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兩位先生(2 / 2)

“怎麼不在隔壁屋裡等啊!天冷你就避避風啊!”

‘奶奶,是您讓孫子喂魚的啊!我拿著餌食喂了一個時辰,敢情您老是隨口一說的?’乖孩子李銳石化了。

顧卿經過剛才的事兒,是不敢再大聲笑了,可李小胖兩位師父才說了一半,就跟一個評書,到了最好的時候來了個“且聽下回分解”,實在心癢難耐,便催著他說:

“第二天你去找東升先生又如何了?還是拉著你看相?”

李銳做出一副仇大苦深的表情,老氣橫秋皺了皺眉,微歎說:

“此事一言難儘,奶奶您聽我細細道來……“

第二日,李銳起了個早,做完了奶奶規定他每天清晨必做的半個時辰的沙包和跳繩,用完早飯,這才更衣去了東升先生的房裡。

等到了微霜堂,兩位先生早已等候多時了,正在對弈。

李銳對琴棋是一竅不通的,書還算尚可,但畫嘛……和奶奶一起畫過風箏算不算?

總之,李銳在一旁呆著,看著兩個師父下棋,等的十分無聊。

這一盤棋下了大約兩三刻鐘才下完,李銳為了表現自己尊師重道,沒敢坐下,活活“被罰站”罰了兩三刻鐘的時間。虧他被自己奶奶調1教了這麼久,若是像以前那般體虛,這麼一站肯定是倒下了,不知兩位師父到時候怎麼辦。

想到這裡,站得已經腿有些發麻的李小胖不禁起了惡作劇的心思。但凡少年,都有些自我中心,總著“天上地下我最大”,這兩個師父明顯知道他來了,卻裝作下棋入神,完全不知的樣子,讓李銳一肚子鬼火。

他覺得若是自己裝暈,兩位師父一定急的滿頭大汗,滿心內疚。這兩先生端著自己家的飯碗,怎麼也要顧及下府上大人的看法,要是更甚點,說不定還要向他道歉。

哼,看他們下次還敢也不敢晾著他!

這麼一想,李銳的身子左右搖了搖,“嘣咚”一聲倒了下去。

呃啊……地磚真硬!失策,該換個軟點的地方倒的!

……一炷香時間過去了。

……兩柱香時間過去了。

兩位師父還在下棋。

若不是來院裡斟茶的童子看到了睡在院中的李銳,還不知道這位少爺要尷尬的躺到什麼時候。院子裡一番兵荒馬亂,拿被子的拿被子,拿手爐的拿手爐,直忙亂了許久,李銳換了一身雲狐皮的大裘,抱著暖爐暖了半天,才算是緩了過來。

兩個師父倒是沒下棋了,隻是笑吟吟地看著他。

“這第一課,就是要你戒驕戒躁。”

李小胖鬨了個大紅臉。

東升先生撚著胡須說:“苦肉計這種東西,一向隻對重視你的人才有用。你尚未弄清我們的性格,就貿然使了‘苦肉計’,若我二人真對你有壞心,你現在已經凍出毛病來了。”

“若童子不來,兩位師父真的要讓我一直躺在那裡嗎?”李銳心有餘悸地看著地下。

“唔,也許會,也許不會,誰知道呢?”明輝師父模棱兩可的望天。

……這也太不負責了。

“日後你若再想毀傷自身,便想想今日躺在地上的難堪。想要通過傷害自己獲得彆人的注意,向來是令仇人快,親人哭。你過去被嬌寵過度,養下了一堆的毛病。所謂‘慣子如殺子’,大丈夫行走世上,誰也不能保證日後不經曆委屈,遭受挫折磨難。即使龍座之上的那位,也還有給世家低頭的時候……”

“明輝兄,慎言!”杜進一驚,這齊明輝又開始狂言了。

“他是世家子,這種事情遲早是要知道的。信公府再過兩代,未嘗不會是另一個世族,他想要成才,難不成還要閉著眼睛,塞著耳朵自欺欺人嗎?”齊明輝搖著頭道。

“我要說的是,彆人不會如同你的叔父嬸母這樣慣著你,你若習慣了所有人都向你讓步,那彆人不讓步時,你該怎麼辦呢?若彆人假裝讓步,實際上包藏禍心,等你下套,又該如何?”

“像今日這樣裝可憐,博取彆人的同情?還是搖尾乞憐,低三下四的求人讓開?”

