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摩拉克斯失笑,輕輕搖頭:“無事。喜歡看這些,並不是羞恥之事。不必否認。”
“不是——我真沒看!”
歸終還想解釋,抬頭卻對上摩拉克斯含著笑意的目光,索性擺爛,無力地說:“行吧,你愛怎麼想怎麼想。”
“不用解釋。”摩拉克斯溫聲道。
歸終怔了下,驀地想起昨夜,她燒得正糊塗時,和摩拉克斯說的話——
“行啦,我不用你解釋。”
“你不就是喜歡我嘛,這有什麼不好承認的?”
歸終深吸一口氣,她終於知道那種莫名的不和諧感來自於何處。
歸終在努力讓摩拉克斯忘記昨夜的對話,想把兩人的關係拉回正軌——而摩拉克斯似乎一直在提醒她有這樣的對話存在。
歸終按捺下把一桌子同人文全部摔到摩拉克斯臉上的衝動,拍了下桌案,站起身,對摩拉克斯道:“聽著,摩拉克斯。我的確沒什麼好解釋的,這些書不是我、全部都是芝芝看的,估摸是順手放在這個架子上。”
摩拉克斯輕輕轉了下擺在桌上的方形茶盞,冷靜地凝視著歸終,緩緩道:“所以?”
歸終定了定神,道:“所以你彆誤會,我對你絕對沒有超出契約以外的任何心思。你是我的摯友,亦是盟友,僅此而已。我希望過去的我們是這樣,現在是這樣,未來也是這樣。”
摩拉克斯不語。
烹在炭火上的茶仍然在咕嚕咕嚕沸騰著,嫋嫋茶香似乎凝聚成實質性的煙霧,將神明的麵龐影了一半,在暗淡的天光下忽明忽滅。
歸終定定地看著摩拉克斯再次輕轉了一下手中的茶盞,然後他抬頭,對上歸終的目光,平靜地說:“先不論你究竟是否記得從前之事,是否確實知曉我們‘從前’的關係究竟如何——昨夜的你所表述的,並非是你現在所敘述的意思。”
“昨夜?”歸終閉了閉眼,想了想,誠懇地說,“昨夜我生著病,腦殼不太清醒,說了很多糊塗話哈,拜托你摩拉克斯大人有大量,千萬彆當真。”
摩拉克斯冷冷道:“如果,我偏要當真呢?”
歸終宕機了兩三秒,先是確認了一下自己的確沒有聽錯,又開始懷疑自己還病著。
但歸終素來不是喜愛逃避的性子,摩拉克斯或許也是知道歸終這一點,才把這些事明晃晃地擺在她麵前,逼迫著她麵對。
歸終沉默許久,扭過頭又望向蜿蜒流淌著水流的參差假山,還沒看多久,就聽摩拉克斯輕聲道:“看著我。”
歸終不甘示弱地轉頭瞪著他。
摩拉克斯原本正板著臉,忽地怔忡一下,然後微微笑了。
他大概原本是想生氣的,隻是對上歸終清澈略帶怒意的眸子,忽然又生氣不起來了。
歸終就這樣靜靜看著摩拉克斯的淡笑,忽然想起一個詞,“磐石生花”。
之後緊隨著又想起很多事。
歸終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盯著摩拉克斯發呆,摩拉克斯也隻是靜靜看她,不語。
歸終驀地覺得他們這樣真的很傻,兩位歸離集的魔神,什麼事也不乾,就這樣互相看著發愣。
傻透了。
真的。
流水聲潺潺,嫋嫋茶香纏繞,混雜著清冽的雪水味,一時間小院寂靜如斯。
摩拉克斯輕歎,提起快煮乾的茶壺,起身,為歸終斟了最後茶壺中僅剩的最後一點茶水,抬頭看她,平靜道:“年華易逝,茶水常涼。無論是人亦或是魔神,都應當珍惜當下。”
歸終輕輕撚起茶盞,任由茶水的熱度滲透冰涼的杯壁,指尖感知的溫度漸漸變得滾燙。
“如果你擔憂未來,但未來,也隻是未來而已,永遠不會是當下。”摩拉克斯坐回石凳,溫和地望著歸終,“過去亦如此。”
“我不知道……”歸終說,訝異地發現自己的聲線竟然有些顫抖,半晌,指尖一抖,茶盞驟然落地,伴隨著清脆的碎裂聲四分五裂,熱騰騰的茶水在庭院的積雪中劃出淚痕。
歸終連連後退兩步,看著摩拉克斯,輕聲道:“你彆再逼我了……摩拉克斯。”
話音未落,歸終驟然轉身,不管不顧地跑了出去。
星空點綴的風帶在冰涼的雪中翻飛,歸終立在雪地裡,茫然地望著麵前歸離集的人拖著炭火或者是帶著血的獵物來來往往,她的身後是剛剛逃離的未名居。
歸終呆愣地凝視著這一切,遲鈍地意識到,或許她剛剛急忙逃離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回去嗎?不行。
不回去嗎?好像也不對勁。
一時間歸終隻想在這片雪上搭一個小窩,看著歸離原的人間燈火,就這樣終老。
但也隻是想想。
歸終想,或許她應該去天衡,然後告訴若陀他們,自己的家被摩拉克斯占領了,從今天開始,她要住在摩拉克斯的居所。
思維亂飄,不知掠到何處,歸終甚至也不知自己究竟在這裡呆呆地想了多久,一直等到她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才緩緩地轉動僵硬的頭。
不出意料,摩拉克斯靜靜立在歸終身後大約一尺的位置。
不近不遠的位置,歸終讓他“不要再逼她”,摩拉克斯確實也做到了。
“我不願打攪你。”摩拉克斯溫聲道,“隻是馬克休斯已做好了你想要的金絲蝦球,見你不在,憂心食物浪費,有些氣惱。”
“……我知道了。”歸終張了張嘴,太久沒說話,聲音已經有些沙啞了。
“回去麼?”摩拉克斯問。
回去嗎?
是個好問題。
歸終靜靜站了一會,沒有回答,赤足落在雪地上,走到摩拉克斯身側。
半晌,歸終輕聲道:“抱歉……我也不想這樣脆弱,我向你保證,就這麼一回。”
“無妨。”摩拉克斯溫和地說,“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每一個人都有思維的缺陷,我亦是如此。”
歸終深吸一口氣,似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近乎顫抖著伸出手,輕又小心地扯住他冰涼堅硬的衣領,踮起腳,吻在了他的唇角。
一觸即離。
這是極其輕柔的一個吻,沒有之前摩拉克斯吻她那般溫柔繾綣,更像小心翼翼的蜻蜓點水。
歸終閉著眼,親完後飛速後退兩步,才小心睜開眼,忐忑不安地瞄著摩拉克斯。
出乎歸終意料,摩拉克斯並沒有其他動作,仍站在原地,隻是溫和地說:“走吧。”
歸終下意識“啊”了一聲。
“再不用午膳,馬克休斯真該生氣了。”摩拉克斯輕輕摸了下歸終的頭頂,說。
“哦哦哦……”歸終恍然,跟在摩拉克斯身後,糊裡糊塗地進了屋。
撲入眼簾的是桌案上的那隻茶盞——之前被歸終失手摔碎的那隻,已經被摩拉克斯恢複如初,嶄新地端坐在桌案上。
——如果未來注定成災,那便讓它成災。
——如果過去不知何起,那便不知何起。
那日過後,歸終和摩拉克斯很默契地誰也沒有提及那個沒頭也沒尾的落在唇邊的親吻,各自該做什麼還做什麼。
……比如。
歸終揪著葉芝芝的小辮子,把她從房裡拽了出來,指著一桌子同人文,質問道:“這是你看的?”
“哎喲哎喲——彆拽我,疼!”葉芝芝揉著頭發,瞧了一眼同人文,連忙湊上去,心疼地把書一本本疊起來,說,“哎呀這誰這麼過分,我把這些書漂漂亮亮擺在架子上,居然把它們抽出來亂丟?”
“誰這麼過分?”歸終氣笑了,雙手抱在胸前,太太下頜,“這書的男主角,摩拉克斯。”
“哎呀。”葉芝芝訥訥地收回手,瞧著歸終,乾笑著說,“那確實有點尷尬哈哈哈。”
“你希望我和他在一起?”歸終問。
“想什麼呢。”葉芝芝抓起石桌上的桃酥吃了一口,含含糊糊地說,“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神明,也不看看摩拉克斯那老石珀配不配得上你。”
“所以,你為什麼看這些?”歸終歎了口氣,虛虛指了下一整個書架,“還買了這麼多!”
“好看啊!歸離原寫得最好小說都是你和摩拉克斯的同人文!”葉芝芝理直氣壯地說,“不止我看,魈也看了,對不對,魈?”
話音未落,青白的元素力閃爍,魈忽地出現在兩人身前,不太自然地“嗯”了一聲,誠實地說:“看過。”
歸終扶額:“……你什麼時候看的?”
“之前被大人您暫時留在星塵中的時候。”魈遲疑了一下,實話實說,“歸終大人,您給我留的兩本書都是……”
歸終:……
非常好,很快全歸離原的人都該知道她偷看自己和摩拉克斯的同人文了。
“算了算了……同人文的興起,也變相算是咱們歸離集文化繁榮發展……”歸終的頭嗡嗡作響,她揉著太陽穴,覺得整個人都不太好了,虛弱地說,“你們倆該做什麼做什麼去,不要天天沒事情看這種小說。”
葉芝芝“切”了一聲,說:“我不信你一點也沒看過。”
“沒看過。”歸終說。
“真沒看過?”葉芝芝狐疑。
“真沒看過,你到底在懷疑什麼?”歸終無奈道。
“行吧。”葉芝芝不情不願地說,把桌子上剩下的桃酥一股腦兒塞口袋裡,拉著欲言又止的魈走了,“走了走了,不留在這了。歸姐姐嫌棄我們了,略略略……”
歸終無語地瞧著葉芝芝就這樣走遠,自己也站起身,打算回屋裡去設計能儲存仙力、並且可以讓普通人使用的機關,走的時候剛好路過葉芝芝的書架,看著那一架子的同人文,忽然想看看究竟是多少好的文把葉芝芝迷成這樣,隨手抽出一本,翻看了一眼。
歸終:……
歸終知道為什麼那天摩拉克斯看她的表情如此欲言又止了。
滿紙的不可描述。
歸終閉門不出已經整整十幾日了。
她那樣愛熱鬨的神明,換著以前,就算是以前再忙的時候,也會出門去歸離集內逛兩圈,隔三差五去留雲的洞府順一點吃食。
留雲借風真君好久沒見到歸終,難免有點奇怪,去問摩拉克斯,他隻說了句“無妨”,問她的眷屬葉芝芝……
哦,葉芝芝更不靠譜,說什麼“看到她和摩拉克斯的同人文看自閉了”。
同人文是何物?真的是笑話!
留雲借風真君決定親自去未名居探望歸終。
還未到未名居,留雲借風真君翱翔在空中,便瞧見歸終竟和摩拉克斯兩人單獨在院子裡。
留雲借風真君心想,難怪他說“無妨”,原來天天盯著。
正巧現在也無事,留雲借風真君便隱去了蹤跡,想瞧一瞧兩個人到底想乾些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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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從雲端往下看,歸終和摩拉克斯的身影並不真切。
兩人似乎手中握著一卷卷軸,正討論著些什麼。
留雲借風真君看他們聊了很久,猜測兩人估計是在討論和歸離集有關的事或者新製作的機關,也失去了蹲在雲層中聽的興致,收起翅膀準備落下。
就在此時,留雲借風真君看見歸終放下卷軸,抬頭對摩拉克斯說了句什麼。
然後——
摩拉克斯好像、好像靠得歸終近了些,親了親她的額頭!
