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霧旋身而下,一落地便看出異樣。
霸鯨樓裡已經少有神智如常的人了。
此地臨海而建,九樓環一構成十全的格局,最中央的高樓更是巍峨聳立,頗有高山之勢。
據說至中樓闊可跑馬,便是其餘九樓的人一並都湧進去,位置一樣也綽綽有餘。
紫藤蘿花披散各處,將霸鯨十重樓都染作淺紫般的花樹模樣,風吹時更有花海翻湧如浪潮,本是一大奇景。
隻是……此地不再有生機,便是端茶送往的小廝也兩目空空,讓人看得生怖。
宮霧隱隱記得,最初時霸鯨知白都與月火穀交好,且當時還一並帶人去圍剿金煙渦。
後來因為她的禍名,霸鯨樓又帶兵遠征,差點要踏平他們的山穀。
再往後,元賢仙會裡,紙人附身四處作亂,霸鯨樓內有叛徒暴起,這門派便被眾人默契排斥,不再往來。
哪怕有其中長老一再解釋他們並不知情,一切都是賊人挑撥離間的陰謀詭計,但因著他們引入內鬼的緣故,當時元賢仙會死傷數百,也是欠了一筆深恨血債。
十年一過,如今呢?
她沒有隱藏身形,反而是有侍女快步而來,端正著行了一禮。
“宮小姐既然造訪,請隨我來中樓吧。”
宮霧凝視著她的眼睛,隻見那侍女雙瞳無神,說話時一板一眼,活似木偶戲的傀儡。
她沒有動,對著這傳聲筒道:“誰來請我?”
“自然是崔夫人。”侍女露出空洞的笑:“如果閣下想見一見房宗主,當然也可以。”
宮霧沉默片刻,身旁已有塗栩心落下雲頭,麵露警惕。
“此地陌生,布局裡怕設了機關,還是一切小心為好。”
傀儡侍女不再說話,鞠了個躬轉身走了。
他們兩人邁步向前,同她穿過外層的林立高樓和長廊小院,往最深處的中樓走去。
按理說,這裡有上萬人同吃同住,高低都應有人聲蹤跡。
就是按塗栩心二三十年前造訪此地的記憶,也本是繁華熱鬨,而非如今的一片死寂。
宮霧深呼吸一口氣,內心終於因這片死寂生出怯意。
“闞前輩呢?”
“她在陣外等候,”塗栩心翻出手腕,給她看命壽線上的兩顆血珠:“如果我刺破這血珠,她那邊會立刻收到消息,派更多人過來料理此地。”
侍女腳步很快,像是根本不打算等他們,鬼魅般一路往前飄去,漸漸就沒了蹤影。
而順著這條長廊一路行去,正好就能見到蛛絲密布的至中樓。
說是‘樓’,更像是將九宮六院的偌大皇庭一層層壘起。
單是兩扇廣開的銅門便有六駕之寬,旁側更是一眼望不到邊緣。
“聽師父說,從中北門騎馬跑到中南門需一炷香的功夫。”塗栩心仰望道:“難怪霸鯨樓建宗近千年,但這棟樓兩百年前才將
將修好。”
宮霧想起綿德宮教習的仙門各派秘聞,問:“最初是不是隻有三棟樓?”
“對,那邊,”塗栩心下意識轉身指去,話音戛然而止。
那邊哪裡還有什麼輝煌華麗的千年老樓。
西北方的斷壁殘垣如同三根斷木,如果不仔細辨彆,倒像是風雨中摧折的枯木!
他啞口無言,握緊佩劍。
“我們進中樓?”
“進吧。”宮霧反而定下神來:“我倒要看看,內裡得是什麼凶煞境況。”
銅門雙刻踏雲九鬃麒麟,蛛網好似棉紗般四處卷繞,塵煙能叫人嗆咳著速速逃離。
可也在這個時候,她和塗栩心同時聞到一股奇異的燉肉香氣。
“彆是人肉吧……”塗栩心捂鼻道:“我都不敢多聞。”
“是牛肉,”宮霧小時候在膳房幫廚多年,輕易分辨出來:“好像還能聞見隱約甜味,像在蒸什麼糕餅。”
“他們夫婦兩還有心招待我們吃飯不成?”塗栩心冷笑一聲,迎麵差點撞上一塊血珊瑚般的影壁。
宮霧把他往回拽,疑心道:“哪裡有在這裡放影壁的道理?”
她下意識抬頭仰望,見那影壁似乎還有四處,且高處有大片的綢緞綾羅,似從天際般垂落成簾。
觀望時,那‘影壁’挪動半寸,有足以震破心脈的巨響笑聲傳下來。
“喲,貴客來了?”
聲音之烈,大到足夠令人渾身發顫,心腔立刻傳來本能的不適。
那一刻,五處影壁並在一起,才顯露出腳趾般的隱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