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美嵐點頭,撚著一串佛珠道:“展展那脾氣都是你和阿銳慣的,我讓她去高級學校讀書,有點女孩子的樣子,誰知道去哪都無法無天。”
程溯安靜地聽,沒出聲。
他知道今天梁美嵐叫他來絕不是因為梁展展。
果然,沒一會,梁美嵐扣住佛珠上的一顆綠鬆停下來,瘦削的手骨透著沉沉的氣場:“下周開始你去城南的場 ,那邊新開,我擔心阿銳一個人顧不過來。”
程溯沒有任何意外,“好。”
“城南水深,權貴聚集,你們要好好應付。”
“知道。”
梁美嵐白手起家成為安寧市的夜場第一人,是圈子裡人人知曉的嵐姨,手裡十多家店,不是沒有自己的一套手段和方法。
她的安排,程溯從不問原因。
公事說完,梁美嵐重新端起茶盞,輕吹燙茶問:“那邊還是每個月給你打錢嗎。”
程溯沉默幾秒,“是。”
梁美嵐嗯了聲,不再說話。
家裡的電話這時響,梁美嵐接起來,先是數落了兩句,接著又寵愛地不斷應著來電人的要求。
程溯不用聽都知道,一定是梁展展打來的。
果然,掛斷後梁美嵐對程溯說:“你待會再幫我跑一趟,這孩子丟三落四的,說是什麼書忘在家裡了。”
“……”
下午五點,程溯不得不再次驅車去學校。
相比較其他,去梁展展的學校冒充家長是他覺得最無聊且沒耐心的事。
梁美嵐年輕時的背景複雜,為了不給女兒徒增非議,她向來不會公開出現。所以這些年,梁展展的“家長”可以說是走馬觀燈,根據情況不斷換人。
自從高二塞錢轉進了這所私立學校,家長的形象也隨之要求矜貴起來,程溯因此被選中,換上斯文的襯衫風衣,儼然一副貴公子模樣,成了梁美嵐指定的家長人選。
既是家長,人設便必須統一。
去學校之前,程溯先回家換上匹配的衣服,順便帶上那副眼鏡。
再開到學校已經是半小時後。
車停在校門口後,程溯沒有馬上下去,他先鬆了鬆襯衫領口,而後降下車窗,點了根煙。
吸一口,灰白煙霧飄到空氣裡,朝學校大門的方向蔓延散去。
程溯曲肘靠在窗旁,慢慢的,眼前竟莫名浮現起兩周前的那個畫麵。
不知所措的眼神,一瞬紅了的臉,以及最後那聲慌亂的對不起。
程溯扯了扯唇,忽地想起什麼似的,打開手刹後的置物櫃。
裡麵靜靜躺著一張粉色的創可貼。
是那晚在鑽豪她給的。
很少女的東西,上麵印著粉色的小花,軟軟的,像還未綻放的花苞。
顯然,那個女孩沒認出前後兩天自己遇見的,是一個人。
在手裡把玩幾秒,等煙抽完,程溯把創可貼放到外套兜裡,拿起後座的幾本書下了車。
或許是顏值驚人,也或者是來得太勤,總之學校門口的保安已經認識了這位“家長”,笑著打招呼:“梁展展同學又闖禍啦?”
程溯微愣,反應過來後順著點頭,也懶得解釋太多。
保安笑著做了個請的姿勢,眼裡還帶幾分同情。
見過請家長的,沒見過三天兩頭被請的。
正好是下課時間,學生們三三兩兩地從教室走出來,程溯走了一段距離,想起梁美嵐交代送到高二7班,可上兩次他去的都是老師的辦公室,學生上課又在哪棟樓,他不知道。
也沒耐心去找去問了。
想了想,程溯決定把書送到保安室讓梁展展自己過來拿,然而剛轉身,他卻撞見一個略微熟悉的身影。
麵前五米,站著一個穿校服的女孩。
她也正看著自己,眼裡有些驚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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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知宜沒想過竟然又會遇到程溯。
之前生活的那個城市的同學給她寄了明信片,她剛剛從收發室出來便看到了程溯,起初覺得背影有些眼熟,但不確定,便一直悄悄跟著,直到他忽然轉身。
四目對視,路知宜下意識看向他手裡拿著的書。
最上麵便是本高二的化學教材。
雖然在楚妍那已經確定得七七八八,但眼下看到這本“證據”,路知宜心跳莫名地加快起來。
她垂下眸,不經意地注意到了他的手。
手指線條流暢修長,骨節分明,手麵有輕微的青筋,卻一點都不突兀。
相反,有一種讓人感到安全的力量感。
路知宜想起楚妍告訴她的——“我第一次看到彈鋼琴那麼溫柔的男人。”
……這麼好看的手,彈琴一定很好聽。
路知宜腦中思緒翻湧,對麵的男人卻早已收回視線,並朝自己走來,似乎是要出校。
路知宜心跳越來越快。
裝不認識?
似乎不太禮貌,上次在圖書館要不是他及時提醒,自己就直直腦門撞樹了。
可打招呼?
要怎麼開口……
他越走越近,路知宜在心裡反複糾結,到底自小的教養讓她無法對一個幫過自己的人裝不認識,所以在彼此靠得最近的那個瞬間,她終於下定決心,閉了閉眼喊出口:
“成老師好。”
程溯腳下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