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薑清婉在冰涼的河水中浸了好長時間, 回永昌伯府後就開始發熱。這幾日總是過的昏昏沉沉的, 猛然的聽到崔季陵叫她婉婉的聲音, 還隻以為她這是在做夢。
不曾想後麵他竟然說出我是你的夫君這樣的話來。
他還有什麼臉麵說是她的夫君?而且, 他竟然深夜闖入他的閨房裡來。
這個人簡直就是個瘋子。
就算當時崔季陵昏迷過去之後, 她見他麵色煞白, 唇角有血, 心中有過一時半會兒的不忍和心疼,拚了命的將他拖到了就近的一塊大圓石上,並一直守候在他身邊沒有離開。但回到永昌伯府之後她想起這事, 隻責怪自己的蠢笨。
她倒是心疼崔季陵,可她上輩子受那些苦的時候誰心疼過她?
由不得的心腸就又堅硬了起來。
於是這會兒聽到崔季陵說的這兩句話,她就起身坐起。不過並沒有撩開床帳, 隻微微冷笑著說道:“世叔這話可就說的差了。我一個閨閣女子, 尚且雲英未嫁,何來夫君一說?即便有, 我與薛國公已定親, 也該是他自稱我夫君才是, 如何輪得到世叔來自稱?世叔怕不是認錯了人?”
又咬牙說道:“雖說你是我世叔, 但如何能擅闖我的閨房?若被人知道, 我的名聲還要不要了?還請世叔速速離開。”
一番話說的既冷靜又絕情,就如同一根寒冰磨出來的尖銳細針, 猛的紮向崔季陵的心臟中。既難過又心酸。
他知道薑清婉隻怕是對他多有誤會,孫姑姑那會兒對他說的話便是薑清婉告訴她的。
怨不得婉婉會怨恨他, 對他說這些話。
就快步走過去, 伸手撩開床帳。
淡藍色撒花的床帳一撩開,就看到薑清婉正坐在床上。
就著窗外不甚明亮的星月光,能看到她穿著月白色的寢衣。一頭秀發微綰,流水般的傾斜在她的肩頭後背。
薑清婉沒料想到崔季陵竟然不發一語的就過來撩開床帳,反倒怔了一下。待反應過來之後,她由不得的就越發的惱怒起來。
“世叔這是做什麼?”她一張俏臉全都撂了下來,“縱然你是我世叔,但畢竟男女有彆。你這樣深夜闖我閨房,還......”
一語未了,她放在錦被上的雙手忽然被崔季陵緊緊握住。
他的手掌冰涼,但望著她的目光卻是灼熱。
“婉婉,”崔季陵在床沿上坐下,想要擁她入懷,卻被薑清婉掙紮開。便沒有堅持,隻不容拒絕的將她溫軟的雙手合在掌心裡,“你不用再說這樣的話。我知道你是我的婉婉。”
“誰是你的婉婉?”
薑清婉用力,想要將自己的雙手從他的手掌心中抽出來。但無奈崔季陵握的極緊,她便是一張臉都漲紅了也未能如願。隻得發狠說道:“世叔莫不成是個聾子?剛剛我說的話難道你沒有聽明白?你認錯人了。我是永昌伯府的嫡女,你的世侄女,並不是你口中的婉婉,你的妻子。”
無論如何她都不會承認的。誰知道她一旦承認了會發生什麼事?
但顯然崔季陵今夜是勢必要她承認這件事的。見她這般否定,心中又是悲傷難過,又是緊張不安。
悲傷難過的是,原本他們兩個人是一對恩愛夫妻,但後來發生那些事,薑清婉對他誤會頗多,心中也一直怨恨他。緊張不安的則是......
他也確實真的害怕薑清婉不是婉婉。
若他認錯,豈非所有期望皆破碎?那他真的是要絕望了。
就望著她,急切的解釋著:“婉婉,我知道你現在心中肯定怨恨我。但你聽我說,當年的那些事,並非我所為。”
就將孫映萱如何的撒謊騙她,腹中有了他的孩子,如何的和孫興平,崔華蘭如何將她掉包作為貢女送上京,又如何的臨摹她的字留下了那封休夫書和信的事說了出來。
說到最後,雙目泛紅,聲音沙啞,握著薑清婉的手越發的緊了起來。
“......當時我查出來這些事,知道你受了那麼多的苦,最後竟然跳禦湖自儘。婉婉,我,我真的是肝腸寸斷,剜肉剔骨一般的痛,恨不能立刻就隨你同去。隻是我私心裡總還想多記得你幾年,也折磨自己幾年,這才敢去九泉下向你賠罪。好在天可憐見,竟然讓你重生。婉婉,我真的是喜不自勝。我知道你現在心中肯定怨恨我至深,我也不奢求你能原諒我。當年確實是我沒有護好你,心中也不信任你,見了孫映萱偽造的那封休夫書和那封信竟然信以為真。我隻求你能給我機會,讓我餘生能好好的贖罪。”
說到這裡,他低下頭,埋首在薑清婉的掌心,語帶哽咽的說道:“婉婉,不要再折磨我了。求你,告訴我,你就是我的婉婉。”
聽完崔季陵的這一大番話,薑清婉隻覺心中震驚不已。
若果真如崔季陵所說,那當年的事,其實是孫映萱一手策劃出來的?而崔季陵竟然毫不知情?甚至他也是個受害者。
她低頭看著這個埋首在她掌心裡的男人。
她現在看不到他的臉,隻能看到他頭頂的頭發。
算起來他今年也才三十歲出頭,但是竟然有了白頭發。他的雙肩還在輕微的抖動,薑清婉能察覺到自己手掌心中有滾熱的水滴落。
是崔季陵的眼淚水。
她以前從來沒有看到過崔季陵哭。印象中他總是清冷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偶爾床笫之間有隱隱邪肆的時候,麵對著她的時候臉上也會有溫和放鬆的笑容......
他竟然也會哭。而且哭的還這樣的壓抑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