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萬積分啊,差點就丟了。
陳子輕恍惚地發現自己從臥室的地毯到了浴缸裡,他趴在浴缸邊沿,兩隻水淋淋的手垂在外麵,指尖微蜷著晃動間滴下水珠,四周水流激蕩不止。
後頸的那隻蝴蝶被叼住了,飛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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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後,陳子輕跟柏為鶴回了趟國,他們沒去譙城,去的縉陽。
夏開勝老爺子不在了。
生命很強韌,老爺子能那麼長壽,生命也很脆弱,他撿破爛的時候走路摔了一跤,就這麼沒了。
陳子輕不認識老爺子的子女,他們卻是知道他這個人的存在,說老爺子在世時提起過他。
“叔叔,太爺爺叫你可樂。”
“為什麼是可樂?”
“可勁兒的樂。”
“……”
陳子輕在送行的隊伍裡發現了熟人,夏家村那守村的小夥也來了,他一直都跟老爺子有聯係。
送完老爺子,小夥想跟陳子輕敘敘舊,可他忌憚當初的開發商,大美人現今的先生。
陳子輕看出他的心思:“我還欠你一頓飯。”
小夥當即就撓著頭發咧開了嘴:“那就這回請吧,下回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再見呢。”
陳子輕為了表達那時候的送手機跟錢財之情,請他去縉陽最大的飯店吃飯。
柏為鶴在場,他們聊不開。
因此柏為鶴給了太太開懷大笑的機會,他吃了些菜就提前立場,去車裡等。
幾乎是柏為鶴一走,小夥繃著的皮就鬆懈了下來,坐姿都從端正變成了翹腿抖動:“你家那位氣場太嚇人了。”
陳子輕深有體會:“我第一次見他,心裡都發怵。”
瞥見小夥頻頻看手機,他了然地笑著說:“你有對象了啊?”
“相親認識的。”小夥臉上一臊,“我一個守村人沒多大出息,人願意跟我在村裡子生活。”
“那挺好。”陳子輕問夏家村的重建情況。
小夥嘰裡呱啦地講起了如今的夏家村房屋多堅固,從村裡通往大路的那條路多好走。
“就是守村的幾座山炸破了,老一輩心疼,我們年輕人還好。”
陳子輕夾玉米粒吃:“爆|炸是怎麼引起的?”
“當時都上新聞了,你沒看?”
陳子輕搖頭,他昏著呢。
“據說是恐|怖|分|子安裝的炸|彈。”小夥吃了一筷子菜,他看的時候感覺是萵筍,吃到嘴裡發現就是。
萵筍還搞這麼花裡胡哨,讓人不敢猜價格。
“幸好你不在村子裡,你在肯定得嚇到腿軟走不動,更彆說跑起來。”小夥咂嘴描述當時的場麵多亂,開發團隊跟村裡人怎麼逃生,“有受傷的,沒丟命的,不幸中的萬幸,就你家那位被埋了。”
“他本來不會被埋,聽說是他自己走到半路回去撿東西才遭殃的。”
陳子輕的眼皮一跳:“回去撿什麼?”
“挖你先生的人手裡有我朋友,他後來跟我說,”小夥喝了口紅酒,品了品,品不出好壞,“說你先生被挖出來的時候手裡握著一個,不知道什麼東西,細細長長的,一邊是金屬,一邊是石頭做的,裡麵有星星。”
陳子輕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是領帶夾。
柏為鶴本來可以走,回去撿那枚領帶夾了。
陳子輕這一瞬間很想柏為鶴,忍不住給他發信息,問他在哪裡,吃沒吃飽。
【飽了,我在車裡等你。】
陳子輕收起手機和小夥吃喝了會準備散場,小夥要打包剩菜,陳子輕幫他找服務員要打包盒,和他一起把幾盤沒怎麼動的菜打包好,紮緊讓他帶走。
二人交換了新的聯係方式就分道揚鑣,有緣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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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去停車場的途中聽到了一個聲音,趾高氣昂中帶著震驚。
“你不是在國外嗎,誰讓你回來的?”
挺久沒見的微小少爺出現在陳子輕的視野裡,手上拿著車鑰匙,旁邊站了個帥哥。
陳子輕戴著口罩跟棒球帽,就一點銀色發尾跟兩隻眼睛露在外麵,這都被認出來了,他在心裡唉聲歎氣,嘴上說:“祖國的大門對我敞著,我想回就回。”
微小少爺親了親帥哥的臉,黏糊糊地說:“你先去車那邊等我。”
帥哥用餘光瞄了遍陳子輕的身子才走。
那不是對美好事物的瞄,是帶庸|俗|色||欲的瞄。
陳子輕看向已經意識到這點的原主弟弟:“你男朋友?人不行啊。”
微小少爺臉上火辣辣的:“沒見到你之前,他好得很!”