李銳年紀雖小,卻並不笨。他知道府裡兩位先生已經看出了他現在最大的危險,正在用另外一種方法教導他。

於是李銳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弟子禮。

“還請師父們教我。”

杜東升扶起了弟子,收服了李銳,他心中總算放下了一塊大石。

他願意背井離鄉,來信國公府教導一個孩子,除了昔年曾經領受過他父親的大恩,更多的是出於對這個江山社稷的擔憂。

天下承平才剛剛十年,卻已經略微有了些將亂的景象。

老皇帝當年和兩位老國公君臣相得,手握兵權的李老國公果斷交出兵權,出身世家的張老國公勸說世族們還耕與民,放出了災年那些歸入豪門求護庇的佃戶回鄉耕種,這大楚才能休養生息,漸漸重建家園。

可如今世族漸大,李老國公去世,晉老國公也以報病在床三四年,久不上朝,隨時都有可能駕鶴西去。後宮太後與皇後皆出於晉州張氏,後宮大半女子也來自世族,當今皇帝登基十年,卻未立儲君,可見已對世族頗為忌憚。

大楚根基淺薄,新的人才還未成長起來,注定了朝堂中世族還要再林立若乾年,可世族出一個人才容易,寒門出一個人才卻是險阻重重,往往能到達朝堂之上的,十不存一。

這時,信國公的位置就變得很微妙,李茂是孤臣,李老國公臨死前散儘了李蒙的謀士,讓李茂無才可用的安排,也是讓他隻能當孤臣。李茂沒有李蒙的能力,必定壓不住這群謀士,到時候起了彆的心思,反而是信國公府的大禍。隻有他孤立無援,依靠著當今聖上,他才能繼續站穩。這老國公臨死一步棋,既向新帝表了忠,又讓當今聖上對信國公府不得不用,不得不重用。

這信國公此時朝向哪邊,很可能就決定了未來十年世家與皇權的走勢。畢竟老國公的舊部皆在軍中,李茂雖不通兵事,可“李家軍”威望依舊。

這時張寧來信,說起外甥的處境時,滿是對方氏的怨懟和對外甥的惋惜,請他出山,他卻看到了另一種可怕的可能。

李銳是一麵很好的旗幟,也是很好的棋子。若李茂一心為君,有聖上護庇,自然不會輕易被打倒,可若是他們內鬥呢?若世家和皇後扶植李銳,意圖謀劃爵位呢?

齊明輝大抵也是為了這樣的理由。世族勢大,卻不是每個世族都想和當今聖上爭權,弄得如此尷尬的。若聖上徐徐圖之,世族大約還能再興盛一段時間,未嘗不能找到平衡的出路。可現在聖上春秋鼎盛,年富力強,此時再出事端,激的聖上出手,世族反彈之下,怕是要再起刀兵。

和當今皇族、信國公同為荊州大族的“齊氏”,正是如今世家的“緩和派”。他們不主張將皇權逼到主弱臣強的地步,齊明輝屈尊來到信國公府教導一總角小兒,怕也並不光是看在張寧的麵子上。

隻有李銳自己先能抵抗的住來自爵位的誘惑,才能不被旁人利用。可要有那樣的心胸和眼界,被蠢笨又一肚子其他心思的婦人方氏教養,一定是教養不出來的。

若有人能走通李茂的路子,能陳清利害,使得這位信國公善待子侄,倒是大楚的大幸,可惜當世有此重量之人能有幾位?

難不成靠那後院不識字的邱老太太?

信國公府已危如累卵,又無人可用,可笑李茂昏聵不明,心胸狹窄,如今除了仰仗聖上,竟再無出路,好在他雖然才能平庸,陛下為了能用他,總還要細心教他,用心維護才成。李老國公臨死一步棋,原本可以讓闔府再立個幾十年,可若他泉下有靈,發現他這一心謀劃的幼子竟在暗謀親侄,引火燒身,不知有何感想。

若李老國公還在,有老國公把舵,李茂一定不會走什麼昏招;若李蒙還在,與未來的新帝君臣攜手,這大楚朝堂也不會是這般模樣。李蒙之子當初會和翰林院掌院之女定親,怕就是老皇帝看著這翰林院裡磋磨著一群寒門報效無路的舉子,給兒子留下的人脈,以期來日另有大用。

他們這些書生當年受著李蒙和掌院的庇護,原也想著將來一鳴驚人,勤於王事,結果李蒙先死,新皇讓步,他不願繼續蹉跎,這才離開翰林院。

隻可惜昔年那些意氣風發的天之驕子,如今也不知傲骨在否。

李銳自然是不知道兩位師父這一大堆的故事的。

他和奶奶說了兩個師父如何教他為人的第一課後,顧卿一臉佩服地點了點頭。

“唔,你舅舅為你找的師父極好,你要珍惜。能教你學會書本上知識的先生好找,教你經緯之才的先生卻難得。你出身公府,並不需要科舉晉身,這話是對的,但有些東西,必須在讀完書後融會貫通,才能悟得。你這兩位師父願意將一輩子所悟的知識儘授與你,這才是你天大的福氣,至於長相命格什麼的,都是虛妄。”

李銳口中稱是。

“那個……”顧卿撓了撓下巴,“不知你那位東升先生什麼時候有空,問問他能不能撥空給老身看看相?”

李銳:……`P`JJwXc`P``P`JJwXc`P`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李小胖砰的一聲暈倒。

齊明輝:唔,這一步妙!我該如何拆解?

杜東升:他一定會這樣防禦,我應這般“暗度陳倉”……

李銳:地上好冷,這兩個師父好狠的心……我錯了還不成嗎?

童子:(石破天驚一聲)銳少爺,你怎麼了——

杜,齊:糟糕!下入神沒注意!

再一看李銳滿臉羞紅。哦!原來是苦肉計!

杜,齊(做高士狀):趕緊找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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