的眼神裡帶著悲憫:“你和狐狸也無甚區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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