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早上的,傅延生心臟猛地抽痛了一下,他徒然就沒了調查的心思,掛掉電話把手機扔了,周身氣息陰冷地回到客廳,腳步不停地朝著樓梯口走去。
周梁銳沒問自己的手機在哪,他捂著傷站起來說:“我可以走了吧。”
瞥見樓梯上的少年,周梁銳笑著打了一聲招呼:“祝傅總跟準傅太太幸福美好。”
微子銘的臉紅了紅:“謝……”
才說了一個字,就感受到了樓下席卷而來的可怕目光,他一哆嗦,轉身就小跑著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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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梁銳一處理完胳膊上的傷就去了譙城,他沒去老板的住處,而是在一家酒店住了下來。
睡夠了,周梁銳才上街置辦禮品,老板跟母親住一起,上門總不能空手。他逛到一個商場的時候,從扶梯上去的途中餘光向下瞥,眼珠子一瞪。
熬夜老花眼?
周梁銳從另一側扶梯下去卻沒能找到那個人影確認一下,真像海裡的一尾魚,尾巴一甩就遊走了。他拎著大包小包去了老板家裡,受傷失血加上坐長途的疲勞都壓不住他的八卦。
“柏總,我可能需要申請一個長假。”
周梁銳煞有其事地說:“我出現幻覺了,我竟然在譙城看見了去世的傅太太。”
柏為鶴欲要開口,有信息到了他的手機上麵。
【昨晚忘了問了,當時我找你要手機號,你就給我啊?你把一個醉鬼的話當真?】
柏為鶴漫不經心地輸入文字:【為什麼不】
陳子輕看到這個回複以後,心跳就變得有點快,他遲疑地想,自己沒說彆的了吧?
一隻手搭上他的腰,他“啪”地打開。
夏橋正絲毫不見被激怒的姿態,儼然是一頭伺獸的狼狗:“你還去不去“壹“餐廳熟悉環境?”
陳子輕收起手機,拉上口罩:“去啊,現在就去。”
商場的洗手間整得像宮殿,他走過成片的鏡子,對著其中一麵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鏡:“方遠安的木材生意沒斷,變成他兄弟的家族企業了,我讓你調查,你查了沒啊?”
夏橋正吹吹被拍過的那隻手:“不是說我是他後代嗎,我都不急,你急什麼。”
陳子輕抽了抽嘴角,夏橋正天天都很燥,一說就頂他。
發尾被撩撥,他伸手去拍,反被握住手腕,粗糙乾燥的掌心整個包住他的手。
夏橋正冷言冷語:“你是不是想你前夫了?”
陳子輕腳下一個踉蹌:“我受|虐|狂啊,我想他!”
夏橋正露出恍然的表情:“我也虐待過你,怪不得你口口聲聲說想要把我留在你身邊,為了得到我用了毫無人性的低劣手段,知道我犯賤喜歡上你這個仇人以後,卻不準我碰。”
陳子輕:“……”這話憋很久了吧,說這麼快都沒停頓。
夏橋正摘掉他的墨鏡,目光犀利地審視他的眼睛:“不是你前夫,那就是柏為鶴?”
陳子輕眼神一飄:“我非得想男人?”
夏橋正嘲諷道:“柏為鶴是厲正拙的外甥,你想跟他上床,下輩子吧。”
陳子輕蹙眉:“我不想。”
“錄音了。”夏橋拿出手機,在他眼皮底下結束錄音,“下次被我逮到你想對柏為鶴張腿,我就發給他。”
陳子輕氣得發抖,沒意識到自己眼尾暈了點濕紅,隻發現夏橋正低頭逼近他。
距離太近,他聞到了對方呼吸裡的苦味,轉開了頭。
夏橋正一頓,若無其事地起身鬆開他的手,在他眼尾揉搓了兩下,點著煙往外走:“跟上,快點。”
陳子輕的眼尾生疼,掉下了生理性淚水,他隨便抹抹,厲正拙明知他跟夏橋正的關係,還把夏橋正送他身邊。
那厲正拙知不知道他在垡城和柏為鶴的幾次接觸?