留雲借風真君腦子轟一聲炸開了!
近乎是瞬間,留雲借風真君俯衝下去,氣急敗壞地落在兩人身邊,厲聲道:“你們在乾什麼?”
歸終瞬間和摩拉克斯分開,摩拉克斯奇怪地抬頭,看向留雲借風真君,說:“歸終自覺機關有一處齒輪設計不妥,我幫她添了一筆。”
留雲借風真君低頭看去,桌案上果真擺著一卷的圖紙,旁邊還放著一支炭筆,有些糊塗了,遲疑了下,說:“我剛剛看你們——”
“看我們怎麼啦?”歸終眨了眨眼,好奇地問,伸手在留雲借風真君的鳥頭前晃了晃,揶揄說,“你不會覺得我們兩個靠太近了吧?不成體統?不像盟友?”
說者或許無意,聽者絕對有心,留雲借風真君想了想她剛剛的角度兩人的身形交疊在一起,確實可能是看錯,聽這話頓時來氣,拍了拍翅膀騰上天空,氣呼呼地飛跑了,走之前還撂下一句:“哼,好你個歸終,你給我等著,本仙要設計出比你更精巧的機關,讓你自慚形穢!”
眼瞧著藍白色的巨型仙鶴飛遠了,歸終奇怪地喃喃道:“……這和留雲質問的事有什麼關聯嗎?”
“留雲借風真君或許看錯了。”摩拉克斯平靜地說。
歸終“咦”了一聲,也猜到留雲借風真君剛剛估計是誤會了他們在親吻,歪了歪頭,“可是我們剛剛確實什麼也沒有做啊?”
摩拉克斯深深看了她一眼。
……氣氛再這樣下去要不得了了。
歸終連忙扯開話題,拉著摩拉克斯的袖口,指著桌子上的圖紙,說:“看看看,這個機關……這個機關……”
忽然間扯開的話題,歸終甚至還來不及找到說辭,磕磕絆絆地胡謅著,瞧著摩拉克斯看她的眼神愈發深邃,急中生智道:“它還沒有名字!我們歸離集偉大的摩拉克斯大人啊,給這個保衛你子民的機關取一個名字吧!”
這個請求果真分去了摩拉克斯在歸終身上地注意力,摩拉克斯的目光投向圖紙,仔細地端詳片刻,抬頭望向歸終,說:“不如名翳狐機關。”
歸終一怔。
【……帝君卻說,歸終的翳狐機關略勝於我。】
曾經看過的海燈節語音驟然在歸終腦海內響起。
對上了,一切都對上了……就算她沒有給機關取遊戲劇情中的名字,它也照樣會擁有這個名字!
“如何?”摩拉克斯沉吟片刻,靜靜望著歸終,詢問道,“你似乎有些不適。”
“啊……沒有。”歸終回過神,不在乎地笑了笑,“翳狐機關,挺好的名字,就它吧!翳者,匿也;狐亦是狡猾之物,有了這個機關,一定能讓我們的子民避免外來魔神的摧殘吧。”
摩拉克斯頷首:“正是此意。”-
歸終為了將“翳狐機關”成形,熬了幾十個夜晚。
所以,當留雲借風真君的機關鳥帶著聚會邀請函落在歸終窗前時,歸終正趴在窗欞上,趁著微熙的晨光,瞧著落在初綻蕊的琉璃百合上的蝴蝶發呆。
“要帶上圖紙……節日小聚,芝芝!”歸終抬高了聲線。
葉芝芝應聲一腳踹開歸終的門,揉了揉亂蓬蓬的頭發,暴躁地說:“你乾嘛啊,打擾我睡覺!”
歸終忽略了葉芝芝的起床氣,晃了晃手中的邀請函,“這次趁著凡人過節,留雲也送來的聚會邀請,你要不要來?”
“我要不要來?”葉芝芝瞪著歸終,“那隻死鳥的聚會我乾嘛要去?”
“有好吃的。”歸終說。
“不去!”
“行。”歸終點點頭,又抬高聲線道,“魈!”
青白色的元素力瞬間落在兩人身前,魈單膝跪地,對歸終道:“歸終大人,您叫我?”
“看看人家,再看看你!”歸終對葉芝芝笑罵道,又對魈說,“留雲的聚會,你去是不去?”
“啊。”魈愣了一瞬。
“摩拉克斯也會到。”歸終補充道。
“去。”魈說。
“好哦。”歸終又笑眯眯地看向葉芝芝,快樂地說,“那我和魈去啦,你就乖乖地在歸離原呆著哦!”
葉芝芝感覺整隻史萊姆都爆炸了,狂亂地吼:“我去我去我去!”
歸終裝作不知道,逗逗她:“你去哪裡?”
葉芝芝怒吼道:“那隻死藍鳥的聚會!”
魈眉宇一皺,正色道:“是留雲借風真君大人,芝芝,不得對仙人不敬。”
葉芝芝:……
到了與留雲借風真君約定的時候,歸終帶著魈和葉芝芝一齊準時從雲霄間落至奧藏山。
奧藏山眾仙人熙熙攘攘,不僅有歌塵浪世、移霄導天真君等隱居在絕雲間的仙人,還來了歸離集的眾多夜叉,三三兩兩聚在水榭樓閣中談天,見歸終一行人,紛紛問好。
葉芝芝拽著歸終的衣袖,魈則落後他們半步。
葉芝芝一邊走,一邊對歸終充滿惡意地吱吱咕咕:“你看這個死藍鳥,平常老正經了,前段時間怎麼著,居然主動向我問哪裡有你和摩拉克斯的同人文看!”
歸終覺得腦殼嗡的一下,表麵還是淡定地道:“無妨,或許留雲隻是對這些新鮮之物有些好奇。”
“好奇?我告訴你吧,”葉芝芝咬牙切齒地說,“她看得可上頭了,而且還動筆寫上了!你知道我們歸離集最火的那本,《拒絕岩神告白的三百種方法》就是她寫的——”
“何人在說本仙壞話!”就在葉芝芝說八卦說的正興頭的時候,留雲借風真君穿過眾仙人,以人型走到一行人麵前,冷冽地看著葉芝芝。
葉芝芝毫不示弱地瞪回去,傲慢道:“我叫你一聲,你敢答應嗎?”
“哦?”留雲借風真君冷笑道,“有何不敢?”
葉芝芝也冷笑回去:“‘藍色生死鳥’?”
留雲借風真君的笑容頓時僵住了,周圍一群看過《拒絕岩神告白的三百種方法》的仙人知道這是這本書作者的筆名,紛紛開始不自然地咳嗽。
“好了好了。”歸終把葉芝芝拉到身後,對留雲賠笑道,“小孩子不懂事,胡言亂語了,見笑見笑哈。”
留雲借風真君重重地哼了一聲,回過頭又瞧了眼被歸終護在身後的魈和葉芝芝,感歎般地說:“身邊養幾個小孩的,確實也挺好玩。”
葉芝芝對留雲借風真君做了個鬼臉:“略略略,誰做你的小孩誰倒黴!”
留雲借風真君的嘴角抽了抽:“……也挺氣人。”
“嘿嘿嘿,確實確實。”歸終打了個圓場,強行轉移話題,“你不是想和我切磋機關術嗎?我帶來了圖紙,你的設計呢?”
“跟我來吧。”留雲借風真君瞧了歸終一眼,勉強放過了葉芝芝。
穿過一處狹小的洞口,眼前豁然開朗,亭台水榭參差,一行人穿過曲折的回廊,走到石桌前。
瀑布下,萍兒膝上放著一把古琴,撫出泠泠動聽的琴音,摩拉克斯則坐在石桌前,手持一枚方形茶盞,慢慢地品著。
見留雲借風真君和歸終等人來,萍兒收琴起身,頷首,冷淡告彆道:“看來我該離開了。”
“無妨。”摩拉克斯放下茶盞,溫聲道,“你的琴聲清冽真切,與這仙人洞天最是相稱,走了可惜。”
萍兒不動聲色:“大人過譽了。”
“哎呀呀,彆害羞嘛,我這不還沒聽,怎麼就不彈了呢?”歸終笑眯眯地走到萍兒身前,大方地說,“好久不見,萍兒。”
“你——”萍兒微微蹙眉,“你聽得懂?”
“你方才一曲,彈的是‘流水’。”歸終笑道,“琴聲顆粒感分明,似水落石上,你所頌的,可是這絕雲間的瀑布?”
“你居然知道。”萍兒指尖一顫,訝異不住眉眼間的驚訝。
“哈哈,猜的啦。”歸終笑道,“帝君說得對,你琴聲正襯這絕雲山水,若是因我來不彈可惜了。該走的不是你,是我才對。”
萍兒被這番話說動,重新坐回瀑布前,靜靜撫琴,繼續之前的曲子。
摩拉克斯全程不語,溫和地望著歸終。
歸終一轉頭,恰好和他的視線對上,衝摩拉克斯笑了下,又望向留雲借風真君,一攤手:“你的機關呢?”
留雲借風真君回過神,抬了抬下頜,傲氣道:“在這裡。”
留雲借風真君一撫衣袖,空中懸著一卷宣紙,繪製著一把精巧的織布機。
歸終好奇地瞧著這圖紙,聽留雲借風真君說道:“此番我請契約之神——摩拉克斯佐證,來比一比我們機關術的高下。歸終,這夠公平吧?”
“公平啊。”歸終笑眯眯地說,餘光瞥見萍兒似乎也在往這裡側耳傾聽,後退半步,對摩拉克斯道,“那我們最公平公正的契約之神大人——請吧!”
摩拉克斯頷首,緩步走上前,細細端詳圖紙半晌,道:“歸終的翳狐機關更勝一籌。”
儘管心中有所準備,留雲借風真君仍然有些不甘心,道:“這不可能!摩拉克斯,你再仔細分析一下?”
“喂喂喂,你都說了,‘契約之神’,最公平公正了!”葉芝芝不耐煩地說,“你不會覺得摩拉克斯偏心吧?”
“胡說八道!摩拉克斯怎麼會做這種事?”留雲借風真君反駁道,“除非——”
“除非他和歸終是一對兒。”葉芝芝懶洋洋地說,“我說,你不要同人文看多了就真信他們在一起。這倆都是魔神,不打起來就算好的,談戀愛?怎麼可能?平常嗑一嗑就算了,你當真你就傻!”
“哼,本仙可從來沒當真過!”留雲借風真君氣呼呼地說。
留雲借風真君和葉芝芝拌嘴的時候,摩拉克斯和歸終正討論著機關設計的可行性,兩人一邊說著話,一邊卻把她們的對話一字不落地聽了去。
當即摩拉克斯的情緒就有點不對勁。
摩拉克斯的情緒一向藏得極深,單從外表可是一點跡象也看不出來,仍是專注地觀察著機關運行機理。
但歸終和他有過以靈魂為媒的契約,敏銳地感受到摩拉克斯情感的驟然起伏,心中微微有些訝異。
摩拉克斯情緒起伏之大,之前從未有過。
哪怕是當初為了欺騙夢之魔神,岩戟穿透歸終胸膛的時候。
然而這起伏似乎隻是一閃而逝,還沒等歸終想明白怎麼回事,情感已如常,她也沒多在意,樂滋滋地拽著萍兒和摩拉克斯等人一起,美美地順了留雲借風真君一頓飯。
畢竟是仙人料理,就連最不爽留雲借風真君的葉芝芝也吃了個痛快,懶洋洋地趴在石頭上消食,然後……
嘭!
