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 37 章 「望長命千歲,同赴仙路……(2 / 2)

抱歉我修輪回道 青律 22379 字 7個月前

那男人玄袍赤發,身上妖氣極為霸道,麵目俊美到一看便知道是狐狸托生!

“是虹陵仙祖!!”

“仙祖歸來,速速行禮!!”

“恭賀仙祖出關,仙祖萬福——”

不出半刻,以宮霧為圓心的前前後後都已經跪滿了人,各處坊主一並出來恭敬迎接,一概不敢有任何慢待。

她清晰看見,有好些值夜的年輕弟子麵露驚愕,恐怕還不知道緞紅坊的最早來曆。

千年前的皇陵舊事,對她們來說如同一夢。

成百上千人陸續更衣後前來拜見,樓外廊前更是燈火通明。

她們不能直視他的眼睛,僅是大著膽子看推輪椅的宮霧。

小姑娘被盯得不太自在,輕咳一聲,低頭問胡豐玉:“你心臟在這些人裡麵嗎?”

胡豐玉搖一搖頭,和藹示意諸位弟子免禮起身。

“你們宗主呢?”

數位坊主麵麵相覷,這才發現少來了一個人。

宗主明明也在這裡,但居然聽到鈴聲後沒有下來,似乎……還留在自己的七角樓裡?

胡豐玉看出端倪,又出聲道:“小恩人,辛苦你推我過去。”

“行。”

他一指方向,她便推著輪椅平步前行,穿過無數驚異目光。

仙祖喚那小姑娘叫恩人??

她是誰??得是做過什麼事才擔得起這稱呼啊?!

宮霧推著胡豐玉穿過闊綽門府,在緞紅坊裡走到腿酸。

她如今仍會感慨這些名門大派的地盤能有多大。

緞紅坊在京城裡僅僅占了七進七出的府苑,但內有玄機仙術使地皮不斷擴充,另設有花園竹林如此種種,走得像是如何都到不了儘頭。

胡豐玉像是察覺到她的腹誹,忍笑道:“再過兩個院子就到。”

宮霧長歎:“你是讓你恩人來做體力活兒啊。”

他們行向七角花樓,遙遙便看見一層正堂裡燈光熾亮,有女人妝容齊整地候在門前,禮態端莊。

胡豐玉本也在顧忌著陷阱危險,瞧見她的外形時愣了下,遲疑地喊道:“小簇?”

他被搶走狐心時,那丫頭才六七歲,現在早已是三四十歲的模樣,讓人有些認不出了。

宗主抬首而笑:“仙祖萬安——仙祖您慢點!”

“快快快,推我過去。”胡豐玉自己拿手轉著車輪,那宗主也快步過來扶住輪椅,同宮霧一起把胡豐玉推了進去。

這也是宮霧第一次近見名派宗主。

女人已處在天權境裡,距離登仙僅有一步之遙,周身仙氣更是隱隱外溢。

一旦修行到這個地步,人的氣場姿態都會好似畫中飛仙般,飄逸有神,眸帶慈和。

她一靠近她,便能聞見清新低鬱的鈴花香味,衣袍更如師父所言,好似金縷玉衣般光華輪轉。

胡豐玉看她跟看親孫女一樣,很是欣慰地不住點頭。

“你能兩百多歲就修至天權,跟你師父一樣根骨努力均是上乘,好事,好事!”

他想起正事,和宮霧介紹了一聲。

“這是秦簇華,也是我那徒弟秦將雨從宮裡救下的小女孩。”

宮霧拘謹行禮,內心仍懷著麵對名派宗主的敬畏。

“小簇本來在舊朝宮妃的殿裡當小宮女,因為打碎了一隻冰花瓷盞,差點被吊死。”胡豐玉溫聲道:“我那徒弟聽到消息,連夜把她從宮裡偷走了,後來也帶來給我看——那時候簇丫頭才這麼高,跟小土豆一樣!”

秦簇華親親熱熱地挽著宮霧:“您是不是回來的時候順路撿著她了?”

