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不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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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禧19年,衛氏第三次拜將出山,集結全國兵力,大舉東征。

此一行,軒國一雪前恥,年方19的少年將軍首次封疆漠北,長驅直入北戎遠都。

窮凶極惡的北戎人倉皇失措,對“衛淩昭”三字聞風喪膽,甚至流傳起“天降殺星”的傳言。

五胡之中,上至王公貴族、下至老幼婦孺,無不談衛色變、惶惶不可終日。

凱旋歸來之日,都城陵安人滿為患。

歌樓舞榭紅袖招張,青石故道香盈翠袖,儘要來看看那位身負天命、傳聞卻是英俊少年郎的將軍究竟是何風采。

即便是風餐露宿之中,衛淩昭還是修長結實了許多。高頭白馬之上墨發玉顏,明亮昂揚的眼睛透著無邊少年意氣,卻不失剛毅果敢。

所過之處,馬蹄的叩響聲被淹沒在一片震呼中:女子聲、男子聲一律哄吵著,加上嬉笑玩鬨的孩童聲、驚飛的鳥雀聲,一派京城從未有過的盛景。

樓上落下一塊絲帕,自風中打了個旋兒落在衛淩昭肩上,他瞧了瞧上麵精美織繡的同心結,向樓上朗聲道:“姑娘,小心東西掉了!”

說著,從投石袋中取出一粒石子,裹著帕子“嗖”地丟回樓上。

樓上樓下傳來一陣恣肆嬉笑,以及隨之而來的高聲起哄。衛淩昭麵色不改,依舊穩坐馬背自在徐行。

來到朝堂之上,皇帝第二次要拜他為驃騎將軍,並提議以明卓公主相許。衛淩昭鹹皆推拒,惟願解甲歸山,做一田舍郎。

“那山中可有什麼金銀財寶、還是絕世佳人?能引得卿如此執迷?”承禧帝冷聲調笑道。

“罷了,”承禧帝揮揮手,“這頭銜不要也罷、公主不娶也罷,隻是卿身為朝廷重臣,便不可一日不為天子效命。”

衛淩昭皺了皺眉:明明邊患已絕,強敵潰散——

“膠東一帶如今匪患甚煩,你先在京城休整幾日,隨後帶軍前去清剿。”承禧帝龍顏不悅,“記住,不許詔安,這些人敢誹謗朕的名號,全都殺光,一個不留!”

衛淩昭眉頭緊鎖。

“你那山,朕會替你看著。衛家老小,朕也會替你好好看顧。衛愛卿啊,你也該好好為朕效力才是。”承禧一語雙關地哼笑道。

·

將官劉懷澤來到雲水觀,替衛淩昭送來十壇清酒、五尺素錦和一雙大雁。

雲澗看了看,搖搖頭。

“將軍實在是……為國效力,無法親自到場。”身為貼身親兵的劉懷澤微微低了低頭。

大雁為聘、尺素為書,可他看這舊道觀,實在不像能藏什麼佳人的地方。

“你們將軍怎麼樣了?”

劉懷澤緘口了片刻。他實在不知該如何描述,在輾轉剿匪途中將軍的變化。

江東流寇、山北匪患,不過都是些饑貧交加的流民,反也是死、等也是死。

當矛頭不再指向外敵,而是饑寒百姓之時,將軍臉上少年意氣的笑容不見、從容暢意的神情儘失,取而代之的,是覆霜般的寒涼和沉鬱。

他不顧朝廷死令,開始撫恤詔安,甚至故意疏漏放人。然而,放歸的人沒有活路,隻能再反。打了又反、反了又打,如此反覆。

衛淩昭不再是昔日一往無前、決勝千裡的少年將軍,而是被枷鎖和道義兩廂磋磨,王朝中最不自由的那顆棋子。

殺氣和寒意在他眉宇間凝結,霜雪般越積越多,劍鋒染上無數鮮血,心上同樣斬出無儘深淵。

“將軍他……”

雲澗似乎早已看穿,不再令忠心耿耿的劉懷澤為難,輕輕擺了擺手。

“我知道了,你儘管去吧,照顧好你們將軍。”

衛淩昭自天上來,在人間曆煉,功滿時自然要回天上去。時機矣然不遠。

人間事就是這樣無常且短暫,雲澗也無法改變。

可是……

人間的美好又是那樣真實,正是由於脆弱和短暫,才顯得那樣寶貴、讓人無法釋懷。

一次又一次、一世又一世,雲澗隻能靠酒澆愁,以酒的迷狂與虛幻照見人世的不實,忘卻千般愁緒。

這一世,亦是如此。

烈酒千觴,難銷餘愁。

小白狐亦是如此——雲澗沒對任何人說過,它已是第六次度生劫。

每每將得人形之時,必會遭天譴罪,喪失一切修為和記憶,重新回到懵懂脆弱的幼年,被荒野和猛獸捕食。

此乃天命,非人可為。隻能在短暫如夏花的歲月裡,儘力綻放吧、相愛吧,然後忘掉一切各自前行吧。

三月酒醉之中,衛淩昭已擁兵抗命、拒不領旨,率流民和舊部以清君側之名北上,請皇帝收回成命、廢屠殺而轉行招撫之策。承禧假意納諫,誅殺誹謗衛淩昭之人,同意撫恤之策,隨後遣使臣為衛淩昭免罪賜酒。

那一盞毒酒飲下,衛淩昭終得解脫。而衛氏舊部自此分裂為三,天下陷入大亂,胡人再度入侵,軒王朝自此終結,進入紛亂血腥的新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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