變成了一隻胖乎乎的史萊姆,豆豆眼凶狠地瞪著留雲借風真君。
“喲喲喲。”留雲借風真君瞧著葉芝芝,幸災樂禍道,“這可怨不得我,是你自己吃多了。你看看魈,多懂得節製。”
葉芝芝看起來更凶了,卻隻能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魈連忙起身,對留雲借風真君說:“留雲大人,我可以照顧她。”
葉芝芝:咕嚕咕嚕。
留雲借風真君冷笑道:“哈,你看她像是要你照顧的樣子?”
兩人一史萊姆吵得不可開交,歸終正小口呷著清茶,樂滋滋地瞧著這鬨劇,忽然聽身邊端坐的摩拉克斯說:“你跟我來。”
“喔。”歸終沒想太多,站起身跟著摩拉克斯離座,隻當他有什麼事想和自己私下說。
摩拉克斯平靜地領著歸終順著層層疊疊的山石繞了幾圈,等歸終反應過來,他們已經來到一處僻靜之地,周圍不僅見不著仙人,甚至聽不見鳥鳴,隻有長著青苔的枯木環繞,和蜿蜒淌過腳下的流水。
“不是。”歸終總算發現這氣氛不對勁,停下腳步,警惕地問,“你要帶我去哪裡?”
摩拉克斯止住步伐,轉身向歸終的方向走了兩步,垂眸看她。
……身高差真的太可怕了,這麼近的距離,歸終將頭仰了一百八十度也隻能看見摩拉克斯的下頜。
歸終心裡吐槽了下把自己設定得如此矮小的米哈遊。
摩拉克斯輕歎一聲,在樹木間漏下細碎的陽光下,他問:“可以嗎?”
歸終整著個莫名其妙,“什麼可以不可以?”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的夾子,晚上十一點半再更新哈。真的灰常感謝小可愛們的支持!啊啊啊本來以為歸離都涼掉了,沒想到還有人看。你們不走,我就不走,這是承諾。
深夜受不了了還是多叭叭兩句。
這篇文,如果按著我原本的構想來寫,框架非常大——非常大——
歸離的感情線也極其曲折,可以說之前十幾萬字全部都在鋪墊而沒有到主線部分……
歸姐姐特彆牛叉,葉芝芝的作用也不僅僅是提供情報,這篇文章我打算寫成微群像(bushi),應該不會涉及到楓丹,但會提及須彌和蒙德,中後期溫迪肯定會出場,所以……各位小可愛們,我們可能要相處很長一段時間了qwq.
總之作為這篇歸離文的作者,我一定會讓這個故事有始有終。
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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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摩拉克斯不語,目光一寸寸撫摸過歸終側臉的輪廓,最終停滯在她的唇上。
這目光似是有實質性,分明無形,歸終卻覺像有風酥麻的拂過,一時間覺得哪都不對勁。
這樣靜謐的幻境,這樣幽深又不加掩飾的目光,歸終再不懂也是傻到出奇了。
歸終心裡隱隱有了猜測,連連後退兩三步,嘭一聲撞到了身後的樹上!
樹葉被這一撞沙沙作響,驚起樹枝飛鳥從林間掠起。
歸終背靠著樹乾,難以置信地看著摩拉克斯:“……你這什麼意思?你帶我從宴席上退下來這裡,就是就是——”
歸終到抽幾口氣,到底還是沒能說出“吻我”這麼離譜的詞。
摩拉克斯靜靜注視著歸終,冷靜地反問:“不可以嗎?”
歸終拚命搖頭,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一回事,近乎是質問地說:“摩拉克斯,你瘋啦?”
摩拉克斯沉默片刻,輕聲道:“抱歉,是我貪心了。”
“貪心?”歸終覺得自己完全跟不上他的腦回路,懵了一下,“你貪心什麼?”
摩拉克斯沒有回答,隻是上前一步,恰巧把歸終輕柔又不容掙紮地抵在粗糙的樹乾之間,指尖輕柔地撫上她的唇角,又問了一遍:“可以嗎?”
“我可以你xx——”歸終用儘了幾十年的教養才克製住自己沒罵出臟話,伸手半揪著摩拉克斯的衣領,揚首惡狠狠地瞪著他,咬牙道,“我看你是真瘋了!留雲、魈、芝芝還有萍兒全都在小聚,你拉我到這裡來——”
“不可以嗎?”摩拉克斯頭一回打斷歸終的話語,一動不動,維持著桎梏的姿勢任由她掙紮,平緩地問,“或者你也認為,魔神之間,不可能存在感情?”
歸終怔住了。
原來如此。
“是我貪心了。”
還有那忽然的情緒起伏……
“你是在氣這個嗎,摩拉克斯?”歸終怒極反笑,“氣葉芝芝和留雲說我們是魔神,沒打起來就算好,不可能互相喜歡?”
摩拉克斯靜靜地凝視著歸終。
歸終從摩拉克斯的眼神中看到了答案,質問道:“摩拉克斯,你今年幾歲了?因為旁人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就這種反應?身為歸離集的神明,輕易因他人評價產生情緒起伏,你覺得應該嗎?”
摩拉克斯失笑,輕輕搖了搖頭,“怎麼教訓起我來了。”
“你不該教訓嗎?幼不幼稚!”歸終氣呼呼地說,使勁掙紮了兩下,“……讓我回去,放開我!”
“抱歉。”
摩拉克斯第二次向歸終道歉,但歸終卻愣是沒從他的語氣中聽出半分歉意,直接被氣笑了。
歸終說:“如果你真覺得你做的不對,那就放開我!”
摩拉克斯垂眸看著歸終,半晌,才開口道:“……可以嗎?”
第三次詢問。
歸終停下掙紮,所有的情緒瞬間被她壓下,她從摩拉克斯微微沙啞的聲音中,竟然聽出了壓抑的欲\望,還有……懇求。
是了。
懇求。
這個詞,不必說有岩王爺稱號、坐擁天衡、鎮守歸離集以北的摩拉克斯,出現在塵世間任何一位魔神身上,都算是一種恥辱。
何必呢。
他們都忍耐太久了。
時間在魔神身上向來廉價,歲月不息,生命不止。
情感又在魔神身上如此昂貴,天下人為利益熙熙往往,魔神天生身負權能,更是如此。
……珍惜眼前人。
珍惜眼前情。
歸終沉默許久,望著摩拉克斯的眼神一點點黯淡,忽然覺得,如果她這一次拒絕,或許他們之間再無可能。
摩拉克斯微微點頭,手緩緩鬆開——
歸終深吸一口氣,忽地伸手拽住摩拉克斯的袖口,抬頭對上摩拉克斯的深邃的眼神,聲音微微有些發顫,“……可以。”
……
氣氛在這一瞬失控。
摩拉克斯近乎是瞬間輕按住歸終的下頜,不容掙紮地將她重新抵在樹間,環在臂彎裡,深深地吻了下去。
不同於之前任何一個吻,這個親吻除了纏綿或者繾綣,還多了點什麼。
歸終在這般親密的相互接觸,唇齒間依存……或者更甚,神誌一點點被抽了出去。
流水也好蟲鳴也罷,這一刻都不複存在,唇在不知何時被溫柔地撬開,氣息交換間,曾經融合過的靈魂也在微微顫動、共鳴……
兩位本該敵對的魔神,避開眾人的目光,在隱秘的角落纏綿。
剛開始歸終還能勉強依靠著樹站著,後來力氣似乎也被抽了個乾淨,整個人隻能依附在摩拉克斯的懷中,全身上下似乎都纏繞著他溫暖的氣息。
歸終忽然明白了摩拉克斯為什麼如此不管不顧地帶她來這。
真是……奇妙啊。
所有人都覺得不可能在一起的他們,在外人不知道的角落緊緊相擁。
不知這樣抱了多久、又吻了多久,歸終在這種近乎報複似的纏綿中沉淪,根本感覺不到時間流逝。
直到——
“啪嗒。”
兩個人瞬間分開,歸終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隻見萍兒的古琴掉在地上,她震驚地望著衣冠不整的兩位魔神,慌亂地抱起古琴,轉身就跑。
——和歌塵浪世真君認識這麼久,歸終頭一次看到她慌張成這樣!
“萍兒——等等!”歸終推開摩拉克斯,慌忙道。
萍兒穿過層層樹木,頭也不回地離開。
歸終正打算去追,摩拉克斯輕輕拉住她,皺眉道:“她不會亂說。無妨。”
歸終跺了跺腳,道:“……哎呀,你不懂!”
這番一折騰,歸終再抬眼望去時,更是連萍兒的背影都看不見了。
歸終歎了口氣,轉頭看向摩拉克斯,毫不意外看見他紅了眼角,像是晚霞的顏色。
“這真是……來之前我絕對想不到會這麼離譜。”歸終又歎了口氣,無奈地說。
“是我貪心。”摩拉克斯平靜地說,“不怨你。”
“你到底要說多少遍你貪心?”歸終煩躁地說,“你是龍,不是複讀機!”
這下輪到摩拉克斯怔愣了,他說:“我不是龍。”
歸終這才想到岩神的原形應該不是龍,隻是可以化成龍形,但她打遊戲的時候帝君的龍形看多了,這不一下說漏嘴。
歸終心裡更煩,敷衍道:“嗯嗯嗯好好好你不是龍,我知道了哈。走了,這下我們真該回去了。”
“我曾以為,你在我身邊,身為我的摯友,已然足夠。”
就當歸終準備離去,從摩拉克斯身邊擦肩走過時,摩拉克斯忽地開口解釋。
歸終止住步伐。
“後來發現我……”摩拉克斯輕輕吸了口氣,輕聲道,“並不滿足於此。想要更多。比如,離你近些。再近些。”
歸終立在原地,靜了半晌。歸終轉身,輕盈地飛起,撲到摩拉克斯懷中,雙手輕輕環上他的脖頸,望著他微訝的眸子,輕聲道:“……那如果是這樣,夠不夠近?”
“如果摯友不夠……”歸終一時間也不清楚她究竟是胡言亂語,還是真情流露,“那‘心悅之人’呢?”
摩拉克斯微微睜大了眼。
“夠了嗎,摩拉克斯?”歸終問。
問題的最終,好似誰也無法給出確切答案,或許要時間回答。
兩人一前一後從山間小路繞回了留雲借風真君的洞府,葉芝芝正化身史萊姆狂吞留雲借風真君的珍饈美味,留雲則在罵罵咧咧斥責她是“暴殄天物”,魈尷尬地站在兩人之間,幫誰都不是。
“歸終!你終於來了!管管你們家這隻史萊姆!”留雲借風真君一瞧見歸終,跟見了寶似的,化作藍色仙鶴飛了過去,停在歸終麵前,氣哼哼地道,“你看,我不過就說了她兩句,她就要把我的仙府吃空了!”
