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要合力剪除一枝毒蔓,五湖四海的修仙門派都在暗暗發力,乃至抽調精銳好手,要將這無玄教徹底剔除出去。
從前北魔淵神秘莫測,南魔窟私掠橫行,但礙於兩界有彆,各派怒而不發,不敢貿然去陌生魔域一路清殺。
可這次事態不同。
無玄教似是能隔空竊取靈法內力,更蠱惑凡俗紛紛入教,調動成千上萬人供奉那一枚陰陽難測的怪蛋。
沒人敢預料這蛋孵化後會有怎樣天崩地裂的禍事,越是如此,越要儘早動手。
雖有聘親隊伍帶來的歡愉熱鬨,其實知情人大多停留在警備謹慎的狀態,不確定身旁是否就混雜著無玄教的暗棋。
畢竟誰都不想像金煙渦老祖那樣,被自己人洞穿心肺,就此慘死。
全素宴上,嚴方疾無意提這些運作籌備,僅熱情地招呼兩位遠客多多吃菜。
“這素海參是我們胡大娘的拿手好菜,哎,地道的膠東口味,請嘗嘗!”
“出家人似乎不能喝酒?還請來一盞桂花茶,裡麵灑了麥糖碎末,很是清潤可口!”
慶真和尚狀態很放鬆,麵對勸飯並不羞澀,眼見著兩三萬下肚,臉色也紅潤很多。
“一路舟車勞頓,是挺餓。”大和尚笑吟吟地摸了摸光頭:“我這次也是代大無相寺的主持過來,跟你們說圍剿的事。”
“寺裡抽調精悍強將數十名,到時候一並聽總調度的安排。”
“甚好,甚好!”昊乘子麵露寬懷,起身親自敬茶:“一路辛苦,還請多留幾天休息!”
“我這小侄子,是捎帶過來的。”慶真和尚指了指身旁青澀緘默的空治小和尚:“他那次在元賢仙會遇到宮姑娘之後,算是動了塵心,今晚能跟宮姑娘說幾句話,已經很是滿足喜悅了。”
空治小和尚沒怎麼動筷子,雙手合十溫聲道:“叨擾了。”
花聽宵看熱鬨不嫌大,八卦道:“小和尚,你今年多大,滿十五了沒有?”
慶真笑起來:“貧僧三百二十五歲,侄兒大概兩百七十二歲,可惜父母都是塵緣未了,也就五六十歲故去了。”
塗栩心聽得一驚,雖知道修行人能自控形貌,還是忍不住說:“他看起來雙眼純淨,聲音輕快,還像個小孩子。”
“寺裡不同外世,讀經,念佛,幾千日如一瞬,”慶真安詳地說:“空治年壽道行長了許多,的確內心稚樸簡單,與十六七歲無疑。”
一整場宴席裡,大和尚有問必答,坦坦蕩蕩。
小和尚基本沒什麼說話,被招呼時會羞澀笑笑,很靦腆。
宮霧悄悄觀察著,至少內心不覺得排斥。
見他想與自己私聊幾句,也就痛快答應了。
牡翼宮外不遠處有條蝴蝶河,深秋裡雖見不到繁花落蝶,但也能聞見野生藥草的清幽氣味,有條很適合飯後閒逛的小徑。
小和尚沿著路邊燭燈踽踽而行,宮霧走在他的身側,沒打算委婉客套。
“小師傅,你喜歡我?”
小和尚仰起頭,月牙像是映進眼眸裡,清澈的發著光。
“是,十分心悅。”
“我們先前連搭話都未曾有過吧。”宮霧笑起來:“怎麼就動塵心了?”
空治和尚停下腳步,堅定誠實道:“姑娘廝殺敵陣時利落颯爽,取敵匪首級時毫無懼意,乃有大徹大悟之超然。”
“元賢仙會一見,小僧心悅誠服,得見姑娘如人中龍鳳,見而忘懷。”
宮霧呆了幾秒,莞爾道:“出家人會喜歡這樣的血腥事?”
“我那時候滿身是血,你反而動了心?”
“小師傅,你是不是本就想還俗,六根未淨呢。”
空治隻是望著她笑,像見她或嗔或笑都已安足。
“南魔淵血殺仙會時,是姑娘與貴師兄力挽狂瀾,不叫內鬼毀了正門。”
“姑娘為誅邪除惡沾的血,每一寸都乾乾淨淨,像錦繡上的花。”
宮霧一時間哽住,道:“我並不是好看的人。”
“我性格不好,壞毛病很多,其實本來也不喜歡打打殺殺。”
“小師傅,你換個人喜歡吧。”
空治揚起細長秀眉,好奇道:“姑娘平時最喜歡什麼?”
喜歡和所有家人們膩歪在一起,抱著豹子喝茶看景,悠悠閒閒虛度光陰。
宮霧話到嘴邊,還是笑著歎氣。
“今晚月亮真圓啊。”
“空治師父,你若有心還俗,也許是要廣結世緣,也許是件好事。”
“但我與你並不熟悉,便是結識為友也情分太淺。”
小和尚與她個子一樣高,聽到這裡,睫毛微微垂落。
“我心純一,對經文如此,對姑娘也是如此。”
“還請留些餘地,待我驗明自身。”
宮霧沉默片刻,折了根狗尾巴草送給他。
“抱歉啊,我可能有喜歡的人了。”
小和尚聽話地接了狗尾巴草,把它捧在手裡,在月光下細細的看:“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