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韓易的問話，卡拉-劉易斯轉過頭來，麵色依舊沉靜如水，仿若周遭的一切喧鬨狂歡，都與她無關一般。
“你是指？”????“在這首歌發行的時候。”
“是的，我從第一天就跟Em在一起共事了。他職業生涯的第一天。”
卡拉雙手抱胸，衝韓易擠出一個不太自然的微笑——倒不是她對自己的新老板有什麼意見，而是她這個人本就與微笑這個動作絕緣。除了有雜誌采訪她，需要拍幾張照片的時候她會應付一下之外，在平常的工作與生活中，卡拉絕不會往自己的臉上套任何多餘的表情。
因為她的時間太值錢，對於她自己，還有她的客戶來說，皆是如此。
因此，那些毫無意義的人際交往禮節，不配占用她生命的哪怕一秒鐘。
“那一定是個非常讓人難以忘懷的瞬間吧？從現在回頭看的話。”韓易也回應了一個笑容，“能夠見證曆史上最偉大的明星之一的誕生，而且他的大部分成就都要歸功於你。”
“難以忘懷？是……也不是。”甚至都沒有思考的過程，卡拉-劉易斯便挑了挑眉毛，語氣平淡，“在他之前，我就已經習慣跟所謂的超級巨星打交道了……對我而言，他隻是個孩子。一個來自底特律的孩子，假裝無所不知，但實際上一竅不通的孩子。”
“之前就已經習慣了嗎？”韓易若有所思地微微頷首，“比如說哪些人？”
“比如說，Dr.Dre。”
“真的？”韓易驚訝地揚起聲調，“在阿姆之前……你是Dr.Dre的經紀人？”
“他沒告訴你嗎？”
“我們沒聊過這些。”
“那他可真是冷漠無情。”
“我相信安德烈不是冷漠無情。”韓易為他未來的音樂集團CEO辯解，“我們隻是從來就沒有聊到過那個方麵而已，你知道的，人際關係什麼的。”
“我知道，他是個善良熱心的家夥，我隻是在開玩笑而已。”卡拉-劉易斯顯然不是一個具有幽默細胞的人，她開玩笑的聲線，跟正常講話的聲線一模一樣，連表情變化都欠奉。內容乾癟又直接，起不到一點令人捧腹的效果。
這讓韓易對她的刻板印象又加深了一些。
被他斥重金招致麾下的這位鐵娘子，似乎不擅長賺錢之外的任何事情。
“當然了，Dre也不是我打交道的第一個巨星。在他之前，還有一些。”
“我知道其中一組是Run?DMC。”韓易對於卡拉-劉易斯這部分的職業生涯倒是熟記於心，“他們是這個世界上，第一組在麥迪遜廣場花園開辦演唱會的嘻哈歌手，也是第一組在任何體育館開辦演唱會的嘻哈歌手——與Beastie?Boys一起。這是你幫他們爭取來的機會。”
“既然你連這個都知道，為什麼會不知道我和Dr.Dre的合作史呢？”
“因為網絡上沒有任何一篇有關於你的報道，提到過Dr.Dre，而我閱讀過它們之中的每一篇，相信我。”韓易抿抿嘴唇，笑道，“我希望這不是因為你跟安德烈之間有什麼化解不開的深刻矛盾。”
“既然我今天能出現在現場，並且告訴你這段往事，那就說明我和安德烈之間什麼事情都沒有。合作開始、合作結束，非常簡單的好萊塢關係。”挑眉是卡拉最舒適的慣用動作，隨著談話節奏而揚起又落下的眉弓，似乎起到了標點符號的作用，“老實說，我隻是不喜歡時時刻刻把他的名字丟出來而已。外人會以為我在刻意炫耀的。”
“他跟你其他的客戶有什麼不同嗎？”
“你應該很清楚他跟我其他的客戶有什麼地方不一樣，易。”卡拉抿了一口威士忌，把目光投回到主舞台西海岸傳奇三人組的身上。
“啊。”韓易思忖片刻，恍然大悟，“因為他的身份發生了徹底的轉變。從一個站在台前的音樂人，變成了隱身幕後的資本家……你不想拿著他的名字到處招搖，在對方不知情的情況下，從原先親密的合作夥伴身上攫取好處。這會產生很多誤會，對嗎？”
“我沒有你說的那麼無私，易。像我們這個行業的大多數人一樣，我隻會想要擺在桌麵上最大最肥的那個offer，無論代價如何。”聽見韓易的問話，卡拉聲線喑啞地輕笑了兩下，“我隻是不需要甩出他的名字而已，任何比我更大的名字——這種名字並不多——都無法幫助我完成我正在做的事情。”
“這是我很長一段時間以來，聽到過最自信的一句陳述。”
“你想說的是自大吧，或者是自負？”
“不，就是自信。”韓易笑意吟吟地強調了一遍，“認為自己能夠完成那些超出本身能力範圍的事情，這種心態叫自負。誠實地告訴人們，你可以完成你幾十年來一直在做的事情，這叫自信。”
“如今能讓我享受一場談話的人不多了，你肯定是其中之一。”眼角被歲月侵蝕，又被肉毒杆菌強行抹平的魚尾紋加深了幾分，卡拉的視線依舊放在主舞台上，“是的，我認為這其實是我最強大的特質之一……不是幫藝人預訂演出，而是了解自己是誰，並坦然接受這一點。我是一個演出經紀人，僅此而已。我並不夢想成為其他的人，而這讓我感到平靜和舒適。”