“芝芝!”歸終無奈道。
葉芝芝:咕嚕咕嚕。
“芝芝說,她的史萊姆形態消化能力比較強,現在還沒吃飽。”歸終解釋道。
“還沒吃飽?!她?!”留雲借風真君崩潰道。
“好啦好啦。”歸終連忙安慰留雲借風真君,“我讓她彆再吃你做的仙家美味。正巧今日也是凡人的節日,我們去歸離集逛一逛,一同吃一些好吃的如何?”
“哼,要去你和摩拉克斯帶她去,可彆叫上我!”留雲借風真君哼了一聲,大踏步地往她洞府的方向走去,末了,撂下一句話,“改日記得來訪,我們再切磋機關術!”
“好叻!”歸終笑眯眯地道。
“對了。”封洞府前,留雲借風真君回頭,問,“之前萍兒說要去尋你,你看到她沒有?”
歸終連連咳嗽,不自然地目移:“看是看到了……”
“那她人呢?”留雲借風真君問。
“萍兒言歸離集內有要事,先行離去了。”摩拉克斯代替歸終道。
摩拉克斯會這樣插話實屬奇怪,留雲借風真君多看了他一眼,也沒在意,隻是道:“那好,我先去歇著了,你們慢慢折騰。”
留雲借風真君的洞府關閉後,摩拉克斯、歸終二人,領著魈和一蹦一跳的史萊姆葉芝芝下山。
山間三三兩兩的仙人仍在集會,儘管夜幕漸漸暈染上絕雲間的山巒,他們點起燈,也未能擾動他們的好興致。
至於歸離集內更是一派祥和,人們手中拿著果子、肉脯,快樂地串門訪友,孩童和史萊姆們玩在一起,大方地把他們的零嘴分給史萊姆們。
葉芝芝:咕嚕咕嚕!
史萊姆們紛紛收到訊號,朝葉芝芝聚攏過來,獻上自己得到的食物。
葉芝芝吃了一盤又吞一疊,小孩子們哪見過這種場麵,全部圍在葉芝芝身邊,一時間“哇”聲一片。
至於其他的大人們,不太敢靠近一向不言苟笑的摩拉克斯,圍在歸終身邊,和她嘮嗑著家常。
歸終笑眯眯地聽著,忽然察覺到什麼,越過重重疊疊的人群,向摩拉克斯走去,當眾牽起他的手,將他拉入人群中。
眾人剛開始有點拘謹,後來漸漸放開,也開始和摩拉克斯說話。
“摩拉克斯?”
摩拉克斯忽地回神,看向歸終,說:“何事?”
歸終雙手背在身後,笑著道:“你不是來讓我給這個節日起名嘛?人間歸離複歸離,借一浮生逃浮生——這節日,不如就叫‘歸離節’!”
歸終笑著看向大街小巷中熙攘的人群,摩拉克斯卻借著她眸中的倒影,看見了萬千蒼生。
幾乎就在此時——
“轟!”
一陣地動山搖的震動由遠而近。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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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轟鳴聲一陣接著一陣,原本熱熱鬨鬨過節的人們紛紛驚慌失措,街道間瞬間亂成一團。
歸終像沒事人一般,在紛紛擾擾的人群中笑著,歪了歪頭,對摩拉克斯說:“哎,你之前騙留雲萍兒回歸離集了——你看,你說謊了誒。”
摩拉克斯平靜地說:“是。”
“哎呀呀,契約之神說謊。”歸終好笑地搖頭晃腦,忽地指著摩拉克斯,“食岩之罰!”
“轟隆!”
歸離原以南,《原神》中輕策山莊的地方為震源中心,一陣一陣的振動波蕩漾開來,將歸終的聲音吞沒在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
“你做的?”摩拉克斯問。
“怎麼可能。我要是有這個本領,早就自立門戶了,還和你簽訂什麼契約?”歸終漫不經心地回答,“隻是知道這山間惡螭這幾日會作亂而已。摩拉克斯,你看過煙花嗎?”
“煙花?”摩拉克斯蹙眉,緩緩搖頭,“未曾聽聞。”
“那我就讓你看一回——來!”歸終猛一拽摩拉克斯的袖口,兩位魔神同時化成一金一藍兩道流星,飛竄上夜空!
歸終和摩拉克斯二人懸停在夜幕之中,歸終眯了下眼,指向輕策莊的位置,輕聲道:“摩拉克斯,看這。”
——變故在這一瞬發生。
千萬布置好的翳狐機關在這同一瞬由史萊姆注入元素之力,守衛的千岩軍操縱它們的方向、指向惡螭作亂之處。
“砰!”
千萬璀璨的元素力彙聚,在惡螭的哀嚎聲中迸裂開,綻放在遙遠的輕策,像是盛放在黑色幕布上的鮮花,一瞬間映亮了歸離原大半河山。
震動在這一瞬停息。
歸終笑眯眯地望著摩拉克斯,又轉向歸離原喧囂的燈火,道:“你看,這就是我送給歸離集的……節日禮物呀。”
所有的歸離集人驚魂未定地從庇護所中爬出來,四處張望。
不知是誰先看到天空中懸停的兩位神明,大叫出聲……然後一個接一個,紛紛撲通跪下,讚頌神明。
歸終低頭瞧著這一切,忽然歎了口氣,拉著摩拉克斯落下,念叨著:“哎呀怎麼都跪了,我可受不起……都起來都起來,什麼神明不神明,保衛你們的是鎮守邊境的士兵啊。”
然而這個時代的人似乎沒有這個意識——他們奉獻自己的虔誠和信仰,換得神明庇護,似乎是一種理所應當,仍然跪地不起。
歸終歎了一口氣,從人群中穿過,抱起昏迷的葉芝芝,扭頭對摩拉克斯說:“芝芝消耗太大,我帶她回未名居歇著了。這裡交給你處理了。”
摩拉克斯頷首。
歸終帶著葉芝芝掠向未名居的方向,摩拉克斯靜靜看著二人的背影,目送她們離去。
路程不過一半,葉芝芝就醒了,懶懶地對歸終說:“何必呢,偏偏挑這麼一天。我什麼時候都能讓那條笨蛋螭醒過來,你就要選今晚。”
“‘歸離集’。歸為首。”歸終輕聲道,“你猜,這是‘萬民歸鄉’的意思呢,還是我的姓氏?”
葉芝芝皺著眉頭想了很久,氣呼呼地說:“什麼嘛!你這個謎語人,我聽不懂!”
歸終將葉芝芝放在地上,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頭,說:“到未名居了,你去睡覺吧!”
送走了氣呼呼的葉芝芝,歸終沉吟片刻,獨自回到自己的房間,點燃了蠟燭,開始繪製之前未完成的圖紙。
歸終才畫了一會就覺得倦,趴在桌上準備歇息一會,沒想到睡過去了。
歸終是被冷醒的。
神明並不怕冷,但是若有冷風嗖嗖嗖往頭頂上吹,多少還是有點打擾睡眠。
“窗戶怎麼開了?我記得我關了啊……”歸終喃喃道,伸手正準備把窗戶合上,忽然感知到什麼,猛一回頭,正看見摩拉克斯靜靜立在她身後。
歸終眯起眼:“你又不走正門?就算我喜歡你,你至少對我有點尊重吧?”
“你亦不尊重你我之間的契約。”摩拉克斯平靜道。
冰涼的晚風夾雜著雪粒從窗灌進來,倏忽揚起歸終桌上的圖紙,雪白的宣紙紛紛揚揚飛起又落下。
“我哪不尊重了?”歸終突兀地笑了下,“你這指控很嚴重啊。我想想看,咱們這契約以靈魂為媒介,如果你認定我魂飛魄散的。”
歸終上前一步,毫不示弱地抬頭望著摩拉克斯,笑盈盈地道:“你是想讓我死嗎,摩拉克斯?”
摩拉克斯淡道:“並無不可。”
這四個字繞了兩個彎,歸終想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摩拉克斯這是表示肯定,然後通過魂契感受到他情緒中的憤怒,冷笑一聲:“你又在生什麼氣?”
“你今日所為。”摩拉克斯道。
“嗯,我今天讓你親了!”歸終說。
摩拉克斯噎住了。
歸終看的摩拉克斯素來從容不迫,這般一時無言的模樣倒是第一次見,看著新奇,不由笑了起來。
摩拉克斯的臉色一點點冷了下去,道:“你知我指的並非此事。”
歸終恰到好處地露出一個茫然的表情:“沒有啊!我真的不知道。”
摩拉克斯輕輕吸了一口氣,平緩道:“惡螭盤繞輕策,輕易不會作亂,卻偏偏在今夜節日時突襲歸離集。退一步言,就算惡螭或有異動,你的眷屬葉芝芝擁有史萊姆網絡,亦可第一時間知曉。”
歸終歪了歪頭,笑了下:“猜到啦?”
“你先在輕策布陣,而後故意激怒惡螭,為的不過是在節日這天作一場秀,其目的,是歸離集子民的信仰。”摩拉克斯冷冷地看來,“而如今,對你的讚頌於歸離人中口口相傳,皆言你平易近人、智慧與機關出眾。契約有言,歸離集以南包括天衡子民信仰於我,北則信仰於你,你此番作為,是為越界。”
歸終垂眸,輕輕“啊”了一聲,然後抬頭瞧著摩拉克斯,非常無辜地一攤手:“推理很精彩,摩拉克斯。但是你沒有證據,這一切都是你的猜測,你又能拿我怎麼樣呢?”
“你白日才——”摩拉克斯閉了閉眼,輕聲道,“為何?你並未瞞著我,大約已想好說辭,對麼?”
“契約確實以地域劃分信仰。可隨二地子民交融,信仰的混亂是遲早的事。”歸終笑著說。
摩拉克斯道:“確實如此。但你不必如此——”
“你太強了。”歸終輕聲道,“我打不過你,論算計也算不過你,最多懂一些機關術罷了。自古工匠能有什麼地位呢?到最終,我的‘信仰之力’肯定爭不過你呢,隻能搶先撈點好處啦。”
“如果你有如此顧忌,大可在契約擬定前提出異議。”摩拉克斯靜靜地看著歸終,“而不是一切塵埃落定,再做出這樣的事。”
“異議?”歸終笑了下,忽地拽住摩拉克斯的衣領,冷冷地一字一頓道,“——你有更好的辦法嗎?摩拉克斯?”
摩拉克斯平靜地注視著歸終。
“你不覺得這很不公平嗎?”歸終鬆開他的衣領,後退兩步,和摩拉克斯拉開距離,笑吟吟地說,“憑什麼你天生權能就能如此強大,而我卻要拚了命、憑自己的智慧,才能勉強和你比肩?”
所有的聲音在這一瞬間消弭,歸終扭頭望向窗外落雪,沉默不語。
“你想如何。”半晌,摩拉克斯道。
“這次我並未違背契約。”歸終沒有看他,靜靜望著雪花落在她桌幾的卷宗上,輕聲道,“至少根據規則,我並沒有遭受反噬。除非你依依不饒,將此事徹查到底,找出葉芝芝聯絡惡螭的鐵證,方可讓我受‘契約之力’製裁。”
“你會這樣做嗎?”
