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全文完 番外七(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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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叫第三遍時,許塵就從他的破木板床上爬起來。

天剛蒙蒙亮,一抬頭還能看見稀稀拉拉的星星,圍著殘月一閃一閃。

就著缸裡剩下的涼水洗完臉、漱個口,許塵便挑著水桶去村口的小河裡去打水。

深秋的早晨有些冷,許塵還穿著單衣,上麵滿是補丁,一雙布鞋也破得不成樣子。風一吹,他就忍不住打顫。

為了讓自己暖和一點,許塵開始小跑。瘦瘦小小的人擔著木桶晃來晃去,看著好不滑稽。

天還早,河邊並沒有什麼人,隻有幾隻野鴨子在水麵上嬉戲,看到許塵過來也不害怕。慢悠悠地張開翅膀,伸長脖子梳毛,偶爾一個猛子紮進水裡,再銜著幾寸長的小魚浮出水麵,呲溜一口便吞進肚子裡。

許塵不自覺咽了咽口水,他已經很久沒有粘過葷腥了。魚肉、鴨肉、鴨蛋,都是好東西呢。

可惜也隻能瞧瞧,這河裡的東西精得很,並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抓到的。

靜靜看了一會兒,許塵又撿起塊扁平的小石頭,手指不輕不重地捏住,身子微微半蹲,然後手臂用力,石子便貼著水麵飛出去,彈跳出一個又一個小漩。

野鴨子果然被這動靜驚得嘎嘎直叫,撲棱著翅膀四散奔逃,許塵微微揚起嘴角,這才拿著木桶開始打水。

他到底力氣不大,滿滿兩桶水挑起來太吃力,而且路上蕩來蕩去的,總要潑灑不少,乾脆每次都不裝滿。

如此一來,擔滿整整一缸水就要跑四五趟才成。不過幸好一缸水省著些夠用好幾天,用不著天天挑。

好不容易把水缸裝滿,天也快大亮,許塵又趕緊把穀糠和野草碎拌好,去到後院把家裡僅剩的六隻雞喂了。

接下來才是要準備早飯,家裡窮得叮當響,早飯也沒什麼好準備的。番薯洗去外麵的乾泥,加點水煮上。再燒一鍋開水,抓幾把玉米麵撒進去攪和攪和,一頓早飯就算是做好了。

等把鍋裡的玉米糊用碗盛好,許塵就聽見了熟悉的吵嚷聲。

“娘,飯怎麼還沒做好?我都快餓死了!”

“就好了,就好了。塵哥兒!你是不是又在躲懶?都什麼時辰了,磨磨唧唧的,連頓飯都做不好?怎麼就生了你這個沒有的東西。”

許塵早已習慣,默不作聲地把碗筷都拿進堂屋,等爹娘和兩個弟弟都埋頭呼呼啦啦開吃,他才端著自己的碗快速吃起來。

但還是慢了一部。

“娘,就這麼點兒東西怎麼吃得飽?我要吃肉包子。”

“我也要我也要!”

“哎,好好好,明天就給你們買啊。”張翠紅一邊說著,一邊搶過許塵手裡還沒吃完的大半塊番薯,掰成兩半塞進一雙兒子手裡,“還是做哥哥的,就知道自己吃,也不曉得讓著點弟弟。”

“賠錢貨吃過的惡心死了。”小弟吸著鼻涕這樣說,手下卻沒含糊,三兩口就把番薯乾淨,連手指都仔仔細細嗦了個遍。

“我的衣裳臟了,你拿去洗洗。”大弟的吃相稍微講究點,但也很快就吃完,他嚼著番薯含糊不清地說。

許塵沒說話,喝完最後一口玉米糊,就回到灶房洗鍋刷碗。

所有碗碟都收拾好,再去院子裡,就看到一大堆臟衣裳,沒有一件是他自己的。

許塵撇撇嘴,還是撿起地上的臟衣裳裝進木盆裡,端著出門向河邊走去。

“塵哥兒,過來。”

剛到門口就聽見有人喚,許塵轉頭一看,是隔壁的劉寡婦。許塵不太想過去,但劉寡婦還在衝他招手,一邊喚他,一邊東張西望,生怕被人發現。

許塵走過去,手裡就被塞了個豆餅。豆餅是黃豆碎摻著麥麩做的,又乾又硬,卻很頂飽。

“拿著,彆叫你家的發現了。”劉寡婦匆匆說完,就回屋關上院門。

“謝謝。”許塵道過謝,揣著豆餅繼續向河邊走去。

劉寡婦是個心善的,以前家裡人打罵許塵時還替他出過頭,後來被他爹娘潑過幾回臟水,惹了一身騷,就不太和他們和他們打交道。隻是背地裡偷偷給許塵塞些吃的,許塵對她自然是感激的。

出了家門,路上的人就多了起來,要麼是扛著鋤頭下地的,要麼是挎著籃子去鎮上的,熱鬨得很。

但看到許塵,大家都有意無意地繞著他走。也並不是許塵有多討嫌,實在是張翠紅夫婦是村裡出了名的蠻不講理,沒人願意和他們沾上關係,能避就避。

許塵也不在意,他早就習慣獨來獨往,也樂得自在。

“讓一讓,讓一讓!”

“謔,好俊的馬!這是誰家後生,怎麼沒見過?”

“看著有些眼熟。啊!我想起來了,這不是村西沈家的嗎,六年前去參軍了,這麼多年都沒回來過,我還以為早就死了呢。”

許塵順著眾人的視線望去,就見塵土飛揚的鄉間小路上,一匹純黑的高頭大馬正向這邊跑來,坐在馬背上的那人身形挺拔,麵容冷峻,恍若天神,是他從未見過的俊朗。

“讓一讓!”

許塵聽見他冷聲喊道,忙端著木盆往路旁靠。

卻不知是哪個想看他笑話的小兔崽子扔出一顆石子,重重打在他的小腿肚子上。許塵吃痛,腳下一軟,便直直向前撲倒,木盆裡的衣裳散落一地,揣在胸口的豆餅也跳出來,骨碌碌向前滾去,最後正落在馬蹄即將落下的地方。

“籲!”

男人一拉韁繩,勒挺駿馬,乾脆利落地翻身下馬,伸手撿起那塊豆餅,又順路撿起衣裳抖落乾淨。

“對不起,是不是嚇到你了?”

許塵看著伸到自己麵前的那隻大手,搖搖頭,呐呐地說了句謝謝,便接過豆餅和衣裳,低頭把衣裳塞進木盆。

沈淮舟盯著許塵頭頂的發旋卻有些怔愣,這人麵黃肌瘦,一雙眼睛卻格外明亮有神,透著股不服輸的倔強。聲音也如山中清泉,清亮又悅耳。

直到少年抱著木盆錯身走開,沈淮舟才回過神來。大步流星走到黑馬跟前,從馬背上挎著的包袱裡掏出兩個白麵饅頭,拿著遞給少年。

“很抱歉弄掉了你的豆餅,這兩個饅頭給你,算是賠禮。”

饅頭白白淨淨,比拳頭還大,看起來暄軟無比,不難想象是多麼美味。許塵咽了口唾沫,還是很有骨氣地拒絕了。

“謝謝,不用了,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的,與你無關。”

路上人來人往,許塵敢肯定,隻要他接下饅頭,不出一刻鐘,就會有人上門告狀,到時必免不了一頓打。

沈淮舟看著遠去的背影,手裡的饅頭被捏變形了也沒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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