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韌又跟著緊張起來。
師父!!你能不能也靠譜一點!!
人家是沒有出閣的女孩子,你這麼打趣人家得臉紅成什麼樣!!
酒席另一邊,宮霧捧著粥笑容滿滿地點頭,很驕傲地嗯了一聲。
“溯舟就是最厲害的!”
杜韌默默放下了筷子,把腹誹按了回去。
果然是一宮人啊,一個恣意一個驕傲,但是又都很有資本……
原來一直是我想多了!!
-2-
等酒席散場,參加仙會的事當場定下,塗栩心吩咐兩個徒弟隨自己去一趟廂房,和其他人各自告彆。
他看起來有點醉,可一進房間門以後神色驟然清醒過來,揮袖便展開數重結界。
平日哪怕是說什麼機密消息,或者像今日這樣在樓下聚餐開席,師尊們一般都隻開一到兩重隔音結界。
但塗栩心開了又開,直接疊了四重,不光隔音還隔靈,讓半點傳音入密都穿不進來。
姬揚立在宮霧身前,低喚了一聲師父。
“您這是……?”
“來,坐。”
塗栩心嚴肅神情道:“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們說。”
師兄妹對視一眼,隨他的吩咐坐在矮幾另一側。
他們猜測現在要聊魔界的事,或者眼蛇瘟的線索,再或者便是有關那虛邈洞府的秘密。
可師父沉默再三,自我反駁般搖搖頭,然後雙手撐在桌子前。
“我懷疑……我是內奸。”塗栩心神情凝重道。
姬揚陷入更深沉默裡,宮霧忍不住開了口。
“師父,這事兒……就像婦人懷胎一樣。”
“要麼有,要麼沒有,您自己想不明白嗎?”
姬揚原先積攢了許多疑點,也想一吐為快,沒想到師父會說這樣的話。
“所以我才說我懷疑啊!!”塗栩心有點抓狂:“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
宮霧直接繞過桌子拉住師父的袖子:“您先彆抓頭發,這種事一般來說,自己都不知道……很難做啊。”
“您跟魔界有來往嗎?”
“沒有。”
“您害過咱們穀裡的人,或者做過彆的壞事嗎?”
“也沒有。”
“那您怎麼說……”
塗栩心深吸一口氣,雙拳握得很緊。
“最開始,我覺得不對勁的地方,大概是我喚你跟藺師姐去倒垃圾。”
他忍著焦躁,從最前方開始盤算。
“我那天突然就有了這個念頭,來得莫名其妙。”
“倒垃圾一直有排班序表,我一直怕你不小心淹死了,叫你師兄都沒叫過你,那天是為什麼?”
姬揚聽得雙目微睜,此刻也察覺到不對。
“還有,就是在金煙渦那裡。”塗栩心眉頭緊鎖地又說道:“賀兆離開了殺陣,我飛撲而來救你,但一掌反而像是把你撞偏了,讓你剛好被那毒針傷到。”
這事宮霧自己都記得還算清楚,但是沒想到以師父的視角也是一樣。
提到舊事,宮霧怔了一會兒,聲音很低:“我以為是我運氣不好,不關您的事。”
“如此還有好幾樣,其實都不明顯,痕跡很難找到。”
塗栩心從袖中掏出兩個紙團,聲音發緊。
“直到我清醒過來,發現這個。”
“我……極有可能把我徒弟親手推到了魔界。”
那兩個紙團,顯然在這大半年的歲月裡被反複展開,已經都快要揉碎了。
姬揚一看到那紙團,即刻把自己隨身帶的紙團也拿了出來,同樣這些時日裡看了又看。
塗栩心拿過他手裡的那一個魔界密鑰,展開放在宮霧麵前。
四拜,四香,四禮,四跪。
“這樣明顯的問題,姬揚從未遊曆過外界,又找你心切,難免入了圈套。”
“可難道我看不出來嗎?”
宮霧此刻心生寒意,明白了師父的意思。
“您……被奪舍了?”
她倏然間門想到藺傲霜師姐,從前也是很溫柔開朗的人,那天不僅把她擊落萬噬池,還刻意說了些咒罵的話,像是為了落實她殺她的理由。
可這些事……能聯係在一起嗎?
這些都是同一個人的作為?!
塗栩心把紙團排到一旁,雙手撐著頭覺得矛盾。
“從來都是一次性奪舍個乾淨,哪有輕描淡寫淺淺擺布我的道理?”
“他還每一次都在細節裡巧妙擺人一道,搞得好像都是我在布局下手?”
