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回虹陵吧。”胡豐玉心平氣和地說:“深穀裡狐窟千百,避劫度難總歸要穩妥許多。”
“宮霧,如果你和我結為道侶,我的靈息會與你神契相連,危難時你悉數取走也隻用一個念頭。”
他這條命本是救不回來的。
是她死了許多次,筋斷肉開,自毀般一步一步踏進陷阱咒法裡,在萬千不可能裡竭力達成的可能。
塗栩心聽得皺眉,擋在宮霧身前。
“太草率了。”
“縱使你對她有回報的念頭,但月火穀上上下下多少師徒,都是自幼伴著她的親友。”
“我們如果在乎小霧,不可能把她這樣輕易地交給外人。”他已打定主意,看向老師祖:“婚姻大事,不該與這些綁在一起,月火穀從來沒這樣的道理。”
胡豐玉沒有看他們,眼睛始終注視著宮霧。
“你怎麼想?”
宮霧搖一搖頭。
“我遇到的死劫已經很多了。”
爭執聲裡,昊乘子緩緩起身,從袖中掏出自己慣用的龜甲。
三擲,六爻,卦為死絕之象。
擲卦的過程裡,所有人的眼睛都直直看著,希望那虹陵老祖是來嚇唬人的。
可結果一出來,塗栩心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難以置信。
“老朽不多隱瞞。”昊乘子歎道:“再過十幾日,諸多仙門將圍剿教,斷絕無玄教的根係脈絡。”
數月以來,有關無玄教的脈絡查得越深,就越覺得觸目驚心。
從人間到魔界,無數信徒以精血與虔念雙重滋補著,以五湖四海的力量彙聚到那一枚蛋上。
沒有人能猜出來他們到底要孵化出個怎樣的禍世魔怪,最終釀成怎樣的大禍。
事已至此,不可不殺!
程集先前就在想這件事,麵露難色:“難道師祖是覺得,在圍剿廝殺的時候,小霧會遭遇殺著,徹底斷了性命?”
“月火穀未必會是安全留處。”老師祖低聲說:“胡前輩此次前來,也是想護她一絲生機,寧可以姻緣為由綁下神契,已經是十足的心意。”
“以老夫所見,便是不結婚緣,去虹陵避一避風頭也更穩妥。”
在場眾人聽見老仙祖喊了一聲胡前輩,恍然驚覺千年狐仙的資曆深重,一時間不由緘默,無話可說。
唯獨姬揚開了口。
“師祖,此次圍剿,弟子願代師父前去。”
塗栩心立刻會意,皺眉道:“我和聽宵陪小霧去一趟虹陵。”
狐狸洞千千百百,又機巧精密,仇家尋過來要殺人都未必能進得了正洞。
他不放心把宮霧交給這個外人,自己隨時陪著至少會放心一些。
宮霧一時間怔在原地,目光仍看著那兩枚龜甲。
命運福禍,當真避得開麼。
胡豐玉見事情談妥,頷首答應,半開玩笑地又道:“結緣之事,不考慮了?”
姬揚淡淡道:“如此多的聘禮,可否能開匣一看?”
“自然可以。”
有家丁粗役挑進來了三四箱,由姬揚開匣親看。
烏檀木箱分量極沉,外框均有金漆勾畫,紅紙封存,內裡聽著都是沉甸甸的寶貝。
見宮霧的長兄前來驗貨,扮作少年模樣的禮官忙不迭唱單。
“此為九百九十九之第一百七十二匣。”
“內有龍銜珠三十六枚,鳳脂翠六十三塊,兩側金杯八隻,壓底金錠十八塊。”
“此為九百九十九之第一百七十三匣。”
“內有海鮑、青貝、魚膠、鯊翅等八珍乾物,累計合八十八塊。”
“墊底分層為南官花彩緙絲四方巾,合四條……”
一板一眼的唱報聲裡,姬揚俯身拾起箱筪裡的一根發釵。
宮霧沒有走近看,而是靜默地站在師父身後,突兀想起元賢仙會那一夜裡,他們三人織羅夢境的那一夜。
她把她的半數靈力渡借予他,目睹無數妄念般的夢象漂浮飛散。
他們的靈識曾如江海相會,亦如霜雪交纏。
師兄,你夢過我婚嫁出閣的樣子麼?
少女垂眸而笑,自知讀不懂麵前的這個人。
“虹陵擇選聘禮,是以極儘豪奢為主,喚禮官操辦了事?”
小禮官冷不丁被問,狐狸尾巴差點翹起來,緊張道:“都,都是仙祖大人一一核查親看過,有半毫瑕疵都會剔除,儘是十成十的心意!”
胡豐玉滿意一笑,再度頷首。
姬揚隻留著手中那綴玉釵,良久而笑。
“恐怕並不相配。”
“小霧的頭發很長,用這樣的短釵……綰不住。”
“可見你也未曾對她上心。”
話音未落,秦簇華已頓悟什麼,快速地看了師父一眼。
狐狸仙祖笑眯眯地沒說話。
秦簇華看看姬揚,又看看宮霧,又扭頭去看師父。
她好像懂了,等等,到底懂了嗎??
胡豐玉慢呷一口茶,平靜道:“是並不相配,還是不願外配?”
“貴穀的無情道人,也會對這些事情上心,果真細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