陳子輕懷疑厲正拙什麼都清楚,他搓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希望傅延生能晚點來譙城,彆讓厲正拙看戲看過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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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延生沒想過要去譙城,他的位置由不得他長期懈怠,今天死誰明天死誰都影響不了他的腳步。
夜幕降臨,大廈的燈光漸漸暗淡,很多職員都下班離開了。
傅延生還在辦公室處理一批緊急文件,年後像這麼加班是常態,他放助理團走了,就想一個人待著。
彆墅都不想回。
胭脂俗粉東施效顰,令人作嘔。
等傅延生忙完,外麵已經沒有什麼人了,他通常都是直接坐專用電梯去地下室,今晚不知怎麼下到十六層突擊檢查,發現還有一個留下來加班的員工。
這個員工坐在電腦前,隻露出半個腦袋,看不出長相和年齡。
擱以前,傅延生會過去看看長什麼樣,能不能帶走,如今的他提不起興致。他動了動喝多咖啡有些痛的嗓子:“時間不早了,有什麼工作明天再來做。”
對於傅延生的話,那明員工卻沒有任何反應,依舊在電腦前坐著。
傅延生也不在意,隨口一說而已,他正要轉身離開,可沒有走兩步,就聽見身後傳來低低的聲音,很像是人的笑聲。
“嘿嘿!”
傅延生忽然停下腳步,轉頭看向那個員工:“是你在笑?”
員工沒有回答,也沒有動,這讓傅延生心生不悅,邁步向員工的座位走去。
“公司不會強製任何人加班,你完全可以回去,彆他媽在這發瘋。”
“嘿嘿!”笑聲再次傳來。
“你……”傅延生剛要開口質問,就聽見一個清亮的,極其熟悉的聲音響起。
“傅少,好久不見。”
“蘭翕?”傅延生看清了這個員工的相貌。
這個人不是公司的員工,而是從精神病院逃出來的蘭翕,傅延生沒想到他會來找自己。
“沒錯,是我,哈哈……”
蘭翕笑得很得意,然後他就神秘兮兮道:“傅少,你知道嗎?那個房間真的好黑啊,一個人都沒有,真的好可怕!”
傅延生俯視他因為服用精神藥物而浮腫鬆軟了一圈,已經再無緊致光彩的臉:“你是逃出來的?”
聽到“逃”這個字,蘭翕瞬間炸毛,大吼道:“逃?你以為我逃得掉嗎?彆天真了,哈哈……”
蘭翕笑著笑著就哭了起來,身體因為恐懼而瑟瑟發抖:“嗚嗚……他們還是不肯放過我,怎麼辦?你說我該怎麼辦啊?”
“嗚……”
蘭翕的哭聲很是絕望,就在傅延生考慮,要不要多管閒事地給蘭家打電話的時候,
隻見蘭翕猛地抬頭,死死地盯著門口看去。
“來了!是他們!”蘭翕語氣緊張,一指門口略微幽暗的走廊。
“就在那裡!”
傅延生皺眉向外麵看去,精神病院的人找到傅氏來了?安保是死的?
然而此刻在傅延生的視線裡,外麵除了空蕩蕩的走廊和應急燈外,什麼都看不到……
蘭翕看著走廊卻很是恐懼,他的手顫抖著伸進口袋裡摸索摸索,掏出了一張紙。
“哼!我不怕你們!” 蘭翕舉著紙,對著門口惡狠狠道,“我有茅山道符護體!”
傅延生看著他拿著的這張紙,通體雪白,就是張普通的餐巾紙,皺巴巴的連一個字都沒有。
“看到了嗎!”蘭翕舉著餐巾紙,語氣囂張。
“現在知道怕了吧!哈哈……”
蘭翕張嘴放肆地大笑著,接著他的嘴越張越大,直到他把餐巾紙塞進嘴裡,美滋滋底嚼了起來。
“嗯嗯,好吃,好吃。”蘭翕邊吃邊感歎,“傅少,你這宵夜真不錯!”