“這是救我出來的恩人。”狐狸祖宗想起正事:“說起來,我那顆心怎麼在你這?”

秦簇華拍拍胸脯,笑容很驕傲。

“可叫我給騙過來了。”

她喚來侍女端上普洱茶桃花糕,一副要秉燭夜談的架勢。

“哦對,師祖和恩人餓不餓啊?”

“我想吃餛飩,”胡豐玉側頭看宮霧:“她麵子薄,被我叫恩人都容易耳朵紅。”

“才沒有!”

宮霧碰見豐神俊朗的漂亮姐姐都會有些躊躇,何況對方還是人間名宗的門主,說話還是會有些青澀。

“宗主叫我小霧就好。”

“好哦,小霧晚上想吃點什麼?”

“我也來一碗餛飩!”

秦簇華歡歡喜喜地吩咐了,看見仙祖回來是樂得不行。

她左等右等望不見師父下凡回來,還怎麼都尋不到仙祖下落,長久以來放不下心。

仙祖能回來一趟,她高興的像回到了幼時。

“仙祖爺爺,要不我先把這心換給你,咱再慢慢說從前的事情?”

“也不急這一會兒,”胡豐玉奇道:“你那顆心後來去哪了?”

“本來在冰窖裡擱著,但時間太久了,有術法護著也擱不住。”秦簇華撒嬌道:“爺爺,我把狐心還你,你得給我補一個好的!”

胡豐玉縮著躲了一下:“你這樣我不習慣……”

秦簇華嗤了一聲,旋身變回七八歲的樣子,像爺孫兩剛認識那會兒一樣。

“哎,還是這個樣子看得順眼。”胡豐玉捏了捏小孩的臉,笑得很慈祥。

他側目看向宮霧,一時有些好奇。

“等你好幾百歲了,你想留在多少歲的模樣?”

若要威嚴端容,那便是四五十歲。

要仙氣飄然,便是英氣昭然的老翁老婦。

也有許多人長留在二三十歲風華正茂的時候,留住自己最漂亮的模樣。

“我現在這樣……好像就很好。”

宮霧看見小朋友還有點不習慣,還好後者討了個親近便變回原樣,笑吟吟地同他們講起舊事。

“師父仙去以後,秦綿久做了一段時間的宗主。”

“……但我大概是在師父走的當天,就察覺出不對勁了。”

三碗小餛飩趁熱端來,蔥花翠綠,旁邊還配了脆圈果子。

胡豐玉舀了一勺,回憶舊事時仍是眼神一暗,隱隱有壓不住的怒氣。

“秦綿久當天奔去仙階以後,再回來便說自己得蒙仙祖點化,已升至玉衡之境,按律應繼承衣缽,成為此代宗主。”

秦簇華再提這件事時,同樣笑意很冷。

“明明有其他幾個師伯師叔修為不俗,但他仗著有仙祖恩準,把自己身份抬得極高。”

“之後更是性格大變,變得跋扈起來。”

得換狐心之前,他是朝不保夕的病弱弟子。

搶走功力之後,他便要變本加厲地享受本不屬於他的這一切。

-3-

秦綿久並未破階,原身仍處在開陽境裡。

可他有了這顆強勁超群的狐心,等同於有取之不儘的靈氣,一夕出手狠毒,當眾教訓了三四個忤逆他的低階弟子,險些打死。

秦簇華當時察覺到情況有異,秘密去尋過一次仙祖,但小狐狸們都說他外出未歸,像是去救什麼人了。

一聯係前後,她更覺得不對。

緞紅坊裡其他姐妹同樣都是明眼人,可現有血淋淋的例子在前,無人敢抵著性命去質問他做了什麼,憑什麼就突然功力大成,還變成這般狠辣的人物。

凡有利益,皆難明對。

強問是問不出來的。

秦簇華隱在暗處修行數十年,眼睜睜看著秦綿久排除異己,打壓著一眾不服他的姐妹,心裡恨意深重,不斷尋找突破的時機。

“其實……那些年一直有人在找您,”秦簇華低低道:“可實在碰不到線索。”

“我明白。”胡豐玉恨得咬牙:“我不該對這畜生留有善心。”

“他報信求援,說自己被妖魔劫去外郡,我就一路追去,哪裡知道落得如今下場!”

