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人活一輩子,總得有點底線,在觸及個人利益的時候,厲謹可以對任何人甩手不乾,唯獨對厲風年,他不願意拒絕。
他總想著知恩圖報,厲風年救過他的命,他理應當還他一條命。
就當他死腦筋吧,厲謹自嘲地想,人終歸有一死的!
就這樣決定了,厲謹垂下眼簾,遮住眼睛裡不值一提的柔情,柔聲說:“父親,我會的。”
厲風年拚儘全身力氣攥住了他的手,淚眼朦朧,有不舍,有不甘,更多的是解脫。
五分鐘後,厲風年在A國與世長辭。
厲謹擦乾眼淚,推開病房的門走出去,原來跟在厲風年身後的保鏢們站在原地,“謹少爺。”
“嗯,你們辛苦了。”
曹勉淚眼朦朧,清清嗓子,吩咐道:“以後彆這樣叫了,厲家對下屬有知遇之恩,你們每個人都出身草莽,是厲老先生心眼兒好,才給了大家一口飯吃。現在厲老家主不在了,從今以後,厲氏隻認謹少爺一位家主,你們要一如既往地效忠——厲先生。”
“是,厲先生。”
厲家親手養起來的保鏢忠心不二,不約而同跟在厲謹身後,從頭到尾都沒人有一句異議。
厲謹向後揮手,“我用不著這麼多人跟著,一個就夠,你們先回華國準備舉行葬禮,我父親在外亡故,要落葉歸根,這是他的心願,埋到中山陵園去,和黎姨葬在一起。”
“好的,厲先生。”
“——謹?”
教堂醫院走廊那一頭,一道男性聲音晴空霹靂般響起。
厲謹腳步一頓,眸色淡淡的,回頭看清楚來人,心說怎麼是他?
“阿諾·奧蘭治親王。”
“謹,”阿諾向他走過來,腳步有些快,甚至是迫不及待:“我聽說厲老先生即將病故,特來送彆,沒想到碰見你在這裡,我和你說過,你來A國不讓我招待就是在打我的臉,你真的該對我說聲抱歉。”
前世這時候,厲謹還沒遇見阿諾。
厲謹記不太清當時發生了什麼,但是現在和前世發生過的事不儘相同,厲謹閉了閉眼,頭疼的厲害。
他後悔了,也來不及了。
但也有辦法,如果躲不掉,那就去適應,當年被人販子扔在大街上要飯時,就是這麼安慰自己的。
阿諾疾步停在他麵前,目光在他臉上巡瞍,有些動情道:“謹……”
厲謹先向他伸出了手,“親王,你還好嗎?”
“還好。”阿諾回過神來,快速眨了眨眼睛,嗓音是很不上台麵的乾涸,“…三年不見,你更消瘦了。”
厲謹溫聲道:“我累啊。”
阿諾一直看著他,那眼神能把他看毛,厲謹不躲也不閃,一直微笑著。
他們是舊相識,阿諾是厲謹大學時代的追求者之一,厲謹與他建立過友誼,卻沒走到戀愛那一步。
平心而論,阿諾長得相當矜貴,把醫院襯得像耀眼的秀場,這位歐洲王室的貴族太子衣著優雅,典型的西式深邃骨相,白金色頭發蓬鬆柔軟,一雙黃金瞳深邃而張揚,像是太陽鑲進了眼眶裡。
厲謹曾對他疾言厲色,不太親和,到最後狼狽收場,被他銬了雙手,還遭了不少罪。
如今,厲謹想換一種聰明點的方式和阿諾相處,阿諾是暴躁,但暴躁得不算無藥可救。
“親王如果沒事的話,我就先去處理家父的後事了。”
“等等,”阿諾抓著他手臂,攔住他去路,表情似嗔似怒,“你真是一點沒變,成天操勞,真當我沒看見不心疼你?還是說你們厲家除了你都是死人?”
厲謹失聲一笑,輕鬆撩起眼皮瞥他一眼,“可我是厲謹啊。”
是啊,厲家新任大家主,厲謹。
剛從探員那得到的消息,他怎麼就給忘了!
阿諾恍然地看著厲謹,厲謹還是那樣清瘦,皮膚蒼白冷冽,眉宇間淡淡的疲憊,眼瞼裡泛著烏青,麵頰從顴骨到下頜的流線窄細勻淨,下巴尖兒淹沒進高領黑毛衣裡,那雙極具東方美韻的狹長鳳眼威嚴涼薄,透著徹骨的冷意和蝕骨的媚色。
阿諾自詡閱人無數,就是沒見過厲謹這樣驚豔到惹人心動的男人,他一點也不小白臉,反而從骨子裡冒著硬氣,讓阿諾著迷不已。
回想大學第一課,那一圓桌同學裡麵他最瞧不上厲謹,戴著大黑框眼鏡,白襯衫黑長褲,皮膚白的比女同學還細嫩,活像個小白臉。
阿諾厭煩這種男不男女不女的男孩,貴族圈子裡這種玩物太多了,裝腔作勢,端著架子,抬自己肉價呢吧?阿諾不無惡意地想。
後來有一回,他老師抄了學生的論文,出了大事,那老師是海內外知名的教授,女學生有理說不清,差點去自殺,阿諾沒插手,這和他喜歡男性不喜歡女性沒關係,而是他不願意理這些沒意義的瑣事。
可是厲謹插手了,他去找老師長談,竟然讓老師主動道歉澄清,甘願放棄評國家級職稱的機會,一時間全校嘩然,所有人都知道了誰是厲謹。
阿諾這才知道厲謹是華國京市顯赫的厲家的養子。
厲謹冷漠的原因是不做多餘社交,身為親王的阿諾在他心裡還不如那個聰慧的女學生值得來往。
那晚女學生請了一頓飯,千恩萬謝,厲謹喝多了,隨意摘了眼鏡夾到襯衫領口,扶著額角,醉意朦朧的眼一抬起來,阿諾的心跳便靜止了一瞬。
這一眼穿林打葉,細雨纏綿,柔山暖霧不足以形容驚豔,摘了眼鏡的厲謹睫毛長的不得不委屈地卷曲在鏡片後,那雙狹長眼眸神色明亮,長在美人臉上如虎添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