蘭翕這是徹底瘋了。
傅延生無動於衷,他看見蘭翕在吃完紙之後,又拿起電腦邊的打印紙,繼續嚼了起來。
口水從他的嘴角淌了下來,沒過多久他就開始嘔吐了,在吐出一些白色的東西後,傅延生麵頰肌肉驟然一抽。
蘭翕竟然吐出了一截黑色的布,扭曲地擠壓在一起包著他的粘液,依稀可以看出,這是頂帽子。
傅延生沒想到自己會在這種情境下,見到這玩意兒。
“呃……”
麵前的蘭翕忽然身體繃直,臉色漲紅,他的四肢張開,拉得筆直,就像是有很多人在用力拽著。
傅延生隱約間聽到了熟悉的笑聲,原來並不是蘭翕發出來的。
“啊……”蘭翕痛苦淒慘地尖叫起來,撕心裂肺。
傅延生偏過身,摸口袋找煙,或是找槍,煙跟槍一樣都沒找到,他闔起眼,暴力地掐上激烈鼓跳的太陽穴。
當一人成了被拔河的繩子,他到底是怎樣的淒慘下場。
隨著一陣陣|肉||體的撕裂聲傳來,一股刺鼻的血腥氣衝向傅延生,能讓人熏得眼睛都睜不開。
傅延生氣息粗重神情難看到了極點,媽的,活見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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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翕死了。
他的死訊從垡城上流圈傳到了譙城上流圈。
陳子輕不在譙城上流圈裡,他是從花一塊錢掃碼進的一個微信群看見的新聞。
夏子還是下手了。
在蘭翕精神錯亂,被折磨得瘋瘋癲癲之後。
夏子一個都不會放過的,早晚的事,這是沾上屍油味的詛咒。
外界沒有曝光蘭翕的死狀,一點風聲都沒透露,不過按照層層遞進的情況,他死得很慘。
“夏子?”
陳子輕跟個神經病似的對著空氣連喊了好幾遍,意料之中的沒有回應,他放下手中啃了一半的胡蘿卜,有點想吐,傅延生會出席蘭翕的葬禮吧。
一:當過心頭肉,認真追求過。
二:豪門間的關係圈需要維係,蘭家痛失愛子,傅延生無論是作為傅氏總裁,還是傅家家主,怎麼都會露麵。
陳子輕分析得沒有錯,傅延生的確出席了。
當天驕陽似火,宛若蘭翕的短短二十個年華,蘭家直係跟旁支都在哭。
蘭翕的死法不是人為的,活人怎麼跟鬼鬥,兩個世界,兩種規則,最好是不要招惹,不要有交集。
說什麼都晚了,不明不白就躺在了墓下。
傅延生來之前翻過蘭翕還清醒時調查的資料,昨晚在夢裡,他夢到蘭翕還是原來的優美模樣,傲嬌神態,用沒瘋前的眼神仰望著他,問他為什麼不堅持下去,怎麼隻追求了一段時間就沒興趣了。
夢裡的他說,他一向薄情寡義,抱歉了。
蘭翕流著血淚,讓他去譙城。
譙城。
厲家二爺收養子,給他發了邀請函,舉辦地也是礁城。
那就去看看吧。
葬禮結束後,傅延生返回車上,他在靠近車時吩咐助理:“我下個月初的行程,撥出個私人時間,至少一天,到時順便給我訂去礁城的航班。”
“好的傅總。”助理應聲。
躲在車後補妝的微子銘臉色一變,傅延生去譙城乾什麼?
還私人時間,不會是要跟哪個小賤|人約會吧?
不太可能,傅延生裝模做樣地守寡呢。
微子銘攥了攥手指,不管傅延生去乾什麼,他都要提前去布好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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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不知道傅延生跟他未婚妻都要來譙城,他每天跟柏為鶴發發信息,打算混熟了讓對方幫忙查方遠安。
夏橋正那邊一直都沒動靜,也不曉得有沒有在查。
陳子輕自己沒資源沒財力,隻能上網搜,各種花錢才能進的群加了一堆,看了一堆駭人聽聞的無||碼視頻,和夏子夫婦無關。
這天早上,陳子輕照常去衛生間刷牙,他下意識看一眼鏡子,整個人僵住:“夏橋正!”
夏橋正在廚房給他煎餃子,聽到喊聲拿著鏟子進去,那動作好像拿的是匕首。
陳子輕吐掉牙膏沫走到他麵前:“你看我眼睛。”
夏橋正俯視:“沒眼屎。”
“我扣掉了。”
陳子輕反應有點鈍:“不是,誰問你眼屎了,我是讓你看我眼睛。”
夏橋正既敷衍又配合:“看了。”
陳子輕表情嚴肅地說:“你沒發現嗎?”