歸終逆光立在窗前,冷靜地注視著摩拉克斯,燭影在狂風下明明滅滅,似乎下一瞬就要熄滅。
在摩拉克斯目光所不能觸及的地方,歸終寬大袖口中的指尖微微顫抖,不自覺地攥緊。
——她不想死。
——她來這是尋求活路的。
這是一場……賭上性命的豪賭,歸終就這樣將把柄送到摩拉克斯麵前,大膽地賭他會心軟、會違背魔神的本性……
去愛她。
白日的那一吻,有多少真情,又有多少是利用?包括這整段感情,又摻雜了多少小心翼翼和未知的飛蛾撲火?
事到如今,歸終也不知道。
或者將時間推移回歸終剛穿來時,她願意留下,潛意識或許也是為了這樣的一天,知道摩拉克斯或許能為她一退再退——
摩拉克斯輕歎,俯下身,將歸終擁在懷裡,輕聲道:“我知道。”
——知道她的如履薄冰。
——知道她幾百個日日夜夜因為實力脆弱的掙紮。
賭贏了。
歸終最後一點心理防線在此刻徹底崩塌,她回抱住摩拉克斯,仰起頭輕柔地舔舐著他的唇。
然後便是無意識的掙紮和撕扯,等歸終反應過來時,寬大的裙裾褪了大半,兩人一個不穩,雙雙倒在了床榻上,摩拉克斯近乎是立即借力將她桎梏在被褥間,壓在柔軟的絲織枕頭綿綿密密地吻著……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永遠不知道我會什麼時候更新哈哈哈哈哈哈。有獎競猜,覺得他們會生米煮成熟飯的扣1,不會的扣2,猜對的發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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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時間在如此曖昧的氣氛中顯得極其緩慢,氣息交融間,歸終隻覺自己的意識慢慢被抽乾,最終隻剩下彼此的呼吸聲。
忽然一切停滯,摩拉克斯沉默一下,輕柔地帶著歸終側躺著,從背後擁著她,一手環著她的胸膛,另一手輕輕揉了著她的小腹。
歸終的意識瞬間回籠,聲音微微有些啞:“你認真的?”
摩拉克斯停了停,道:“不可以麼?”
歸終仔細想了想,一時間找不出合適的拒絕理由,沉默了。
摩拉克斯輕歎一聲,緩緩將歸終扶起,跪坐在床沿上,仔細地將她落在手邊的寬袖拉上肩,一點點整理著揉亂的琉璃百合形肩花。
歸終垂眸,任摩拉克斯動作。
許久,歸終輕輕問:“你如今打算怎麼辦?”
摩拉克斯的指尖輕柔地劃過歸終的腰線,理好裙角邊緣,平緩道:“並無人員傷亡。”
歸終了然,輕輕點頭。
就在這時——
“嘩啦嘩啦——”
“嘭!”
窗外的卻砂木猛烈搖晃,積在樹上的雪嘩啦啦落下,似乎有什麼重物從樹頂落下,重重地砸進厚實的積雪裡。
歸終歎了口氣,衝摩拉克斯擺了下手,緩步到窗前,探出頭看了眼,隻見青白的元素力從院內一閃而逝。
歸終合上窗戶,微笑著回頭,對摩拉克斯道:“下一次,記得關窗。”
—
魈回到屋內時,仍沒從剛剛的震驚中回過神來。
方才魈剛從前線回來,就見葉芝芝坐在凳子上苦思冥想,便問了句:“何事?”
葉芝芝一見到魈,大吐苦水,把一切都說了個乾乾淨淨,苦著臉說:“喂,你覺得歸姐姐說的那話到底什麼意思啊?”
魈沒有葉芝芝這般單純,這件事的來龍去脈越想越心驚,再往深處魔神的利益思考,魈更是怕歸終和摩拉克斯徹底打起來,當即不顧葉芝芝驚詫的目光抽身離去——
“喂!”葉芝芝趴在窗前喊,“你去找歸姐姐的時候幫我問清楚啊!”
魈哪顧得上葉芝芝的話,心裡暗暗擔憂這歸離集內局勢,更擔憂歸終的安危,懷著複雜的心思落在未名居前的卻砂木上,看歸終的窗子沒關,正猶豫要不要進去——
然後就看到這樣一幕。
歸終衣裳半落,眼角似有微紅,任由摩拉克斯替她係著衣帶——
更關鍵的是摩拉克斯的狀態也不太對勁,一貫筆挺熨帖的常服似是也有些淩亂。
魈五雷轟頂,嘭地掉了下去。
一直到匆忙回屋,魈還是沒能從之前的震驚中回過神來。
倒是葉芝芝看他失魂落魄的模樣,問:“你咋啦?問歸姐姐沒有呀?”
魈深吸一口氣,乾巴巴地道:“不必問了。”
葉芝芝奇怪地問:“為什麼不必問?你是不擔心歸姐姐嘛?”
魈:……
他們睡都睡過了,還能打的起來嗎?!
—
惡螭一戰過後,歸終在歸離集內名聲大噪。
若說之前天衡子民還對這位不善戰鬥的結盟魔神有所不服,此番見識過歸終的手腕,徹底佩服上這位智慧的魔神。
歸終戰勝惡螭的事跡被編纂成劇本,在各大說書人口中相傳讚頌。
歸終適時擬出的《歸終四戒》更是被奉為圭臬,雕刻進歸離集每一塊石板。
經此一役,歸終在歸離原人們眼中,徹底成為與開拓層岩巨淵的岩神摩拉克斯並肩的存在。
—
“……所以,這就是你說的滌塵鈴?”
絕雲間煙霧一如既往繚繞,金黃與橙黃的葉片風飛,一盞石桌前,歸終和留雲借風真君相對而坐。
“叮咚!答對啦!”歸終笑著晃了晃鈴鐺,瞬間飛出一連串的樂音,炫耀道,“是不是特彆可愛!”
“怎麼配色和彌怒給摩拉克斯的配色這麼像?”留雲借風真君皺眉道。
“金屬配色不都長這樣。”歸終道。
“好了,這不是重點。”留雲借風真君皺著眉說,“你就是為了這個小玩意,和萍兒吵了個天翻地覆?”
“什麼嘛,誰和她吵了!”歸終反駁道,“我隻是拿鈴鐺給她瞄了一眼,她偏說我這是對樂理的不尊重,一定要毀了我這個鈴鐺——”
“不該毀麼?”
歸終猛一回頭,就見萍兒懷抱著古琴立在她們身後的池水前,風吹起萍兒的長發,更襯她眸光冷淡。
歸終怒氣衝衝地瞪著留雲借風真君:“你請她來的?”
留雲借風真君嘭一聲變回了藍色大鳥,驕傲地抖了抖翅膀,道:“你如今在歸離集聲望極高,和仙人爭吵,對你不利,最好能把問題說開。”
歸終氣的嘴角一抽,恨不得把留雲借風真君瞬間變成甜甜花釀雞,咬牙道:“那你也該事先和我說明你想撮合我們,而不是以切磋機關術的名頭把我一個人騙過來——”
至少歸終還能帶上葉芝芝和這群人吵上一架!
“放心,你是本仙的摯友,本仙絕對會還你一個公道。”留雲借風真君安慰道,“所以,我還把契約之神——摩拉克斯找來,為你主持正義。”
歸終想到海燈節pv裡摩拉克斯處理這個滌塵鈴的方法。
“啊啊啊啊——”歸終之前再麻煩的事也沒有崩潰,現在卻徹底被留雲借風真君氣到裂開了,她衝上去一把薅住留雲借風真君的大翅膀使勁搖晃,“我熬夜做了半個月的鈴鐺!我一時興起做完後超喜歡的鈴鐺!”
“不是,你急什麼?”留雲借風真君嚇了一大跳,生怕自己的羽毛被歸終薅下來,“嘭”一聲又變回人形,“你看,摩拉克斯來了——你去問問他。”
問他個泡泡茶壺!
歸終氣呼呼地轉頭看去,越過冷冷看鬨劇的萍兒,恰好見到摩拉克斯和若陀正穿過卻砂木,向她們走來。
“你們這還挺熱鬨的。”若陀笑吟吟地走到歸終身前,瞄了眼石桌上的滌塵鈴,稀奇道,“這就是那個引起爭吵的鈴鐺吧?原來長這樣。”
“是。”萍兒冷淡道,“我仍然覺得,此等死物玷汙音樂之魂,應該毀去。”
“錯!”歸終毫不客氣地說,“這鈴鐺是我辛辛苦苦做的,憑什麼你說毀就毀!”
“行了。”若陀頭疼道,“都彆吵了。我今天不過是聽說摩拉克斯要親自處理此事,順道跟過來看看而已。你們要評理彆找我——摩拉克斯,你說該怎麼辦?”
這皮球又被踢到摩拉克斯身上,幾人一起向他看了過去。
摩拉克斯平靜地走到歸終麵前,從袖子裡取出……一套衣服。
歸終“咦”了一聲,“神裝?”
帶兜帽的白布長衣,藍白色主調,赫然是歸終在遊戲中見神明常穿的神裝,想不道她如今自己也能有一件。
“戰亂頻仍,此等服飾較適合戰鬥。”摩拉克斯道,“彌怒為你我各做一套,讓我帶給你。”
“好哦好哦。”歸終開開心心地把衣服收下了,眯著眼笑道,“所以你是特意來給我送衣服,然後順道看看滌塵鈴的事?”
摩拉克斯靜靜看歸終半晌,道:“並非如此。我受邀前來,順道帶服飾與你。”
歸終乾笑道:“嘿嘿我和萍兒沒有吵架啦,隻是簡單討論一下。摩拉克斯大人日理萬機,就不勞您主持公道啦!”
“確實沒有吵架。”摩拉克斯平緩道,“隻是在歸離集鬨市區打起來,而已。”
歸終:“……”
摩拉克斯繞過歸終,伸出手,滌塵鈴在歸終的驚呼聲中飛落到他的手心。
“此鈴,惹起紛爭,沒收。”摩拉克斯說。
“啊啊啊不行!”歸終連忙撲過去搶救,摩拉克斯卻先一步攏起掌心,鈴鐺瞬間被收攏到他的袖中。
“不行!這是我做的鈴鐺!你必須還給我!”歸終氣急敗壞地瞪著摩拉克斯。
“鬨市尋事,算上湮滅的建築、擾亂的秩序、停止做生意看熱鬨的人……總計損失九十六萬七千摩拉。”摩拉克斯頓了頓,道,“你若願意賠償,我或許能將此事再議,將滌塵鈴歸還於你。”
歸終:“哈哈哈,那這——”
歸終頭一次後悔自己為什麼不給自己開工資。
摩拉克斯知道歸終拿不出這筆錢,淡淡瞟了她一眼,緩步行至萍兒身前,行了一禮,問:“此番,你可還滿意?”
萍兒默不作聲,半晌,才反問:“你打算拿這鈴何用?”
摩拉克斯答:“操持典儀。”
總算不是創造樂章,以機械取代人類創作這麼離譜的回答。
萍兒默默點頭。
留雲借風真君眼看著歸終又要爆發,連忙打圓場:“好了!這件事能解決就行,現在開始用餐!”