“修煉出這樣的心態很不容易，一方麵，你必須探索內心，找到真正的自己和真正想要的東西……”
“另一方麵呢？”
韓易刻意為之的停頓，勾起了卡拉-劉易斯的好奇心，她將目光轉回來，問道。
“另一方麵，你必須非常非常擅長你所做的事情。我的意思是真正如大師般掌握它，理解它的每個部分，完成每一個可以完成的裡程碑，才能讓自己滿足於在一個領域深耕，而不需要向外拓展，尋求更多的刺激、滿足和認可。這確實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很少有人能夠做到，而你是我在現實生活中遇到的，為數不多的那幾個之一。”
“瞧，這就是我為什麼一直告訴UTA，你才應該是主導談判的人。如果他們說話像你一樣動人，就不需要花那麼多錢來收購我的藝人清單了。”
“那就超越我的職責了……我隻是一個股東，而不是決策者。”
“大家都知道你才是那個真正管用的決策者。”
“即使如此，我也希望你能得到我們能負擔得起的最佳報價。這對你有利，對我也有好處。”韓易伸出食指，點了點自己的胸口，“當你以後變得更加了解我，你便會發現我是一個目標驅動的人——金錢就像燃料，如果你想抵達某處，就不要吝嗇，給自己的車加滿油。”
“是的，這是我所知道的事情……或者說，是我被告知的事情。”說到這裡，卡拉稍稍向左偏了偏腦袋，“在這方麵，楊先生對你評價甚高。”
“你跟安德烈有聊過這件事？”
循著卡拉的眼神向身前的主舞台看去，仍在舞台上表演，但此刻把聚光燈全部讓給阿姆的Dr.Dre朝韓易遙遙揚起了手中的酒杯。似乎已經知道兩人之間的談話內容，這個黑人壯漢直接給韓易亮了一個“you're?welcome”的嘴型。
“你儘職調查我，我儘職調查你，這才算公平。”卡拉也朝Dr.Dre的方向頷首致意，“這是我唯一從事的行業，這是我唯一擅長的行業，因此這也是我唯一關心的行業。在我決定把CLG帶進UTA之前，我谘詢過很多人。Dre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個，也許沒有之一。他沒有告訴我，他將成為這個新音樂團體的首席執行官，但我能看出來，他與你的計劃密切相關。”
“怎麼看出來的？”韓易饒有興致地發問。
“我隻是給他打了一通電話，簡單地詢問了一下與你有關的情況。沒有透露UTA在跟我聊加入的事情，也沒有提到任何與之相關的信息……”說到這裡，卡拉-劉易斯停頓了一下，“……安德烈在電話裡也表現得很正常，但是第二天，我就接到了來自他的電話。”
韓易看了一眼主舞台，又回頭看向指著主舞台的卡拉。
“他是指……埃米納姆？”
“是的。他直接打電話告訴我說，‘聽著，卡拉，我不在乎我會簽約哪家經紀公司，我隻想讓你知道我已準備好與你一起做出改變。我會全力支持你。’”
卡拉深吸一口氣，語氣加重，強調道。
“這通電話來自埃米納姆本人，而不是保羅……當然了，緊接著，保羅也跟我打了個電話，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跟我詳細分析了UTA的優缺點，也著重談論了你的出現。要知道，從05年開始，他就再也沒對演出這方麵的事情這麼上心過了。每次聊到演出安排，或者演藝合同的續期和簽署，他都隻會說一句，‘你來安排就行，我相信你，卡拉’。”
“而這……讓你有點感覺到被冒犯了，對吧？”韓易試探著問道，“像你這樣的性格，應該極其討厭彆人用這種方式……影響和乾涉你的決定。”
“一開始，是的，我不會說謊。”卡拉-劉易斯坦率地承認，“我知道他很了解你，但我不知道他願意這麼……越界地來幫助你。現在我當然知道他是為什麼這樣做，因為他已經跟你達成了協議，要出任你集團的CEO，當然希望他曾經有過的這些人脈資源往這邊來彙聚。可至少在當時，我是不能理解的。我不想被這樣操縱，尤其是在我背後。因此，就像你可能知道的那樣，我將這場談判暫停了幾個月，隻是為了給UTA和Dre一個冷臉，讓他們知道我才是最終做出決定的人。”
“什麼讓你最終改變了主意？”
“還是一個電話，一個來自Dre的電話。”
“在電話中，他向我詳細解釋了他這麼做的原因……並且向我承諾，他不隻是在幫助你，也在幫助我。他會幫助我解決我製造的所有麻煩，幫助我與WME和CAA結下的所有仇怨……”
“把我失去的每一位客戶，從這兩個龐然大物中搶回來。”
“失去的每一位客戶？”
聽見這句話，韓易眼眸深處瞬間閃過了一道流星。
“意思是，他會幫你想辦法贏回……”
“坎耶。”
卡拉直截了當地給出了答案。
“還有……”
“特拉維斯-斯科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