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茸洗完澡躺上床後,本以為自己要很久才能睡著,沒想到閉上眼睛才一會兒,就陷入了沉睡中。
反倒是沈季澤,心裡一會兒甜蜜一會兒悵然,猶如置身於冰火兩界中,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
他這副樣子若是落到彆人眼裡,就是典型為情所困的毛頭小子。
也不知翻騰了多久,他才迷迷糊糊地睡去,還沒睡一會兒,就被一陣奇怪的感覺驚醒。
沈季澤對這種感覺已經很熟悉了,所以睜開眼時,眼底一片清明,看不出半分睡意。
本已經半夜,但眼前場景分明還是白天,室內被自然光線照得很亮,刷白的天花板距離很近,顯然不是新家臥室的房頂。
他隨即偏頭查看,發現自己正躺在一架單人床的上鋪。
這房間內放著四架上下床,旁邊牆上貼著一名搖滾歌手的海報,旁邊掛著裝了個籃球的網兜。
這場景如此眼熟,沈季澤立即反應過來,這是自己當年的高中宿舍。他坐起身看向窗戶外,所見的天空一片蒙蒙,是個陰天,隻是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間。
他已經習慣了這些年經常進入各種幻境,在意識到這是又進入幻境後,他不慌不忙地掀開被子,準備下床去看看床底。
——如果沒記錯的話,那裡會放著他的棒球棍。
他身上還穿著今晚入睡時的黑色T恤和運動褲,抓著床旁的木架就想躍下。隻是在望向對麵床鋪的時候,突然頓住了動作。
對麵床鋪這時也坐起了一個人,鬆鬆垮垮的T恤露出半邊瓷白的肩膀,頭發亂蓬蓬地頂在頭上,正一臉不可思議地和他對望著。
盧茸剛醒來坐起身,就發現了場景的不對勁,意識到這是進入了幻境。但在看到對麵床鋪的沈季澤時,他是相當震驚的。
沈季澤以同樣震驚的表情看著他。
盧茸腦內念頭飛轉,他進入幻境沒什麼,可沈季澤怎麼又被拖進來了?一定被嚇住了吧?
不過他還來不及開口安慰對方,就聽沈季澤說道:“茸茸你彆怕,這隻是做夢,彆怕。”
盧茸遲疑了下,把那些安慰的話咽進了嘴裡。
沈季澤從上鋪迅捷地跳下,走到盧茸床邊,對他舉起雙手:“下來。”
盧茸本來想直接翻下床,但見他是一個擁抱的姿勢,隻遲疑了半秒,就那麼撲了下去,被沈季澤穩穩接在懷裡。
兩人都隻穿著入睡前的衣服,但光著腳沒有穿鞋,沈季澤將他抱在椅子上坐下,自己熟門熟路地走到床邊的衣櫃,打開櫃門,從裡麵取出了兩雙球鞋。
他將其中一雙遞到盧茸麵前:“這是我表弟上次來看我時忘在這兒的,你試試。”
盧茸接過鞋,卻沒有立即穿上,而是疑惑地打量起這間屋子來。
屋子的確很陌生,他確信自己從沒見過,這就很奇怪了。
他每年總會進入幾次幻境,進入的場景都是自己見過的,這還是第一次進入到陌生地方。
“這是我高中時候的宿舍。”沈季澤蹲下身穿鞋,給盧茸解釋道:“這是幻境,沒事的,我會帶你走出去。”
盧茸當然知道這是幻境了,他對這毫不意外。可沈季澤反應也是如此從容淡定,真是讓人驚歎。
沈季澤穿好自己的鞋,見盧茸依舊沒動,便接過他手上的鞋子,拿起他一隻腳開始穿鞋。
盧茸低頭看著麵前的黑色發旋,問道:“哥哥,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進入幻境的事吧?”
沈季澤耐心地給他穿好左腳,係上鞋帶,又開始穿右腳,回道:“記得的。”
他仰頭對盧茸說:“村子外的墳場旁我們遇見了,還有小叔的工地樓房。”
盧茸心道,不止這,還有你被我嚇得大哭,滿林子亂跑那次。
沈季澤給他穿好鞋剛要起身,就聽到左邊衛生間響起嘩啦啦的衝水聲,像有人在裡麵剛使用完馬桶。
他臉色微微一變,隨即就恢複正常,見盧茸盯著衛生間瞧,他站起身道:“我先去下洗手間,你就在這兒等我。”
盧茸遲疑了下:“哥哥,我也有點急,要不讓我先去?”