宮霧小口小口地喝著餛飩湯,冷不丁被秦簇華揉揉頭發。

“還餓嗎,這裡有小花卷,可以再吃些。”

“多謝宗主。”

“叫我阿簇就行,”秦簇華溫聲道:“你既然是仙祖的恩人,自然也是緞紅坊的恩人,不用這樣客氣。”

她看向胡豐玉,一想起前塵往事,眼神變了又變,終於流露幾分嫌惡。

“秦綿久……他竟然對師父有思慕之情。”

“師父把他當作親生兒子般疼愛,他卻有那樣的齟齬心思!”

胡豐玉皺眉道:“該不會這孽子公開說了什麼汙言穢語,汙了我徒兒名聲吧?”

“他後來公開男身,娶妻娶妾,坊中姐妹全都看在眼裡。”

“要麼形容相似,要麼聲音神似,樣樣都是尋著師父的笑貌!”

狐狸祖宗聽得惡心,啐了一聲:“糟踐了那些姑娘的一輩子!作孽!”

“我有意殺了他,發覺這弱點以後便動了心思。”秦簇華坦蕩道:“我本來不喜脂粉,沉於修道,但為了解開這些謎團,我特意細修容貌,仿得與師父越發相似。”

她的眉形眼睛無一處像師父,但勝在心靈手巧,憑脂粉巧飾把唇形都調整的極為相像。

這樣的修整,要一日日一天天潛移默化地慢變。

陡然一夜間變得太像,反而會引起那賊人的警惕。

秦簇華刻意在明顯處仿得不像,但談吐氣態甚至是穿衣用色都在不斷靠近。

直到有一夜秦綿久醉酒痛罵,她屏退侍女,親自過去端酒。

素日飛揚跋扈的宗主望著她又哭又笑,抓著她的手按在心口,說自己這顆心現在好得不能再好,求她親手摸摸。

秦簇華按下怒意哄了幾句,誘他說出更多來。

她雖然察覺不到他是換了仙祖的狐心,但結合舊事也能察覺異樣。

——秦綿久被撿來的時候,明明有心弱體虛的先天不足,怎麼就變了?

她把秦綿久拖去床榻上,臨時心生一計,刺破手指染紅了床榻中央,同樣把血沾在他的子孫根上。

然後信手給這孽徒喚來春夢一場,自己假寐旁側,把側裙裡衣一並撕爛。

等秦綿久酒醒後親眼目睹自己竟然睡了同門師妹,她找準時間惶然醒來,淚流不止地奔逃而去。

“殺人誅心。”胡豐玉撫掌而讚:“你要殺了他,總歸得先騙來他的心。”

“他何曾愛過我?”秦簇華淡笑:“不過是把我當成望見師父的鏡子罷了。”

她永遠記得,師父如何半夜把她從柴屋裡帶走,如何帶她去所有親眷前一一認下,教習道法之餘引著她讀書寫字,恩比天高。

“僅僅這一夜,恐怕還不夠他神魂顛倒。”胡豐玉歎道:“我要是在,一定會教你些好用的法子。”

“著實費勁了些。”秦簇華一回想這些舊事,仍是覺得頭痛:“先得不冷不熱地吊著,還得欲拒還迎,還得同他喜怒嗔笑。”

她一輩子都隻想清淨苦修,哪裡會這些與男人周旋的伎倆。

好在坊裡年年救下不少淪落風塵的姐妹,其中自然有同仇敵愾的同門,剛好還做過舊朝花魁。

秦簇華拿出學道法丹經的刻苦勁兒,跟著花魁師姐邊學邊悟,一步步引著這混賬宗主墜入更深的亂夢裡。

他在夢裡和師父師妹糾纏不清,在夢外見秦簇華又恍然若失,漸漸愛得死去活來,甚至為秦簇華休掉了所有妻妾,極力求娶。

秦簇華如同舊日花魁教導的那樣,在諸多羈絆裡倏然一收,徑自閉關百年,終於修到了玉衡一品,直到卡在升階路上,實在無法用功了,才緩緩出關。

人間百年,等得秦綿久望眼欲穿,幾度回毒窟淩虐狐祖極力泄憤。

在此之前,虹陵胡氏搶先一步找到師祖下落,以為緞紅坊背信棄義欺師滅祖,徹底與緞紅坊斷了來往。

“等我出來以後,我便同他飲酒一場,哭笑自己恐難登仙,這輩子已是望到了儘頭。”

