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內的目標們死的死瘋的瘋,保鏢們打得昏天暗地,僅有的一個看起來還算正常的人也低著頭不敢往彆處多看一眼。
被西園寺綺梨這麼一詢問,貓眼男人有些訝異。
他理應要否認的。
但西園寺綺梨都已經這麼明目張膽舞到了麵前,還一口一個波本,態度篤定相比一定是掌握了什麼確切證據。
那麼自己再怎麼否認都是無用的。
貓眼青年冷靜地介紹自己:“我是蘇格蘭。”
綺梨了然:“那你和波本關係一定很不錯吧?”
聽聽這名字,居然也是瓶威士忌!
職場上關係不好的人不可能用同一類代號,再看看波本在上班時間居然還和對方私相授受,西園寺綺梨簡直都要懷疑這人和波本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
蘇格蘭沒有正麵回答這個問題。
他知道麵前這個人是琴酒親自選進組織的,光憑這一點,就足以讓他提高警惕。
更彆提他剛才親眼目睹了整件事的起因。
酒吧內的混亂,是從那個橫濱商人喝下雞尾酒開始的。
起初誰也沒有注意到他。
今天來到這裡的人多少都和組織有關,西園寺綺梨讓酒保打著琴酒的名號、端著四杯加料金湯力送了一圈,每個人多少都被嚇到了,根本沒有時間和精力去注意其他人的反應。
直到那商人猛地拍了下桌子。
劇烈的聲響讓陷入沉思與恐懼的眾人驚醒,他們向酒吧正中央看去,卻見那商人已經仰頭將杯中清澈酒水一飲而儘。
他“呸”地一下吐出子彈,手臂一揮,將空了的柯林杯砸了個粉碎。
然後便開始罵罵咧咧。
準確的說,是對著不在場的琴酒瘋狂辱罵。
“琴酒你個賊眉鼠眼卑鄙陰險的小人!為達目的還真是不擇手段,你有種嚇唬老子,怎麼沒膽子出來見人?在臭水溝裡待久了,都忘記還能見外麵的太陽了吧?”
他前後大概罵了四五分鐘,越到後麵越是不堪入耳。
蘇格蘭毫不懷疑,如果琴酒此刻在這裡,這人不會有被一槍爆頭之外的下場。
其他人也都被商人過於具有勇氣的發言驚到了。
他們都忘記自己現在還被琴酒的餘威嚇得瑟瑟發抖,全都怔怔地看著那商人。
在場之中誰不曾在心裡罵過幾句琴酒呢?
如果不是有求於人,他們這會兒都要說罵得好了。
隻是現在,幾個人誰也不敢附和或是替琴酒說話,他們既怕被這個喝多了上頭的商人牽連,又怕組織的人正在暗中觀察。
可他們不主動搭話,不代表火就不會燒到自己的身上。那商人罵完了琴酒又罵起了雙黑,最後將酒吧內的人沉默不語的人悉數罵了一次。
隻能說幸好今天琴酒沒來,否則這裡還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
商人的汙言穢語最終激怒了製藥公司的高層。
這位高層這幾日隨時都麵臨著死亡威脅,精神壓力早就瀕臨極限。
即使他的性格軟弱,被人當眾指著鼻子罵“你活著還有什麼意義”時,也是會奮起反抗的。
等眾人回過神時,兩方的保鏢已經扭打成了一團。
到目前為止的混亂還在可控範圍裡,也算是酒吧裡經常能看見的場景。
——直到那名商人捂著心臟倒地。
那商人倒在眾目睽睽之下,蘇格蘭沒能靠近,隻能在遠處細細觀察。
上忍死前雙手緊緊地抓住心臟的位置、看起來極為痛苦。結合事前得到的資料,再從姿勢上判斷,不難猜出這應該是心臟病突發。
然而爭鬥並沒有隨著他的死亡而結束。
醫藥公司的高層顯然是嚇傻了,他畏縮著想要逃跑,卻被商人的保鏢一把抓住,重重丟回到角落的沙發上。
他們在事前似乎便已經得到過命令,在上忍死後非但沒有立刻撤離,反而與製藥公司的人打得越發激烈。
蘇格蘭看得真切,那製藥公司的高層膽子小,慌亂之下隨手抓起金湯力喝了半杯,等他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時,頓時露出驚恐的模樣,仿佛看見了不乾淨的東西,一邊喊著怪物一邊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
而這些,全都是蘇格蘭一開始沒有想到的。
如今在場唯一正常的除了他之外,就隻有那個盤星教的乾部,那人也沒有動過那杯雞尾酒。
不過對方看起來也被嚇得不輕。
僅用一杯雞尾酒就毒.死一人,逼瘋一人,還把剩下的人嚇得瑟瑟發抖不敢抬頭。
在這樣狠戾的準成員麵前,蘇格蘭不敢有絲毫鬆懈。
他收回都留在盤星教乾部身上的目光,剛一回頭,恰好對上西園寺綺梨笑盈盈的臉。
蘇格蘭的笑容有些掛不住。
他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保持了沉默
西園寺綺梨也不在意,指了指那杯絲毫沒有被動過的雞尾酒,滿臉都是好奇。
“你不喝嗎?”
