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禾安鬆開手,到銅鏡麵前將自己臉上的麵具取下放在桌上,說:“我會找阿枝幫忙。”
淩枝。
陸嶼然對這種可能抱有質疑。淩枝私交甚少,平常看著想一出是一出,隨心所欲,實則很守陰官家的準則,私人行為還能偶爾出出力,但若是要帶上整個陰官家,她不會。
“她會的。”
溫禾安看出他的想法:“你把她想得太守規矩了,她是彆人守規矩,她也就按說好的來,如今王庭連妖血都敢碰,她不會還傻傻守著底線等彆人攻上門來。”
她戴了一天麵具,此刻取下,被蒙住的肌膚白得像張紙,顯得纖薄脆弱,陸嶼然貼近親了親她,聲音輕下來:“都想好了?”
溫禾安從齒間哼了聲。
她臉頰和耳根,一碰就紅。
他直起身,又問:“真沒問題?”
溫禾安笑吟吟地負手,朝他頷首,發絲跟著動作一起摩挲著晃動。
陸嶼然在四方鏡上給商淮發消息:【我今晚不回去了。】
商淮:【?三長老和五長老都還沒睡,彆怪我沒提醒你,他們是奉了家主和大長老的命令來看著你的。你這要我怎麼和他們說。】
彆人也就算了,大長老可是陸嶼然的父親。
他不能明擺著觸這兩位的黴頭啊。
【隨你怎麼說。】
陸嶼然想到什麼,手中動作頓了頓,說:【把李逾從榜上撤下來。】
【這又為什麼???你給我個理由。】
【沒有理由。】
陸嶼然徹底撂下了鏡麵,沒再撈起來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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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二,清晨,雲封之濱大霧彌天,太陽遲遲躲在雲層後不現身,但街市上已經熱鬨非凡,偌大的珍寶閣人如潮湧,擠擠攘攘,沒有轉身的餘地。
溫禾安跟林十鳶見了一麵,用了午膳。林十鳶成為家主之後,被沒有邊際的事務纏住了身,心頭一口大石才落下去,就通過溫禾安幾次提及摸到了徐家現在的狀況,再一想禁術……商人,尤其是掌控著天南海北強大情報的商人
,很快就意識到,九州要亂了。
戰亂需要大量錢財。
徐家好歹也有自己的戰力,有金銀粟,依舊陷入如此局麵,林家能好到哪裡去。
她找溫禾安,手裡想要一支兵,她將林家人都塞了進來,想要培植自家的力量。林十鳶一直沒有放棄過跟溫禾安表示親近,一家向另一家投誠,要保證絕對專一,但溫禾安和陸嶼然的關係讓她看到了可以讓林家受兩邊庇護的可能,她不會放過這種可能。
徐遠思還在外麵等著帶路找傀線,對麵又是老熟人,有交情,溫禾安不必做表麵的功夫,徑直挑破那層紙,溫聲問:“凡是世家,必有派係爭鬥,我從天都脫身不容易,不欲再卷入紛爭。但你既然來了,必定帶著我無法拒絕的條件。你說就是。”
她在九州名聲本就大,幾次戰鬥之後更是如日中天,不少世家朝她暗中投來橄欖枝。誰都知道,她到聖者,隻是時間問題。溫禾安沒有理會任何一家,徐遠思說得對,她極儘挑剔,不是看到一家勢力就收,因為那沒有意義。
來日她晉入聖者,一切難題迎刃而解,否則來再多附庸者呐喊鼓勁,也隻是累贅。
林十鳶笑起來,話未出口,人先慢慢舒了口氣:“我想了好幾日,想投其所好,可女郎什麼也不缺,我林家立足數百年,唯有些錢財而已,向來入不了大人物的眼。”
說到這,她接過一側女侍遞來的冊本,翻了幾頁,說:“在接手靈莊事務時,我看到了這個,女郎每年入冬,都會用大筆靈石購入穀物,運往偏遠城池,那些流民最多,土地最為貧瘠的地方。我方才說了,林家什麼都不多,隻略有些錢財,用作善款救人性命,比供溫流光之輩肆意揮霍來得叫我舒服許多。”
溫禾安斂了臉上所有神色,聽她繼續說。
“每年初冬,林家以女郎的名義,撥一筆款項,換做流民們所需要的東西。被褥,襖子,藥材和糧食,分發至女郎所指定的城池。置換物資,途中運送,事後分發,林家全權負責,也隻有擁有無數條商道的林家人可以做到。數額——”她看向溫禾安,說:“在女郎往年所捐錢財的前提下,翻兩百倍。”
溫禾安沒有出聲。
她不出聲,對林十鳶來說,就是賭對了。她其實沒有把握,因為在整件事情裡,溫禾安
獲利最少,她得不到任何實質性的好處,將這種條件放在被天都培養出來的繼任者麵前,是件難以想象的瘋狂事情。
但她又很清楚的知道,溫禾安和溫流光,本就不一樣。
溫禾安仍然沉默。
她曾是流民,一家人都是,每年冬天,是最為難過,最容易和死神擦邊的時候。寒冷,疾病,饑餓,她無數次祈盼陽光,床褥,藥和糧食。
她慢慢飲了口盞中靈露,滋味清甜甘洌,她問:“你向我投誠,巫山能答應嗎。”
“女郎覺得可以的事,想必帝嗣那邊,條件會放得寬鬆一些。”
林十鳶攤了攤手,起身給溫禾安又倒了一盞,自己舉杯,朝她半空中虛碰,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道:“因此日後年年元旦祈燈,我都會額外點燈千盞,盼女郎與帝嗣和如琴瑟,情意久永。”
溫禾安這回真笑起來,她站起來,也舉杯,唇齒間都是綿長回甘,溫和誇讚:“你真的,真是個聰明人。”
她將杯盞輕輕放下,起身要走,走之前對林十鳶道:“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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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封之濱內外攘括十座城池,是王庭主城,幅員遼闊,地大物博,不論占地麵積,還是繁榮程度,都不是尋常州城可以比擬。徐遠思帶著溫禾安在城中穿梭了好一段時間,最後還是用了空間裂隙,走一段,停一段,兩個時辰後才找到了地方。
那不是驛舍,是私宅,一戶接一戶,街邊是集市,但賣的不是葫蘆糖畫小零嘴,架起的一排排攤子,都和“靈氣”沾點邊,要麼是用靈露兌山泉水加果汁與冰塊做的解暑飲品,要麼是用靈植做成炒菜端上桌,總之,是各有各的特色。
此地和王庭所在宮殿僅有幾街之隔,來回巡邏走動的兵士不少,城防隊也留了幾支隊伍在這,他們手中的刀戟被日光一照,壓出一線線寒光,像在紡布上穿梭的極細金銀線。
溫禾安在街角一棵梔子樹下駐足,徐遠思遠遠看著這一幕,再三撥弄自己手中的線,對了至少五遍,才操著疑惑不解的腔調說:“是這裡,雖然我對這根傀線已經失去了控製,但還有隱約的牽引,能感知到它的存在。”
但。
又是一隊巡邏兵從視線中晃過去,徐遠思看著頭頂明晃晃的太陽光,納悶地輕嘶一聲:“怎麼會是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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