仙人宴席總是豐盛,更何況留雲借風真君還有機關作為輔助,流水似的美味更是洋洋灑灑擺了一桌,甚至還添有酒水。
歸終瞧著桃花釀成色好,斟了半盞放在手中把玩,蠢蠢欲動。
摩拉克斯輕輕握住歸終捏著桃花釀的手。
萍兒目光落在二人相握的手上,眼神複雜。
“你還想乾嘛?”歸終氣道。
“你不可飲酒。”摩拉克斯道。
“好像確實如此。”留雲借風真君倒沒注意太多,隻是興致勃勃地回憶,“當時結契時的宴席上,歸終喝了一杯,直接開始很活潑呢!”
歸終瞪了留雲借風真君一眼,對摩拉克斯道:“如果我特彆喜歡,一定要喝呢?”
“那便回去喝。”摩拉克斯平靜道,“不可在此。”
萍兒知道他們怎麼回事,瞧著二人的目光愈發異樣,若陀看他們的眼神也帶上了探究。
現在就留雲借風真君沒心沒肺,還補充一句:“摩拉克斯說的對。歸終,你如果真喜歡,我可以給你送去幾壇。你若有時間,想從繁瑣的公事中脫身,大醉一場也並非不可。”
“算了。”歸終把酒盞一扔,語氣一轉,“留雲,你賠我這鈴鐺!”
留雲借風真君簡直莫名其妙:“你的鈴鐺是摩拉克斯拿的,你讓我賠?”
“如果不是你把摩拉克斯找來,我的鈴鐺會被他沒收?”歸終冷笑道,“我做了這麼多天!就這樣沒了!沒了!你必須賠給我!”
“那還真沒辦法,我也拿不出九十萬摩拉。”留雲借風真君無奈道,“更何況,你的滌塵鈴設計精巧,我無法複製。”
“機械製作的死物,沒了就沒了,有何可惜。”萍兒輕呷一口桃花釀,淡淡道。
歸終原本就很氣憤,看到萍兒能喝桃花釀,氣上加氣,“嘭”一拍桌就站起來,冷笑道:“你懂什麼?你又怎知你所信仰的‘靈魂’並非由‘機械’組成?”
萍兒手一顫,杯中酒釀灑了一點出來。
“你的心,包括你整個人,都是由更小的塵埃構成的。”歸終冷冷道,“無數複雜的組織結構,這才組成了你這個會思考、會感動、會歡笑的‘人’!從這個角度說,你憑什麼認為你,或者你這個‘靈魂’不是由微塵構成的,不是一個複雜的機械?”
座上鴉雀無聲,楓葉落地之聲清晰可聞,遠處流水聲似也靜下,都在聆聽此刻歸終的話語。
歸終此刻也是詩興大發,緩緩說道:“我們從紅塵中來,最終也將到紅塵中去。”
“……對不起。”萍兒低聲道,“是我的錯。”
歸終怔住了。
她隻想靜靜裝個x。
之前麵對萍兒的強硬,歸終能巧舌如簧和她辯論,亦能笑眯眯地轉移話題。現在萍兒態度忽地軟了下來,歸終反而手足無措,不知該怎麼應對。
時間似乎暫停半晌,歸終忽然見摩拉克斯站起身,遞給她一個杯盞,溫聲道:“你所言甚多,不如潤潤嗓子。”
歸終想也沒想,接過杯子就一口悶,然後震驚道:“……酒?”
話音未落,歸終的身子晃了晃,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往後仰倒,被早已準備好的摩拉克斯接住。
摩拉克斯扶住歸終,對留雲借風真君道:“歸終不勝酒力,我先送她回去。”
“哦、哦哦!好!”留雲借風真君恍惚地說。
摩拉克斯頷首,輕輕將歸終一提,化作一縷金光,消失在絕雲間。
回到未名居後,摩拉克斯剛剛掖好歸終的被角,正打算離去,就被她輕輕拽住了袖口。
“醒了?”摩拉克斯問。
“……本來就沒喝多少。”歸終無奈道,“我猜到你的意思,裝暈的。”
摩拉克斯溫和道:“我以為你會裝到底。”
“哈哈哈哈,還是要和你單獨說兩句的。”歸終打了個哈哈,才問,“能把滌塵鈴還給我麼?”
摩拉克斯也很認真道:“不可。”
“你你你……””九十六——”
“行行行好好好我知道了!”歸終頭疼地說,“這件事就讓它過去吧。我確實不該在鬨市打架——但我要不打,萍兒就要把這鈴鐺砸了。”
“她個性如此。”摩拉克斯輕歎道,“你這番話,夠她思索許久了。再說多,也錯多,也不能不說,不如先行回避。萍兒不是固執之人,待她想通,會來尋你的。”
“我就隨便一說啦。”歸終笑眯眯道。
摩拉克斯頷首,換了個話題,“如今歸離集欣欣向榮,以人為主的自衛軍已頗具規模,是時候該讓它們有一個正式編號了。你可有想法?”
“你自己取就行。”歸終想了想,道,“我還是比較喜歡去教授歸離之人新生派有關機械、建築方麵的知識。現在最早向我學習的那一批已經有了獨自設計的能力,試想不久以後,歸離集的建築群應當很壯觀。”
“好。那就叫‘千岩軍’,如何?”摩拉克斯道。
歸終點頭:“‘千岩牢固,重嶂不移’,是個好名字。”
摩拉克斯點頭,溫和地摸了摸歸終的頭,輕輕吻了下她的眉心,柔聲道,“我先走了。有空試試新衣。”
“會的會的。”歸終笑眯眯地衝他擺了擺手。
摩拉克斯前腳剛走,葉芝芝就踹開了歸終的門,雙手叉腰,炫耀道:“歸姐姐,過來!”
歸終驚訝道:“找到了?”
葉芝芝驕傲道:“對!”
兩人順著旋梯往下,很快來到了一間地下室。
陳世傑緊張地為葉芝芝和歸終引路,搓了搓手,低聲道:“……我們在輕策邊境發現了您早些年製作的遺跡守衛,借著這次攻打惡螭,幫您帶了帶了出來,您看看。”
歸終看著幾十米高、頹然坐在大廳的獨眼小寶,沉默了下,問葉芝芝:“你檢查過,確認它身上沒有‘深淵’的痕跡嗎?”
“絕對沒有。”葉芝芝肯定地說,“我的史萊姆之前遇到過幾位坎瑞亞人,認得‘深淵’的氣息。這大塊頭並沒有給我那種感覺。”
“我怎麼覺得……”歸終沉默片刻,輕輕抬手,塵之權能纏繞上遺跡守衛。
“……有呢。”
遺跡守衛被星塵消弭,僅剩餘一枚遺跡核心。歸終毫不猶豫地將核心捏碎,深淵的力量瞬間席卷了整個地下室!
歸終指尖微動,深淵的力量化作漩渦飛入她的手心。
歸終看了眼驚魂未定的葉芝芝和陳世傑,轉身,頭也不回往外走去,淡淡吩咐道:“從現在起,收集所有你們能找到的遺跡守衛,一個也不能放過!”
“……是!”
—
“一個遺跡守衛,兩個遺跡守衛,三個遺跡守衛……”葉芝芝趴在未名居廳堂的桌上,麵前擺著幾本攤開的歸離同人文,百般無聊。
“……啊啊啊,四百五十八個遺跡守衛!歸姐姐,你找這麼多遺跡守衛乾什麼啊,就算它們身上確實有深淵的氣息,也不能代表什麼啊。”葉芝芝怒道。
歸終正坐在秋千上,輕輕晃著雙腿,發著呆問:“芝芝,你覺得‘遺跡守衛’是什麼呀?”
“當然是沒有用的老東西!”葉芝芝滿身怨氣地說。
“是,也不是。”歸終輕聲道,“它們代表著‘過去’,或許也能是‘未來’。”
葉芝芝頓時開始發瘋:“啊啊啊你怎麼又不說人話!”
“噓!”歸終從秋千上跳下來,往門外去,“芝芝,有人來了。”
葉芝芝怔愣了下,就看歸終掠到門前開了門,笑道:“萍兒來啦,進來坐,我請你喝琉璃百合泡的茶!可好喝了!”
葉芝芝瞧著歸終牽著萍兒進門,酸溜溜地說:“喲,這是三天兩頭來串門啊。歸姐姐,你要不給她在未名居辟一間屋子,讓她住這裡得了。”
自從那日滌塵鈴上交摩拉克斯後,萍兒便成了未名居的常客,時常歸終趴在桌子上畫圖,萍兒則守在她身側,或研究樂理,或靜靜撫琴,美名其曰“悟道”。
按葉芝芝的吐槽,就是“悟什麼道要盯著歸姐姐看”。剛開始葉芝芝還隻當看熱鬨,後來見她們兩個越加如膠似漆,逐漸暴躁,說話也越來越酸。
不料萍兒素來冷淡,聽不太懂葉芝芝許多言外之意,這次也是很認真地想了下“辟一間屋子住這”的可能性,猶豫了下,問歸終:“這樣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葉芝芝:??!!
歸終:“誒?”
歸終愣了下,圍著萍兒轉了兩圈,問:“可以嗎?你真的願意和我一起住嗎?”
萍兒有些不自然地“嗯”了一聲。
“好耶!”歸終歡呼起來,轉頭看向葉芝芝,道,“芝芝,你收拾一間房間出來給萍兒住!”
葉芝芝徹底明白了“搬石頭砸自己的腳”是什麼意思,憤怒地咆哮:“歸終——我是你的眷屬,不是你的仆人!”
不管怎樣,萍兒最終還是搬進了未名居。
搬來的當晚,萍兒就和乘著夜色來到歸終窗前的摩拉克斯撞了個正著。
萍兒原坐在歸終身側撫琴,比歸終先看到摩拉克斯,淡淡地起身,對歸終說:“夜深了,我先上樓歇息。”
“哎沒事的,你可以留——”歸終話沒說完,萍兒就快步走出歸終的屋子,順手帶上了門,“哎。”
“她如今住這?”摩拉克斯掠到歸終身側,抬手將敞開的窗合上,才問。
“是啊。”歸終掀了掀眼簾,“你有什麼話快說,說完我去找萍兒,把剩下的半支曲子聽完。”
摩拉克斯微微笑了下,道:“夜色已深,萍兒姑娘怕是已經歇下了。”
“你不來她就不會睡!”歸終把手中的炭筆一摔,轉身對著摩拉克斯,“說吧,你來乾什麼?”
“雨水之魔神於歸離集之西作亂,困住歸離集前往須彌貿易的一支商隊。”摩拉克斯在之前萍兒坐的軟椅上坐下,溫聲道,“千岩軍交涉無果,仙人亦是不好與魔神對付,此番,我希望你能同我一齊前往。”
歸終皺眉道:“不就一小小的雨水魔神,你一個人就能——”
歸終倏地想起什麼,抬頭對上摩拉克斯溫和的目光,心驟然一軟,輕聲道:“……我明白了,你是想用這種辦法,幫我提升在歸離集的威望,擁有更多信仰之力。”
“你可以拒絕。”摩拉克斯輕歎,燦金色的眸子溫柔地注視著歸終,“我不會瞞你。”
歸終垂眸,沉默了很久,才輕輕說:“謝謝你,摩拉克斯。”
“接下去是不是要說我是位……很好的魔神?”摩拉克斯失笑,搖頭平靜道,“歸終,我有私心。”
私心。
歸終自然知道他所謂的私心,心中輕歎,隻是靜靜趴在桌前,瞧著一桌子的圖紙發著呆。
半晌,歸終忽地歪頭去看摩拉克斯,見他不知何時竟然閱讀起她畫的圖紙,神情之專注,讓人歎為觀止。
“喂,圖紙有我好看嗎?”歸終扭頭,氣勢洶洶地質問。
摩拉克斯望著歸終,啞然道:“……你怎會和你自己繪製的圖紙起攀比心?”