“我不喜歡陌生人遞過來的飲料。”
蘇格蘭看了眼那杯澄澈的雞尾酒,又瞥了眼酒吧內尚未結束、卻瀕臨尾聲的混亂場景。
“尤其是在這種地方,陌生人遞來的飲料裡往往不知道會被添加什麼東西。”
蘇格蘭意有所指。
雞尾酒是酒保調的,應該不會加彆的東西。
隻有杯中那沉底的銀色子彈來自西園寺綺梨,蘇格蘭看著那原本不屬於金湯利的配飾,非常確信她將某些違.禁.藥劑抹在了子彈表麵。
那位商人最先喝了酒,才會做出那些不合常理的舉動。而那位醫藥公司高層也喝了半杯,現在正鎖在角落幾近崩潰。
西園寺綺梨聽懂了蘇格蘭的暗示。
她驚訝地看著對方:“你為什麼會這麼想?我可沒有在子彈上動手腳。”
蘇格蘭隻當她是在抵賴,眼神裡寫滿了不信任。
“那他為什麼會死?”
難道不是因為攝取過量藥物,導致心臟病發作而死的嗎?
綺梨:???
“他不是有心臟病?應該是被嚇死的吧。”
西園寺綺梨說得淡然,蘇格蘭顯然不信,她隻能將手一攤:“你不信的話可以拿去化驗,不過我保證你驗不出任何奇怪的東西。”
她說得如此信誓旦旦,反倒更顯有鬼。
蘇格蘭當然不可能把酒帶走化驗。
不過他聽說組織名下有不少實驗室,也曾聽同伴提起過,組織曾雇傭許多科學家進行某項研究,甚至還有人獲得了行動代號,這次參加考核另一個新人就是通過這條路得到推薦的。
而眼前的人是琴酒一手提拔的……
該不會她這次真正的任務是進行藥物試驗吧?
用這四枚銀色子彈?
涉及到琴酒那邊的藥物試驗,蘇格蘭不敢輕易接話,他指節輕叩了幾下桌麵,示意正在通過通訊器監聽的波本注意。
“如果不是因為藥物,那他們的異常是因為什麼?”
西園寺綺梨歪了歪腦袋,明豔的五官露出一個無所謂的輕鬆表情。
“大概是因為恐懼吧。”
蘇格蘭:“……”
你看我信了嗎?
西園寺綺梨看出了對方的不信任,有些奇怪:“你不相信我的話嗎?”
這話的確很難相信。
蘇格蘭快速掃視了一眼她剛才幾近粗暴地丟桌上的通訊器,一點兒都不懷疑通訊器另一邊的波本也是這麼想的。
如果不是藥物起到了效果、如果西園寺綺梨什麼都沒有做,僅憑三杯雞尾酒,怎麼可能讓這些整日在刀光劍影陰謀詭計中摸爬滾打的老狐狸們感到恐懼?
