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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金正站在一間幽暗的室內,四麵幕牆放映著不同的場景。
這並不是什麼電影或虛構,而是元星之上此時此刻發生著的現實。
左側第一塊大幕之上,絲絲縷縷的光影投映出一片銀色的影子。
那是砂奴星銀色的皮膚。
此時此刻,元星的開發設備已經抵達,簡單的采礦設備零散地分布在大地上,製造出片片斑黑;抽油機深深紮入地下,不用靠近仿佛已經聽到巨大的嗡鳴聲——
星際的資源是無窮無儘的,而在過於遙遠的行星上,資源的開發是不用在乎汙染和破壞的。砂奴之前已有無數砂奴,外太空之中同樣漂浮著不計其數的砂奴。
霍洵轉開視線,看向第二幅畫麵。
那是一片廣袤無邊的沙漠,身份不凡的人們穿著防風服站在鴞星之上。那是第一批鴞星的登陸者,探索新大陸的先行者。
他們正笑著交談,不遠處有一樁拍賣“鴞人”的生意,那隻鴞人具有著符合元星人審美的比例和柔軟油亮的長羽,因而賣出了好價錢。
一場麵紅耳赤的競拍落幕,幾個富豪神色各異,有人得意洋洋、滿目都是期待的貪婪,有人則氣憤揮拳,“明明是我先出價!”
鴞人會被分為兩類。具有觀賞價值和激發獵奇欲望的被拍賣,部分將有機會來到元星。而剩下的部分,則會被送入圍獵場或投入其他粗糙用途——
鴞星正是麵臨大開發的時節。在圖紙和臨時的圈地、劃分中,賭場、獵場、風月場都已投入初步建設,元星的投資者們將會把歡樂和紙醉金迷撒遍星際每一個地方。
霍洵撇開眼睛,望向最後一段監控。
緊急搶救中的魯綺卡麵目全非,她的顱骨開裂、麵皮被扭曲地撕開,然而卻沒有一滴血流下。
裝在那副冷冰冰的金屬軀殼裡的,同樣是一顆人工合成的大腦,芯片和電子管不斷閃爍著,提示著本體的故障。
“她不會死的。”尤金輕聲道。
“隻要工程師加以搶修和重建,大約半小時後就能恢複如初。”
霍洵的臉冰冷如霜。他望向了最後一楨畫麵,那是一段來自民間、被信息流吞沒而無人在意的采訪。
元星已成功破譯了鴞人的語言,甚至造出了同聲傳譯的機器,以便拓展信息的邊界、獲悉更多宇宙的奧秘。
“‘砂奴星’是我們的月亮。”表情與人類及其相仿的鴞說道。
它們的語言輕巧而連貫,像是小鳥間柔和的嘰嘰喳喳。
霍洵緊緊盯著那流動而有些蹩腳的翻製字幕。
“每當靜謐的夜晚來臨,它會從千裡之外的地方反射柔軟的銀光,無論何時抬頭都十分美麗,就像……能撫平一切黑暗和感傷。”
“霍洵。”尤金的聲音打斷了鴞的哀訴,指著那幅殖民地上的探索者們,“我們都不知道,他們身體裡是否也是一顆機械大腦。”
尤金說罷,又輕輕笑了,搖搖頭:“或許根本不用想,我知道一定會是。隻有這樣,才會永遠地將生命和快樂持續下去,同時做出最理智的決定。”
在元星的飛速發展中,人們為了效率將工作逐漸交給機器,一開始是簡單的重複勞動,後來是決策和判斷,再後來是身體的一部分。四肢、內臟、皮膚、大腦。人類已經日漸羸弱,卻也更加強大;放棄思考,卻更加快樂。
霍洵的喉頭動了動,終於還是問出:“告訴我,究竟有多少人行使了這項‘自由’,換成了機械腦。”
尤金這次沒有搪塞,金色的羽睫微微垂下:“百分之九十,以上。”
霍洵的瞳孔縮緊了一瞬。
他們已經因為分歧幾年沒有交談——尤金的盲目樂觀、對天使指令的言聽計從和霍洵的叛逆獨行水火不容。可今天,尤金那層偽裝似乎被什麼撕破了。
“我們這個世界…壞掉了。”尤金淡淡地說道,眼睛依舊習慣性地流著往昔那種明朗的光。
“早就已經壞掉了。可我們也隻能繼續下去。”
尤金抓住了霍洵的衣袖。
“霍洵,你明白嗎,守護人類是我們最後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