“你呀。”歸終重重歎氣,忽地伸手捧住摩拉克斯的臉,端端正正地親在他的唇,然後分開,笑眯眯地問,“你明明那麼喜歡我,就不能主動一點嗎?”
摩拉克斯的眼神愈發深邃,靜靜地望著歸終,輕道:“……我不願讓你覺得勉強。”
“不勉強哦。”歸終輕笑,歪了歪頭,“你看看呀,這麼好的夜晚,窗戶也關了,也沒有人來打攪……不做什麼,會不會覺得很可惜?”
確實,很好的時機。
連風聲都不大,氣溫也夠溫暖。雪住後琉璃百合拜托霜的桎梏肆意芬芳,透過禁閉的門窗也能嗅見馨香。
氣息交融間,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聞,一點點急促、沉重……
好似無師自通,歸終兩世加起來也不過二十來歲,卻能夠輕易捕捉到摩拉克斯每一點敏感和失控,她輕柔地咬了一下他的耳垂,不出意料感受到摩拉克斯極少出現的顫抖——
作者有話要說:
怎麼這麼多評論qwq. 紅包送到我手軟了。
哈哈哈哈是2。今天繼續,覺得他們會的扣1,不會的扣2。
山鬼小可愛分析的很對,對摩拉克斯來說,底線就是“人”,底線之上的契約,是歸終的話可以稍微寬限。所以歸終問他怎麼處理,他說“無人傷亡”一則是不計較歸終的作為,二是告知歸終他的底線。
……至於歸終是否會觸碰底線,他們之間是否能共治,請聽下回分解(嚴肅臉)感謝在2023-12-05 20:04:32~2023-12-06 15:01:4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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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摩拉克斯回抱住歸終,急促的呼吸就這樣落在她耳邊,溫度一點點向上攀升……
歸終忽地推開摩拉克斯,撲到窗戶前,砰一聲推開窗戶。
冷冽的風驟然撲到兩人身上,挾帶著濃鬱的琉璃百合芬芳,久久不散。
歸終雙手抱在胸前,退在窗邊,對摩拉克斯道:“今天不行!想什麼呢,明早還要去問候雨水魔神呢。要鬨得收拾不了,困在那邊的人該怎麼辦?”
這理由可以說是極其充分。
摩拉克斯耳根的殷紅未退,深深看了歸終一眼,將她拉入懷中——
這是一個深到抽儘每一絲氣息的親吻。
兩人都怕對方出聲,又不願落了下風。
然後……然後。
……總之除了最後一步,該做的都做了。
等一切結束後,歸終一個人裹著被子縮在角落,氣呼呼地看摩拉克斯淡定地整理著衣領,悶悶道:“從窗戶滾出去。”
摩拉克斯正了下衣領,回頭溫和地看著歸終,微微一笑,問:“不可走正門麼?”
歸終因他忽然的笑容失神一瞬,又賠了一個吻進去,徹底怒了,把頭深深埋在被褥裡,道:“去!你趕快走正門!明天我們的同人文冊子就會再翻上一倍!”
“那正好,剛好你喜歡。”摩拉克斯道。
“我沒看,我真的沒看!”歸終蹭地跳起來,氣急敗壞道,“我到底要怎麼解釋你才會信?”
停了停,歸終瞧見摩拉克斯按捺不住的笑意,半跪在床沿上,雙手捏了下摩拉克斯的臉,“你很高興?今天怎麼一直笑。”
摩拉克斯不答,仍然溫和地注視著她,任歸終捏著他的臉,脾氣異常的好。
歸終狠狠揉了兩下解氣,對著敞開的窗子抬抬下巴,快樂地說:“去吧!”
“早些歇息。”摩拉克斯溫聲囑咐道。
“知道啦。”
摩拉克斯並未走窗戶,化作一縷燦金的岩元素之力,消失在天邊-
翌日晨起,歸終從角落裡翻出神裝穿上。
最麻煩的是戴兜帽的時候。
歸終有兩綹長長的耳發,平日裡,她若飛得快些,或者風比較大,耳發就會隨著寬袖飛掠而起,輕盈飄逸。
可如今兜帽一戴,頭發塞裡邊不是,露外邊也不是。
歸終鬨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怎麼塞,戴了一會還覺得帽子壓著她的長發也挺不舒服。
“你磨蹭啥啊?今天你不要和摩拉克斯出去嗎?”葉芝芝推開歸終的房門,問道。
“……兜帽,壓頭發。”歸終無奈道。
“嘖嘖嘖。”葉芝芝繞著歸終轉了兩圈,感歎道,“這神裝也挺酷炫啊……壓頭發?摩拉克斯的長發比你長多了,不是更難受——哦!”
葉芝芝一拍手,嚴肅道:“我想起來了,彌怒給他設計的衣服兜帽打孔來著。”
歸終:……
怎麼辦,感覺更生氣了。
歸終到月海亭時,意外發現若陀、留雲借風真君、甚至連馬克休斯都在,摩拉克斯正在和若陀聊著些什麼,同樣也穿著神裝,晚霞色漸變的長發露在外頭,微微飄動。
歸終和留雲借風真君笑眯眯地打了個招呼,然後繞到摩拉克斯身後,扯住他的長馬尾,一拉——
摩拉克斯毫無防備,整個人向後一仰。
目睹一切的留雲借風真君“嘎”一聲叫出原聲,馬克休斯瞪大了眼,若陀則忍不住哈哈大笑。
月海亭內一時間充滿了快活的氣息。
“……歸終。”摩拉克斯站直身子,無奈道,“彆鬨。”
“哈哈哈……摩拉克斯,你也有今天。”若陀笑得喘不過氣,非常真誠地拍了拍歸終的肩,“多扯幾次!你做了我不敢做的事……哈哈哈哈。”
歸終悄咪咪躲到留雲借風真君身後,探出頭,笑眯眯地說:“哎呀,摩拉克斯心胸寬大,肯定不會介意自己的頭發被人拔啦!若陀,你也可以!放心拔!”
摩拉克斯深深地看了歸終一眼,看得她心虛了一下下。
然鵝隻是一下下,歸終就注意到留雲借風真君翅膀下護著的毛茸茸一團,“哇”了一聲,“好可愛啊!”
小毛團抖了抖,往裡縮了下。
“彆嚇著她!”留雲借風真君責備道,仰頭,“這是我收養來的小姑娘,麒麟和人類的孩子,名叫甘雨,帶過來給你們看看。”
“哦,原來這就是甘雨……”歸終好奇地湊過去,多瞧了兩眼,把後半句“小時候的樣子”悄悄吞了回去。
摩拉克斯望著這小毛絨的神色亦是極其溫和,小熊也不掩飾它的好奇和喜歡,換了地繞著她轉了好幾圈。
留雲借風真君矜持地咳了一聲,問:“歸終,你帶過兩個孩子,可否請教一下你的帶娃經驗?”
歸終仔細想了想上前線的魈和抱怨自己不是仆人的葉芝芝,誠懇地回答:“放養。”
看留雲借風真君的表情就想吃了她。
“……哈哈哈,好了好了。”若陀又笑到不行,勉強擺了擺手,把自己拉回來,正色對摩拉克斯道,“此次我們來是為你和歸終送行的,祝你們此行一帆風順。”
“自然。”摩拉克斯頷首-
璃紗郊與層岩巨淵的交界處,此刻蒙著一層陰鬱的雨霧。
濕漉漉的洞穴內,商隊的雜物雜亂地堆在乾燥的角落,一群麵色蠟黃的人縮在潮濕處坐著,麵前隻有一堆忽明忽暗的篝火。
一位青年男子拖著一條黑背鱸魚進來,對洞內縮在角落的人不耐煩地說:“過來吃魚!乾嘛呢一個個的,來我們神明的地盤做咱們神明的信徒哪裡委屈你了?怎麼都半月了,還天天想著你們之前的魔神?”
“你不懂!”商隊的一個孩子喊出聲,委屈巴巴地說,“以前我們住石頭房子,到處都是漂亮的琉璃百合,吃的是饅頭包子,還可以天天喝上玉米排骨湯!跟著你們隻能住這個破山洞,還一直下雨!”
“哈哈哈哈,還在幻想著些什麼呢,世界上哪有那麼仁慈的神明。”男子扔下黑背鱸魚,漫不經心地說,“像我們神明那樣,降雨掩護,我們隻需要每月獻上二十頭牛、跪拜五個小時就能免受魔獸侵擾,已經是天大的好事了。”
“你懂什麼!”初生牛犢不怕虎,那孩子掙脫父親捂著她嘴的手,喊道,“在我們歸離集,見到神明從不要下跪,也沒有每月的祭祀!大家都能種田做生意,還能過節!”
“歸終大人和摩拉克斯大人一定會來救我們的——嗚嗚嗚——”孩子的嘴被幾個人聯手捂住,拖到了角落。
男子沉默了,默默將鱸魚開膛破肚,放火堆上烤著。
等烤魚的香氣彌漫整個山洞,商隊恐懼的人群小心聚攏過來,男子對著火堆,狀似不在意地問:“你們那的事,再給我講講?”-
“就是這邊?”歸終和摩拉克斯懸停在璃紗郊的上空,遠遠望去——或者說不必,整個璃紗郊都被一層厚重的陰雲籠罩,這魔神根本沒有隱藏自己的意思。
“是。”摩拉克斯漠然道,“直接打散。”
歸終:……
很好,夠暴力,夠乾脆。
“……還是交涉一下吧,萬一他是第二個葉芝芝。”歸終無奈道,兩隻手作喇叭狀,放在嘴邊,喊,“喂——那邊的魔神——你出來——我們聊一聊——”
鴉雀無聲,雨還在下。
摩拉克斯看了眼歸終。
“行。”歸終歎了口氣,“我們也沒那麼多時間給他折騰,打散吧。”
二位魔神同時出手,燦金和冰藍的權能交織著飛掠入厚重的陰雲,瞬間爆炸開來!
“嘭!”
震耳欲聾一聲爆裂,雲應聲而散,一個有三隻腦袋的魔神站在山崗上,狂怒地衝歸終和摩拉克斯咆哮:“你們這些魔神!到底想乾什麼?!”
“我們的一支商隊被你扣下了。”歸終笑道,“我們來接他們回家呀。”
這時,在山洞裡躲雨的人也紛紛走出來,渴望地望著頭頂的陽光,也聽見了魔神的對話。
“他們早就不再信仰你們了。如今,他們信仰的神明隻有我,雨水之魔神!”雨水魔神狡辯道。
就在此時,商隊的人也從山洞裡跑了出來,對著歸終和摩拉克斯的方向激動地大喊:“是神明!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們不會忘記我們!”