蘇格蘭顯然不信。
可這件事上西園寺綺梨沒有說謊。
在進入酒吧時她就已經發現了,除了眼前的男人外,其他三人的精神狀態都極其不穩定。
這並不奇怪,三人如今的處境都十分危險,想必日日夜夜都在為如何躲過這一劫而提心吊膽。
能熬過這種心理折磨的人不多,隻需幾天,身心便都垮了。
若他們之中有人是叛徒,想來那個人精神上的壓力必定遠勝於其他人,也一定會對細微的風吹草動更加敏.感。
這時候隻需要一個小小的測試就行了。
一個小小的壓力測試。
為此西園寺綺梨需要一個引子。
——就是那杯金湯力。
其實換做任何雞尾酒都可以,西園寺綺梨選擇金湯利純粹是因為它的原料是琴酒。
西園寺綺梨在這家公司裡認識的人不多。
波本年輕氣盛一看沒有什麼威懾力,伏特加一看就是跑腿小弟。
隻有招聘她的琴酒先生,不僅看起來就很有氣場,還能做主給她加錢,多少也算是個位高權重的大人物。
綺梨認定他的名號一定很有用。
琴酒的名字,清澈見底的雞尾酒,再加上酒杯中再明顯不過的子彈,這些都能夠很好地引出他們心中的不安。
等他們動搖的那一刹那,她再用些小手段,誰是奸誰是忠便一目了然。
這種小手段對於西園寺綺梨來說就和呼吸一樣簡單,過去她沒少用這能力給異能特務科當外援。
但是效果那麼好這還是頭一回。
“所以我真的隻是嚇唬了他們一下,隻是他們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
西園寺綺梨說著駭人聽聞的話語,表情卻有些鬱悶。
“就這樣也能當臥底和叛徒嗎?現在當臥底的門檻也太低了點吧?”
她腳踏三條船的都沒慌,這些人居然還能被嚇到抱頭痛哭乃至直接心臟驟停。
就這?就這?
西園寺綺梨感到了失望。
蘇格蘭:“……”
蘇格蘭一時有些失語。
如果西園寺綺梨沒有說謊,那麼她僅用了三杯再簡單不過的雞尾酒,就讓酒吧裡的局勢瞬間失控。
捫心自問,自己是做不到這個程度的。
縱觀整個組織,又有幾個人能做到這個程度?
蘇格蘭心中略有所動搖,麵上還維持著冷靜:“那你知道誰是目標了嗎?”
西園寺綺梨掃了眼那邊的亂象。
“這個問題的答案還重要嗎?”
這三個人都在她的測試下陷入恐慌和精神混亂,便意味著這三人心裡都有鬼。
波本從一開始就沒有說過這是一個三選一的問題。
隻因為這三個人都已經被確認是臥底和叛徒,才會被聚集到這裡,無論他們之中誰被自己和諸星大檢.舉.揭.發,都不會引來任何的問題。
這次的任務一開始就不是“找出誰是叛徒”。
而是“發現三個都是叛徒”。
波本已經找到了她偷偷帶來的那隻小白鼠,聽他的語氣,大約不會替她送來。
雖然這次抓老鼠的任務因為重要道具缺失而沒有完成,但看在她能偵破這道附加題的份上,希望能得到一個好分數吧。
“……也是。”
蘇格蘭自己也覺得這個問題已經不重要了。
西園寺綺梨抓臥底的手法可以說簡單粗暴又直白狠戾。
她看起來根本不在乎究竟誰才是那個臥底,直接跳過試探那步,將所有有嫌疑的全都裝在一個袋子裡痛打一頓。
從結果來說,無論誰是老鼠,隻要有嫌疑的都死了,那她就成功了。
這個風格就琴酒。
看來伏特加提供的小道消息沒錯,這個新成員果然有以殺老鼠為樂的興趣。這種“疑罪從有”的作風,難怪會被琴酒選中,這活脫脫就是一個小琴酒嘛。
蘇格蘭終於明白,為什麼波本隻接觸她不到半小時,就下了“難纏麻煩”的評價。
——果然不容小覷。
他在心中無限提高西園寺綺梨的戒備等級,決定今後得小心應對。
今天西園寺綺梨在酒吧裡的一言一行,都將毫無遺漏地傳到上麵的耳中,即使他和波本聯合謊報也沒有用。
而蘇格蘭相信,麵前這人酷似琴酒的風格,一定會得到Boss的青睞。
蘇格蘭感到荒誕。
他和波本親自審核了一個小琴酒。
就離譜。
“算了,任務已經結束了,我們先撤離吧。”