夏橋正不答反問:“發現什麼?”
“顏色啊。”陳子輕人都傻了,“我原來是純金的,現在呢?”
他自問自答:“現在是金黃中含著一抹紅棕。”
瞳孔顏色不就是根據虹膜顏色來的嗎,這是原主母親家族的種族遺傳啊,怎麼還能變?他既沒戴美瞳,也沒做虹膜植入手術……
夏橋正沉聲:“病變。”
陳子輕頭昏腦脹,是種族原因,到了一個年紀就這樣?要是能見到原主母親的遺物,說不定裡麵會有線索。
會不會危害到壽命啊?沒事,他有生命卡。
陳子輕這麼一會就接受了自己的現狀,催夏橋正去看火,彆讓煎餃糊了。
夏橋正沒走:“火關了,有你的早飯吃,餓不死你。”
“……”陳子輕洗好臉轉頭,“你一直看著鏡子裡的我乾什麼?要是擔心看也起不了作用。”
“吃完早飯就去醫院看眼睛。”夏橋正默認了是在擔心。
陳子輕含糊地點點頭。
兜裡的手機響了,肯定是柏為鶴在,他想趁夏橋正不在的時候看。
偏偏夏橋正始終站在原地,他用鏟子把挑起陳子輕的下巴:“你眼睛裡的太陽,從正午到了日落。”
陳子輕抖了抖:“你還是彆說情話了,怪嚇人的。”
夏橋正涼涼地笑了一聲:“那我掐你脖子,咬你鎖骨?”
不等陳子輕搖頭,夏橋正就扯下他的T恤衫領口,盯著他鎖骨的傷疤。
“我隻咬了一下,這麼久都沒好?”夏橋正的麵色冷了下去,“後來誰在我的位置咬過?你前夫?或者被你一次次勾搭,最終陣地失守撕掉偽裝的柏為鶴?”
陳子輕無語:“什麼叫你的位置?”
“這裡,”夏橋正指那處傷疤,“我的。”
說著就要湊上來咬。
陳子輕快速把被扯鬆的領口撈回來:“周圍都是厲正拙的眼睛,你想死彆拉我當墊背。”
夏橋正破天荒地對他露出憐憫,轉瞬即逝近似錯覺:“我們在公寓見麵的那天,我跟你說他給我們創造機會的意思,你沒有理解透徹。”
陳子輕從他邊上經過,腳步匆匆:“什麼意思,他讓你穿我?”
夏橋正又一次聽到“穿”這個字,這次懂了。他慢悠悠地跟在後麵走出衛生間:“你的用詞還真是與眾不同。”
陳子輕是從小說裡聽來的,果然人還是要多接觸各方麵的知識,他現在有時間,可以聽聽詩詞文學,活到老學到老。
好好讀書,知識帶來力量。
陳子輕尋思到醫院看了眼睛就去圖書館,晚上再看兩部屍油相關的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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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檢查不出原因,圖書館天天去,屍油的電影看了個遍,陳子輕就這麼迎來了上班的日期。
餐廳正常營業,陳子輕坐在鋼琴前,全身小幅度地發抖,根本控製不住,還想上廁所。
厲正拙坐在二樓護欄邊的沙發上往下看,扮演著不放心孩子第一天上班的家長,怕他被欺負,過來看看。
陳子輕頂著那道慈愛的視線一直出汗,厲正拙是在試探他嗎?他看看眼前的大幾十個黑白鍵,抱著長痛不如短痛的心態把手放了上去。
哪知指尖剛觸碰到琴鍵,就猶如打通任督二脈,不自覺地彈了起來。
陳子輕喜極而泣,原主的琴技竟然能用了!隨著他一想,一塊記憶就塞了進來。
原主是在厲正拙那兒才開始學鋼琴的,他母親會的曲子,他都會,不會也必須會,沒有第二條路。
厲正拙最喜歡聽他彈鋼琴。
陳子輕一曲彈完,手心都是汗,他在如潮的掌聲和多道驚豔的目光裡起身鞠了躬,抬頭發現原主弟弟張大嘴巴,見鬼地瞪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