話音未落,姬揚和宮霧同時站起來,不約而同要去搬角落裡的那扇屏風。
“師父,冒犯了。”
“得麻煩您脫衣一看。”
他們快速把屏風擋在中間門,宮霧立在另一旁避開,由姬揚代為脫衣查看。
塗栩心一時愣住,脫得也很是利索。
最要緊的首先是那眼睛。
“我覺得不太可能,”宮霧背對著屏風低聲道:“如果師兄找到的線索都是真的,那賀兆離很有可能是拜入那眼教的信徒,借由那背後的金黃眼睛來汲取疾病裡的精血,然後設法奪權廝殺。”
“師父如果沒有信過那眼教……”
“沒有眼睛。”姬揚快速看過大概:“沒有任何瘡疤,沒有任何像眼睛的痕跡。”
塗栩心有點冷,不自然地大張著四肢道:“這病也是夠折騰外人的。”
“等一下,師兄!”宮霧腦海裡驀地亮起從前的記憶:“你要細細的看,你要仔仔細細的一寸一寸找,找有沒有白色或者偏師父膚色的小紙人!”
“小紙人?”姬揚忽然想起來:“你重生之後跟我說過,那次你也是為了一個紙人,快步奔去嚴宮主那裡。”
一時間門有了線索,他把靈力都集中在雙眼前,自上而下一寸寸地確認是否有其他外物。
塗栩心臨時有了主意:“徒弟,委屈你給師父乾搓一回澡,看看能不能搓掉什麼。”
他說話間門順手把毛巾都拿來了,姬揚忽然冷喝一聲:“彆動!”
“師父,你彆動!!”
宮霧背對著屏風有些著急:“看到什麼了?!”
“你過來,沒事師父是背對著你。”姬揚喚她過來:“就在他右側肩胛骨上,你仔細看!”
塗栩心一時間門不敢動,也有點著急:“我背上沒什麼亂七八糟的紋路吧?”
“都是花痣,沒什麼,”姬揚拿過師父的肩,挑開右肩上極淺的一片紙:“但是有紙人。”
宮霧同樣俯身湊近了看,發覺有近似透明的小紙人緊緊貼在師父右肩,而且……有一個很小的邊角都融進了皮膚裡。
“用除陰祟咒把它剔出來,”塗栩心不假思索道:“用我的肩,不行就把整塊肉剮掉。”
姬揚已經屏住呼吸,心中暗自念咒,把大半紙人連同那融入肌膚的細小邊沿一並剔了出來。
直到紙人被完整剝開,他們三人才同時鬆了一大口氣。
好險,好險!
如果沒有看到這個紙人,今後還不知道會有怎麼樣的後果!
這紙人如果徹底融進師父的身體裡,日後若是催動了殺咒,下一個血管裡堵滿紙條慘死的便會是師父!
如果它真的借此操縱師父的靈智,在細微裡悄然作惡,或者在人最該清醒明白的時候在腦中障起密雲,不知道又會有多少禍患!
上一次宮霧發覺紙人時,因為四周都是開放的空氣,那紙屑一拍則散,愣是半點證據都沒有留下來。
現在有多重結界嚴嚴實實地遮起來四周,哪怕這紙人能自如飄散也沒法透過縫隙逃出去。
塗栩心兩三下套好衣服,拿走姬揚手裡被定住的僵硬紙人,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真奇怪,他剪的側影……真是跟我一模一樣。”
“難道這世間門有剪紙修?傀儡修?還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妖法?”
“不,等一下。”姬揚按住他的肩,疾聲道:“你哥哥沒有死。”
“你哥哥在南淵魔界,而且是受人敬仰的高官,和淵主一直有秘密往來。”
“師父,會不會是你那個哥哥——在對你動手?!”
塗栩心怔在原地,像是要哭,又像是在笑。
“他是真的舍得啊。”塗栩心喃喃道:“我真是差一點,就差一點……”
差一點稀裡糊塗地把自己兩個徒弟推進萬劫不複的死局裡!
如果不是姬揚命有福佑,哪裡能從魔界裡逃出來!
他用力之大,本能快要把整個紙人都攥成爛泥。
好在早早有術法固定這張薄紙,沒有造成意外。
現在,這紙人便是最直接的證據,而且可以憑借它一路尋找到下咒者的位置。
往後再去魔界時,它就是最直接的引路石。
直到這一刻,姬揚才慢慢坐下,深呼吸了一刻。
“師父,你不知道我現在有多高興。”
他額前布著細汗,整個人如同徹底被解開心結。
“太好了,真的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