那邊的保鏢們已經打得兩敗俱傷,遠處似有警車的鳴笛聲響起。
蘇格蘭雖然還問西園寺綺梨為什麼會把他當成交易對象,但很顯然現在時機不對,他不能被警方發現,便隻能催促西園寺綺梨趕緊離去。
西園寺綺梨將桌上的通訊器丟給了他。
“我們分頭行動,集合地點讓你好兄弟告訴你。”
通訊器被她很隨意地拋來,蘇格蘭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他正想問對方要如何行動,就看見西園寺綺梨已經溜進了衛生間。
他這才想起衛生間也有一個窗口,鏈接著酒吧外的小路。
剛才還一片騷亂的酒吧不知何時變得寂靜。
商人的屍體還躺在碎片之中,剛才打得忘我的保鏢們仿佛失去提線的提線木偶一樣,無力地倒在地上,驚恐畏懼的醫藥公司高層還鎖在角落顫抖痛哭。
至於那個盤星教的高層……
不知從何時起,已經失去了蹤影。
那個人跑得倒是快。
蘇格蘭戴上通訊器,朝門外走去:“事情就是這樣,昌原製藥的還活著,盤星教的人逃了。”
通訊器那邊的波本反應平平。
他已經過了最初的激動期,此刻正抓著那隻好不容易逮住的小白鼠,表情不帶一絲溫度。
他將自己所處的集合地點告訴了對方:“盤星教那個就不用去管了,神祇院最近在查,沒必要和他們搶人。”
警察廳行動很少會忌憚什麼人。
但神祇院不一樣。
神祇院和警察廳是兩個等級平行的部門。
就像警察廳之下有警備企劃課、專門負責國.家.安.全的特殊案件一樣,神祇院之下也有特殊的部門,專門負責一般人無法解決、卻也有可能造成重大危害的特殊案件。
和其他部門不一樣,神祇院院長輕易不會換人。
現任神祇院院長已連任近十年,是個極有手腕的男人,他既然已經盯上了盤星教,就不會放過。
他們沒必要在這個節骨眼和神祇院對著乾。
蘇格蘭原本也不是特彆在乎盤星教那位乾部的下落,那人被西園寺綺梨嚇得不輕,恐怕接下來有好幾天都睡不著覺。
現在聽波本這麼說,蘇格蘭加快腳步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差不多就在他離開的兩分鐘後,十數名或穿著正裝、或身著藍色製服的警察們便闖了進來。
酒吧裡一片狼藉,除了一具屍體之外,還有十來個昏死過去的保鏢,他們穿著兩種截然不同的製服,顯然屬於兩個派係。
有一個小警察環顧四周,發現角落裡還有個人蜷縮在那裡,他上前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正想詢問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就看見那具已經僵硬的軀體,在自己眼前直直倒下。
儼然沒了氣息。
……
西園寺綺梨躍過酒吧衛生間的窗戶,在黑暗陰森的小路上疾走。
如果此刻波本在這兒,一定會提醒她這不是通往集合地點的路。不過鑒於她的通訊器已經提前交給了蘇格蘭,此時此刻無論她做什麼事,都不會有人囉嗦。
西園寺綺梨正在向距離酒吧兩個街口的狹長小道靠近。
這裡是她和諸星大最初約定的聚集地點。
原本殺老鼠的任務因為她的重大過失已經直接失敗,好在西園寺綺梨還握著一把額外的附加分。
看在諸星先生的確是好人、且近幾年傲嬌已經算是珍惜物種的份上,西園寺綺梨決定給自己的這位臨時搭檔送一份大禮。
實習轉正一起走,這樣才是好戰友。
西園寺綺梨留心著身後的所有動靜。
五官在黑暗中因警惕而變得分外敏銳。
自她離開酒吧起,就綴在身後的腳步聲始終維持在一個不近不遠的恰當距離,隨著她一點點放慢腳步,那對方的腳步也終於開始變得踟躇。
西園寺綺梨知道對方這是在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