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燕如正沉浸在對往事的回憶中, 猛然被崔季陵開口打斷, 她頓了頓才回答:“是的, 當時她確實有了三個多月的身孕。我那個時候還很驚訝, 問她腹中的孩子是誰的, 她也不回答, 一直哭, 後來......”
“孩子呢?”但崔季陵再一次開口打斷她的話,迫不及待的問道,“孩子在哪裡?後來她有沒有因為有了身孕再吃苦受罪?”
剛剛混亂的時候周輝已經小聲的告訴過李燕如, 薑清婉就是大都督多年前就失蹤不見的摯愛妻子的事,所以這會兒聽問,李燕如就很不忍心的看了崔季陵一眼, 然後才澀聲的回道:“孩子, 沒有了。”
“沒有了?”
崔季陵的聲音如在睡夢裡,漂浮在半空中。喃喃的說道,
“怎麼會沒有了?”
李燕如就繼續說了下去:“當時孫侍衛長知道這件事, 臉色就很不好看。後來我聽到他跟那個大夫說話, 叫他抓一貼落胎藥來。我知道他這是想打掉清婉腹中的孩子, 就告訴清婉, 還叫她快跑。但我們一直被侍衛看守著,哪裡能跑得掉。後來孫侍衛長到底還是叫人熬了那碗落胎藥來, 要清婉喝下去。清婉一直跪著哭求他,讓他放過她的孩子, 但是孫侍衛長, 他,他......”
說到這裡,李燕如眼中淚花隱現,聲音也沙啞起來:“他叫兩個人抓著清婉的胳膊,他自己掐著清婉的下巴,硬生生的將那一整碗落胎藥都給清婉灌了下去。當晚清婉痛了一整晚,到天明的時候孩子才被打下來。清婉,清婉也痛的昏死了過去。後來我一路照料她,直到臨進京的時候她的身子才慢慢的好起來。可是,可是她更加的不愛說話了,整個人經常發呆,就跟傻了一樣。我見了,實在心疼,就開解她。可是一個人受了這樣大的傷害,哪裡能那麼容易的就開導得了呢?”
大抵一個人痛到了極致的時候反而察覺不到痛了吧?最初的挖心剔骨之痛後,崔季陵覺得自己反倒鎮靜了下來。因為他竟然還能聲音平靜的問李燕如:“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婉婉去了哪裡?她,她進了宮?”
不過他雖然覺得自己夠平靜,但屋子裡的其他人看著他全都覺得心驚膽戰。
他眉眼間的神情,分明就離瘋狂不遠了。
就如同是暴風雨即將來臨之前,空中黑雲遍布,視野所見之處全都昏暗一片。無端的就讓人覺得心生恐懼。
倒不如快些電閃雷鳴,大雨傾盆而下來的安心點。
李燕如顯然也被嚇的不輕,停頓了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是,是的。後,後來我們兩個人都被送進宮。進宮的當日皇帝就看中了清婉,要,要她侍寢。但後來我聽說清婉當時抵死不從,還抓傷了皇帝的胳膊。皇帝一怒之下,讓人將她杖責
三十,發配到浣衣局為奴了。後來她就一直在浣衣局裡麵做苦工,我去看過她。她過的很不好,數九臘月天還要在冰水裡麵洗衣裳,手背上的凍瘡凍的又紅又腫,整個人也很消瘦。再後來,宮破了,我趁亂扮成宮人的模樣逃出宮,就不知道她的下落了。也不知道她現在到底是生還是......”
後麵的那個字她雖然沒有說出來,但在場的每個人都明白她的意思。
當年正是自己領兵攻破京城和皇宮的,若婉婉在那個時候被他手下的兵士殺了......
崔季陵目光呆登登的望著李燕如,想要說話。不過雙唇翕動了好幾次,最後話沒有說出來一句,張口就噗的一聲吐出了一大口血來。
周輝和陳平一直站在他身邊,見狀兩個人互望一眼。陳平就輕聲的說道:“大都督,您,您保重身體。屬下去請王太醫來給您看看?”
他擔心崔季陵這樣大悲大慟,體內的餘毒會加速發作,到時極有可能就會危及性命。
周輝要聰明些,趕忙的說道:“大都督,既然燕如當年能從宮裡逃出來,說不定夫人當時也逃出來了。現在正好好的在某個地方呢。隻要咱們一直找,總有找到她的一天。”
甭管夫人現在到底是生是死,但給大都督一個希望總是好的。若不然,看大都督這個樣子,往後的日子他要怎麼過?
崔季陵不說話,抬手慢慢的抹去了嘴角的血跡,然後手扶著椅子的扶手慢慢的站了起來。
“孫、興、平。孫、興、平。”他一個字一個字的叫著這個名字,麵上神情陰冷若厲鬼,仿似恨不能生啖這個人的血肉一般。
周輝沉默了下,但還是小心翼翼的說道:“大都督,這個孫
興平,前些天的時候剛死。這會兒應該已經下葬了吧?”
心中也覺得這事有點蹊蹺。
這個孫興平可真的是太會死了。早不死晚不死,偏偏這個時候死了......
“死了?”崔季陵咬牙切齒,“就算他死了,我也要將他挫骨揚灰。”
喝命陳平:“速去查探孫興平下葬的地方。再點一百侍衛隨行。”
是夜烏雲滿天,到處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城郊山腳,侍衛手中火把連成一片,將麵前石碑上的字照的清晰明了。
崔季陵看著上麵刻的孫興平三個字,心中恨極。自陳平手中
接過一把匕首,手腕用力,一下下的將那三個字劃的粉碎。
待劃完,他手腕一抖,匕首如離弦之箭,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插、入墓碑後麵的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