他怕衛生間裡有什麼鬼怪之類的可怕東西,把沈季澤又給嚇著。
沈季澤卻道:“我宿舍的馬桶一直有問題,閥門鬆了,有時候會自動放水,我先去收拾一下,隻用掰一個小開關。”
原來是這樣。
盧茸放心了,說:“那你先去吧。”
沈季澤推開衛生間的門,進去後極快地關門落鎖。哢噠一聲響後,再轉身看向裡麵。
衛生間隻有一扇很小的窗戶,光線透不進來多少,隻在對麵牆壁落下一個方形亮塊,其他地方很是昏暗。
他啪地按下開關,慘白的燈光亮起,照出狹小空間裡沒有一個人。隻有牆角馬桶裡還有旋轉著向下的水流,分明是才被使用過的樣子。
沈季澤打量著四周,目光掠過洗手池和浴缸,停在一旁的不鏽鋼掛杆上。
那掛杆被水泥釘嵌入了牆壁,他試著掰動想取下來,但沒有成功。
頭頂的燈光突然開始閃爍,發出刺啦刺啦的電流聲。在忽明忽暗的光線中,他看見馬桶孔洞裡慢慢浮起了一團黑色。
那是團濃密的頭發,在馬桶僅剩的水裡漂浮,逐漸蔓延開。那黑色發絲像是有著生命似的,向著馬桶外攀爬蠕動而去。
沈季澤冷冷盯著馬桶,像是想伸手,又嫌惡地皺起眉頭。他四下打量了圈,看見牆角豎靠在瓷磚壁上的皮搋子,拿起來,不假思索地對著馬桶中央捅去。
隨著皮搋子落下,馬桶裡發出猶如毒蛇吐信的嘶嘶聲,那些攀爬至馬桶邊緣的頭發也開始扭曲,顫抖,像是在遭受著巨大的痛楚。
一下,兩下,三下,那些頭發終於受不住疼痛,倏地縮回,再從孔洞直鑽向下,終於消失不見。
沈季澤微微喘著氣又等了片刻,確定那些頭發不再出現,這才按下衝水鍵,將皮搋子放回原位。
他砰地合上馬桶蓋,到水池前擠了洗手液洗手,再對著鏡子用手指扒著頭發,將睡得有點淩亂的發型整理好,再推門走了出去。
“衛生間的水箱的確有點問題,我剛修好了。”沈季澤話音剛落,就頓住了腳步。
盧茸正站在他的那架單人床前,看牆壁上掛著的海報。那上麵的搖滾歌手背著吉他,穿著件寫著英文臟話的黑背心,露出的身體部位全是刺青,鼻子眉毛耳朵下唇打了孔,掛著大大小小的圓環。
“這不是我的床,你睡的那架才是。”沈季澤有些後悔讓盧茸看到自己曾經的中二期。
盧茸卻沒覺得有什麼問題,準備出
幻境後就去找這個歌手的資料,沈季澤喜歡的一切他都想知道。
他看完海報後視線又下落,停在枕頭旁的一件物品上。
沈季澤也看了過去,暗道一聲不好,剛衝上前想拿走,盧茸卻比他更快一步,將那東西搶到了手。
“凳子鹿。”盧茸看著手心那柳條編織的圓球,摸了摸上麵插著的四根竹棍,笑得像隻偷腥的小狐狸。
他轉頭看向沈季澤,眼裡閃著愉悅的光:“哥哥,這就是你的床,看,凳子鹿。”
沈季澤有些不自在地看向一旁,生硬地岔開話題:“我現在去隔壁看看,你就在屋子裡等著。不要亂跑啊,其他地方可能有危險,等兩三分鐘我就回來。”
說完就蹲在那床前,伸手進床底,取出一根結實的棒球棍。
反正已經被盧茸發現這是他的床,也就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