雨水魔神:……
你這樣搞得我很沒麵子。
歸終笑眯眯地衝子民們揮揮手,對雨水魔神說:“那我們就帶他們走啦。”
雨水魔神警惕地看向摩拉克斯和歸終,認真評估了下打贏他們兩位的概率無限接近於零,煩躁地擺擺手,示意放人。
商隊歡呼。
“好哦!任務圓滿完成!”歸終笑著道,“歸離原的子民們,跟我走吧。”
停了停,歸終扭頭對摩拉克斯說:“哎,很順利哦,看來不用打架嘛。”
摩拉克斯仍然靜靜看著那魔神,不置可否。
就在此時,雨水魔神的子民默不作聲走到歸終和摩拉克斯麵前,轉過身,麵向雨水魔神:“很抱歉,我想和商隊的人一起前往歸離原。”
“我也……”
“我也……”
雨水魔神目瞪口呆。
“你們……你們!”雨水魔神三個腦袋都在搖晃,憤怒地道,“我庇佑你們數百年,你們為何生出如此反心?!”
“不能怪我們啊!”雨水魔神其中一位子民顫抖著跪著道,“是、是這些商隊,他們、他們在歸離原過的生活真的太好了!”
“可惡——可惡啊!”雨水魔神整個人都要氣炸了,惡狠狠地瞪著他的子民,最後又看向了歸終和摩拉克斯,“都是你們!如果沒有你們歸離原,我又怎會失去我的子民——”
“嘭!”
燦金色的天星從天而降,瞬間將雨水魔神砸進了山體裡。
“聒噪。”摩拉克斯淡淡道,轉頭看向歸終,“一起帶走吧。”
“咦?”歸終奇怪道,“你要帶這魔神回歸離集?”
摩拉克斯欲言又止,半晌,才道:“……是他的子民。”
“哦哦,那這魔神呢?可以殺掉嗎?”歸終笑眯眯地道。
被天星錘扁的魔神顫了顫。
“……也未嘗不可,但對你不好。”摩拉克斯溫聲道,“魔神死後四溢的力量會汙染土地,亦會對執刀的魔神造成衝擊,不如封印。”
“哦哦,好的!”歸終扭頭,好奇地道,“可是我好像還沒封印過魔神,不太懂得怎麼封印呢。你能教我嘛?”
“自然。”摩拉克斯頷首,指尖輕柔地點上歸終的眉心,喚出方勝紋的印記,輸入一點權能,“跟著我權能的脈絡,試著結印。”
歸終閉上眼,認真感受著淡淡的金光在她經脈中流轉的軌跡,雙手結出一個複雜的印,淡藍色的星塵權能湧動——
摩拉克斯讚賞道:“不錯,第一回能如此,已極其出眾。”
雨水魔神:……
敢情我是你們play的一環啊!-
奚越在月月的帶領下來到歸離原腹地的時候,已是深夜。
他之前是雨水魔神的信徒,也是鼓勵信徒們歸順歸離原的……發起人。
奚越從歸離集商人那聽到了歸離原盛景——阡陌交通,琉璃花隨處可見,小橋流水人家,怡然自得。
但真目睹這一切時,奚越仍然感到震撼,他看著鱗次櫛比的石屋,還有畫廊飛橋……
“啊,這些都是建築學的哥哥姐姐們設計的哦!”月月指著那些繁複的建築,驕傲地說,“歸終大人親自教授他們。等月月長大了,也能學習的!”
“這是……你們的神明親自教你們的?”奚越難以置信道,“過去見我們的神明,需要以獵物血祭,三叩九拜,才能遠遠在雲層中瞥見神明尊容——”
“見神明哪有這麼難啊?”月月奇怪道,指著不遠處和一個農戶交談的歸終,興高采烈道,“看!我們的神明!就在那裡哦。歸終大人——”
奚越一看,還真是那天封印雨水魔神的少女!
奚越僵硬地看著月月興衝衝地跑到歸終身邊,拽著她的長袖袖口,笑眯眯地撒嬌。
歸終則溫柔地摸了摸月月的頭,和農戶道彆,向奚越走來。
“如何?可還適應歸離原的環境?”歸終溫和地詢問,“如果有什麼不滿意的,記得和阿蒲說——也就是這孩子的父親,歸離集的基礎建設都歸他管。”
“並、並無不適應。”奚越磕磕絆絆地說,“這裡太好了,太好了……”
歸終撲哧一聲笑了,道:“哎呀,來了這歸離集,就都是一家人了,沒必要拘謹!我選了幾戶空的石屋,都是帶小花園的,你可以選一些你喜歡的花草栽著,帶著你的家人住進去——對了,你的耕地阿蒲應該已經安排好啦,明天早上他會去找你的!加油!為咱們歸離集的繁榮拚搏吧!”
奚越愣愣聽著歸終拉著他說了一大挑話,又被拉去喝了一大碗香噴噴的翡翠魚湯,做夢似的看歸終走遠。
他站在來來往往的鬨事中,恍惚看著這繁華的燈火人間,好久好久才回過神,發自內心地感歎道:“這真就是,人間天堂啊——”-
雨水魔神被打敗後,歸終無所事事了很長一段時間,天天帶著圖紙往留雲借風真君那跑,說是切磋機關術,實則是rua甘雨小可愛。
毛茸茸的小麒麟誰不愛啊!把甘雨抱在懷裡呼嚕呼嚕著的歸終如是感歎道。
“行行好,甘雨這姑娘的毛都要被你摸禿了,差不多得了。”留雲借風真君瞧著歸終設計的機關,圈出幾處不合理的地方,丟還給她,沒好氣道,“你就沒自家孩子,偏要來折騰我的娃?”
“什麼嘛。”歸終說,“你是想讓我摸史萊姆,還是摸夜叉的頭?”
“所以還是我家的甘雨最好”留!雲借風真君驕傲地說,把甘雨從歸終的懷裡撈出來,“來來來——乖乖,姐姐抱抱!”
“你的年齡起碼是她的一百倍,還好意思自稱姐姐?”歸終笑眯眯地調侃。
“哼!”留雲借風真君不屑道,“本仙再怎麼著年齡也沒有你大!”
……這還真說不準。歸終心中默默腹誹,然後就見留雲借風真君抱著甘雨晃蕩來晃蕩去,手一滑——
“小心!”歸終連忙跳起來,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甘雨從留雲借風真君手中滾下去,非常有柔韌性地在地上彈了兩下,然後咕嚕咕嚕往山下滾去!
“你怎麼這麼不小心!”歸終氣急敗壞地說,追著甘雨飛掠出去。
留雲借風真君在歸終身後訥訥地狡辯:“本仙也是第一次帶孩子……”
甘雨實在太圓潤了,這一滾簡直停不下來,歸終繞著楓樹好幾圈,又順著山路飛速掠到她身後,一不留神,居然跟丟了。
歸終歎了口氣,鬱悶地立在楓樹下,正準備感知一下甘雨身上的元素力定位,就見摩拉克斯懷裡抱著“嚶嚶”顫抖的小麒麟,拾級而上。
“摩拉克斯!你捉到她啦!”歸終順著石階梯輕盈地跳到摩拉克斯身前,笑眯眯地瞧著他懷裡的甘雨,伸手摸了兩下,柔柔地哄道,“小甘雨,不怕不怕哦!小甘雨……”
摩拉克斯眸光越加溫柔,忍不住低頭,在歸終額上落下一個輕柔的吻。
歸終早就習慣了摩拉克斯的親密,任由他親吻著,自顧自地繼續哄著小甘雨。
就在這時——
“摩拉克斯!你在乾什麼!”
天空中傳來留雲震驚的聲音,藍白色的仙鶴繞著他們飛了兩圈,氣急敗壞地合上翅膀落下。
摩拉克斯不動聲色地起身,還對留雲借風真君溫和地笑了下,正色道:“如你所見。”
歸終心虛地縮了縮,賠笑道:“哈哈,留雲,你看這——”
留雲借風真君根本沒心情理歸終,用殺人的眼神瞪著摩拉克斯,喘著氣,根本不知道用什麼話來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咬牙切齒道:“我以為——我還以為你們……不對,我該想到的。”
留雲借風真君停了停,咆哮道:“你們可是魔神!摩拉克斯,歸終性子單純跳脫,她胡鬨,你也跟著胡鬨!”
四下鴉雀無聲,都被留雲借風真君河東一吼怔住了,然後甘雨發出一陣細細的哭聲,明顯是被嚇到了。
“哎呀,你彆激動嘛,我剛剛把甘雨哄好。”歸終無奈道,墊腳從摩拉克斯懷中把小甘雨抱出來,低聲哄著,摩拉克斯則溫和地看著她。
……留雲借風真君怎麼看怎麼覺得他們是一家子,差點氣厥過去。
“好啦好啦留雲!”歸終笑眯眯地給留雲借風真君順毛,“我們先上去喝點茶,什麼事慢慢說,好嘛?”
留雲借風真君重重“哼”了一聲,大步向山上走去,算是首肯了。
這次小聚可謂是各懷心思,快結束時,留雲借風真君瞧著摩拉克斯越發不順眼,再瞧瞧笑著開朗的歸終,心裡難受得很,直接捏了個訣,把他們一起拎出了絕雲間。
兩位魔神自知理虧,心虛地也沒有反抗,索性一起散步,順著石子路往歸離集去。
歸終和摩拉克斯素來把時間算計得極其精準,無論是批閱文書還是實地考察,都像機關的齒輪齧合,一環接著一環。可唯獨這回,他們時間耗不完似的,在集市裡流連許久。
歸離集的夜市極其熱鬨,明亮的燈籠懸掛在商鋪的屋簷上,玲瓏的首飾、點心擺滿了木質的展示台。
數年和平與穩定的浸潤下,摩拉克斯最初建成的石頭房上已經攀爬上了爬山虎,琉璃百合見縫插針地生長在每處能滲透進泥土的角落。
歸離集的人早就認識兩位魔神,個個都熱情地和他們打著招呼,不一會歸終的懷裡就塞滿了果脯、兔子燈籠、糖畫等小玩意,歸終還瞅準時機在摩拉克斯嘴裡塞了一隻糖葫蘆,拽著他在大街小巷亂跑。
最後歸終在投壺投了二十次一次也沒中後,拉著摩拉克斯讓他來試。
摩拉克斯猶豫了下,還是接過箭,輕輕一投擲——
中了。
很好,歸終實在拉不下顏麵,也不想看摩拉克斯連中二十次暴擊她,索性棄權不玩,拉著摩拉克斯離去。
兩位魔神順著古道往回走,沿途皆是盛開至荼蘼的琉璃百合。
歸終走了許久,拉著摩拉克斯在山崗上的一處枯木坐下。
這是高地,從這裡望去,恰好能將燈火燦爛的歸離原儘收眼底。
歸終想起之前看奚越看著這片繁華震驚的神情,心中油然升起一種驕傲,覺得這麼久以來熬夜畫的機關、殫精竭慮的籌謀都值了,感歎道:“哎,摩拉克斯,你說,這座城市擁有你的武力和我的智慧,應該會很了不起吧?”
摩拉克斯趁著月色遠眺歸離集,靜默片刻,才溫聲詢問:“在你心中,什麼是‘了不起的城市’?”
“了不起的城市麼……”歸終歪了歪頭,抬了下水袖,璀璨的星塵在袖口中流轉。
歸終輕聲道:“首先呢,要有很多很多的幸福和快樂。”
——就像她和摩拉克斯,絕雲間仙人、夜叉,以及安居樂業的人們。
“可困難呢,總是來得猝不及防。”
“生離、死彆。太多的無能為力、無可奈何。”
“但是這座了不起的城市,自有它的韌性。遭受苦難仍然屹立不倒,曆經毀滅照樣能煥發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