“直到這時,我仍是打算騙走他的靈力,伺機出手反殺逼問師祖下落。”秦簇華不住搖頭:“我實在想不到,您竟然舍得把真心給他。”

胡豐玉笑容蒼涼,僅僅輕嗯一聲。

“可秦綿久已經活夠了。”

他清楚,自己得不到師父,也得不到眼前師妹。

他寧可把真心剖開送出,博她嫣然一笑。

半醉半醒裡,秦綿久講出所有實情,唯獨略掉了仙祖被囚在哪裡。

秦簇華性格極重情義,聽到這裡都快辦不到再與他虛與委蛇,壓抑著怒氣步步引誘。

他半夢半醒地真與她交換心臟,把一顆狐心儘數贈予。

然後被一劍刺穿肺腑,在劇烈吐血裡終於回魂。

“簇華——你,你——”

“你從未真心對過我,是嗎——”

她恨意儘顯,此刻步步緊逼,一手掐著他的脖頸追問仙祖下落。

秦綿久怔怔看著她的樣子,最終大笑三聲,暴斃而死。

“然後,我就把我自己那顆心取了回來,把他的屍身丟去喂狗。”

秦簇華捧著餛飩碗,慢慢道:“師祖,咱拿什麼換啊,不過我的功力都凝在金丹裡,空著心竅好像也沒事。”

胡豐玉還陷在舊事裡,良久道:“自然是還你最好的一顆心。”

他方才已暗中令狐孫去取物事,此刻小狐狸倏然冒頭,把雙拳大的剔透靈玉捧了過來。

秦簇華許久不見小狐狸,哎呀一聲揚起笑容,伸手撓起它的肚皮。

小家夥被逗得翻滾不止,毛絨絨的尾巴搖來搖去,直到胡豐玉輕咳一聲,才哧溜跑走。

狐狸祖宗取來京中寶庫裡長存的一塊靈玉,舉到她的麵前。

“這個如何?”

秦簇華伸手一摸,笑道:“還是暖的。”

“冬暖夏涼,且裨益修行,是夜鴆山裡取來的頂級良玉。”

他雙指一抹,把靈玉刻成心臟形狀,輕輕一吹,那冰白色的心臟便開始勃然跳動。

小簇,你至善至誠,配得上這一顆玲瓏玉心。

這一夜裡,法陣變幻,狐心歸位。

宮霧去側殿裡先行睡了,留他們兩人在陣內燃符引換,重得正心。

秦簇華再睜開眼時,隻覺靈台一片清明舒朗,比先前還要來得更加舒暢。

她從未動過狐心裡的功力,行法用器均是調用自己金丹裡含的靈氣,所以即便是換了心臟,也並不覺得若有所失。

胡豐玉換心之後,再一睜眼便是極燦爛的金紅色,四肢百骸更是一齊歸順,從輪椅裡緩緩起身。

這才是我的心。

……也終於才做回我自己。

他一轉身,狐耳九尾一並顯形,恣意仙氣暢然外溢。

任憑那資質平庸的孽障如何揮霍,能調動的靈力也不過百分之一。

狐心取回,一切束縛阻滯都蕩然無存。

秦簇華看得欣慰,由衷道:“還好我守到您回來。”

“對了,那位恩人……您將來是打算如何回報呢?”她溫和道:“如果有用得到緞紅坊的地方,請一定吩咐,但憑仙祖定奪。”

他立在晨光裡,九尾微擺。

“我欠她許多許多。”

男人低頭一笑,有些自嘲。

“……也許永遠也還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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