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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漫漫,皎潔的月光落入河中,波光粼粼。
河邊有幾處篝火,三五人圍坐在一起,身上血光盈盈,斷鱗殘甲,神色頹喪。
隻有一人與他們迥然不同。
他身著鬆鬆垮垮的青灰色衣袍,領口露出一片寬闊健壯的胸膛,雖是落魄潦倒,身上卻無一處傷痕。
顯然被保護得很好。
箭矢穿過褪了皮的山兔,放在火上炙烤,隨著滋滋的聲響,熱油順著細膩兔肉的紋路落入火中,霎時,火焰跳了一下,一陣白煙在夜中消散。
他拿著箭尾一端,徒手掰下一隻後腿,伸到另一堆篝火旁的人麵前,“楊大人,吃嗎?”
“多謝殿下,臣不餓。”
那人搖搖頭,豐神俊朗,眉眼深邃,而一襲月色長袍血漬斑斑,乍眼一看很是不大相稱,猶如謫仙墜入凡塵的汙垢中。
但聲音卻一如往常不見悲歡。
楊清話一說完,身著青灰色衣袍的人“呲”了一聲,照著油滋滋的兔腿啃上一口,囫圇吐下,滿口油汙。
身旁席地而臥的人碰碰楊清,“就這樣還是昔日的太子哪?顯帝是瞎了不成…”
立了個這麼玩意兒為太子。
話未說完,楊清照著地上的人給一拳,這一拳力氣不弱,堪堪打在胸口上,差點一口氣沒上來,話也就此沒了音。
楊清覷了一眼正狼餐虎咽的昔日太子,見他不曾察覺,這才垂眼警告地上的人,“這幾日不夠險,你嫌活得太長了不是?明天就由你來負責殿下的安全吧。”
在地上痛得打滾的衛晉一聽,霎時痛意全無,眼睛瞪的溜圓,不可置信道:“清墨,近身保護他的人都死絕了,好歹我衛晉也是你名義上的親兄弟,你也太絕情了吧。”
“當初我隻說陪你跑一趟差事,可沒說把命撂這,況且我家中還有老母親呢,不比你,孤家寡人,無牽無掛。”
衛晉氣勢漸弱,聲音也越來越小。
那一句“孤家寡人”一針見血,楊清被猛擊了一下,心跳也漏了一拍,可轉過頭去看衛晉,不情願的憨厚樣子,渾然不知自己傷了人。
劉氏早年喪夫,帶著兒子討生活本就不易,自打他來了之後,更是食不餬口,可他們從未虧待過他,哪怕二人吃糠咽菜,也極儘可能讓他吃飽穿暖,飽讀詩書。
而衛晉從小跟著劉氏四處打零工貼補家用,反倒養成了粗獷豪放的性子,他沒有入過私塾,腹中的那點墨水和一身功夫都是楊清教的。
他在武藝上麵頗有天賦,往往楊清試練一遍,他便能融會貫通,舉一反三,如今功夫倒不在楊清之下,可在四書五經方麵,卻是一竅不通,任憑楊清如何督促也無用。
兩人也算是一同長大的兄弟,楊清一時不忍,心軟了下來,“明日我去前麵探探路,避免像今日這般中了埋伏,等我回來,換我保護殿下。”
他們離京已有十日,來時有輕騎五百,歸時卻不足百人,個個負傷掛彩,身上盔甲殘缺不全,可見路途凶險。
衛晉一聽來了精神,側手支撐起身體,急道:“你不要命啦?若是前麵有埋伏,豈不把命丟那?那我娘白養你了!要我說啊,咱們還是一起走,雖說這些人不怎中用,身上還掛了彩,關鍵時候還能擋一擋不是?”
他覷了覷四周,確定無人,忽而神態嚴肅道:“實在不行,我們就跑吧!就這太子不值得我們拚命,說不定皇宮裡那位巴不得他死在外麵呢,那你費這麼大勁帶他回去,豈不觸了皇上的逆鱗?”
楊清偏過頭去看咂嘴弄舌的顯帝遺孤,聽聞他也曾是雄才大略、風度翩翩的儲君,如今一言一行與市井之人相差無二,究竟是韜光養晦,還是流落民間後經受磨難所致?
不論真相如何,天下已定,他往後也隻能是現在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