“那說明隻是誘惑沒夠,夠了就原形畢露了。”陳子輕說,“你應該感謝我。”
微小少爺咬牙:“男人靠得住,母豬都能上樹。”
自己也是個男人,把自己罵進去了。
陳子輕不認同地說:“我先生遇到什麼國色天香都不會多看一眼。”
微小少爺一噎,你也不想想,世上有幾個柏為鶴。
周遭猝然靜了下來,兄弟倆你看我,我看你,一時都沒說話。
未婚夫死了,傅家讓厲家給吃得坑坑窪窪,微家給繼承人另選婚姻,微小少爺離家出走發現卡全部被凍結,狐朋狗友以接濟收留他的名義占他便宜,他不肯就跑了。
微小少爺發誓要證明給家人看,要怎麼怎麼勵誌圖強,可他實在過不慣苦日子,在快餐店打了幾天工就回去接受安排。
那帥哥是他的新未婚夫。
一個容易被美色迷了眼的玩意兒,虧他還以為自己運氣好,碰到了個正人君子。
畢竟對方到現在都沒碰他,揚言結了婚才睡。
微小少爺抹了把臉,暫時不想那個逼了,他瞪著眼前的微玉,命多硬啊,不但活得好好的,還活得潤潤的。
明明是個蕩|婦,圈子裡都是這麼說的,怎麼就能越嫁越高。
一個比一個更護他,不在乎任何流言蜚語,甘願因為他被詆毀,被拉下檔次。
“耍我很好玩嗎?”微小少爺冷道,“我在你眼裡就是個傻子吧。我還提醒你不要當微玉的替身。”
陳子輕的手機響了,他接了起來,輕聲說:“我下來了,你不用來找我,我現在就過去。”
“弟弟,我得走了。”陳子輕掛掉電話後說。
“誰是你弟弟!誰是你弟弟啊!”
微小少爺憎惡地哽著脖子吼:“一見你就沒好事,你回來毀了我的婚姻,我又要重新找,我都要煩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顏控的心酸,你不知道,你周圍全是帥逼……你害死我了,我取消婚約的事就要被罵,我不能取消,我要讓他取消,我還得找偵探跟蹤他拍他照片威脅,又要花錢又糟心……”
理智知道該感激微玉,但他感性上隻有氣憤,他氣得緊閉眼睛高昂頭,張開嘴嚎啕大哭了起來。
陳子輕:“……”他把兩個褲兜牽出來給原主弟弟看,“我兜裡沒紙巾給你擦眼淚,你自己掏掏兜。”
微小少爺狠狠擦眼睛:“不要你假惺惺。”
“既然在國外定居就好好待在國外,跑回來乾什麼,哪個城市都沒人歡迎你。”他忽然想到什麼,表情怪異,“那套湖景彆墅荒廢了,知道為什麼嗎?”
陳子輕一臉茫然:“哪套湖景彆墅?”
“不就是你做傅太太時住過的那套!”微小少爺觀察他的表情,“想起來了吧。”
陳子輕點頭。
原主弟弟兩眼直直地盯過來:“想起來了也不問為什麼荒廢?”
陳子輕敷衍地問:“為什麼荒廢?”
“鬨鬼。”
微小少爺忍著不適說完,發覺微玉沒半點動容,他瞪大眼睛叫道:“你心真狠,聽到跟沒聽到一樣。”
陳子輕撇嘴:“那我要怎樣,瑟瑟發抖嗎?”
微小少爺氣得鼻子都要歪了:“一個鬼魂,你不怕?”
陳子輕笑彎眼睛:“不怕啊,有我男人陪我,什麼鬼都靠近不了。”
微小少爺在心裡嗬嗬,那位柏先生骨子裡的煞氣比傅延生還重,鬼的確是不敢接近。他冷不防地發現微玉的瞳孔變化,無意識地湊近。
陳子輕壓下帽簷。
遮遮掩掩的,不會是要死了吧。微小少爺惡毒地想。
眼看大哥越過自己往前走,他捏著車鑰匙轉身:“我是不會祝福你的!”
陳子輕沒回頭:“我也不需要你的祝福。”
微小少爺變了臉,聽他用哄小朋友的語氣說:“但我可以送你一句祝福。”
“弟弟,看男人的時候,眼睛擦亮點吧。”
陳子輕用了原主的身體,傷害過原主的人,他都不可能真心交好。
不過原主生前跟弟弟沒交集。所以就給個祝福吧,愛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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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先生跟柏太太返程回到居住地,生活照舊。
小圈子裡有細碎聲音圍繞柏先生跟他的太太,他們很相愛,攀附者想送禮討好柏太太都有顧忌,沒人做第一個。
柏先生給了太太無邊寵溺。
陳子輕不知道他多被人羨慕,隻是有天深夜口渴醒來沒在旁邊見到人,他起床去倒水喝,端著杯子在小樓裡晃動。
玄關有一雙陌生的皮鞋。
陳子輕的睡意減退一半,剩下一半讓他在上樓看看跟上床睡覺之間搖擺不定,最後還是選擇了前者。
書房的門是掩著的,陳子輕通過那道縫隙看進去。他先看的地麵,入眼有碎裂的煙灰缸,散落的文件。
是柏為鶴扔的嗎?不是吧。
陳子輕從來沒見過柏為鶴發怒的一麵。
可不是他扔的,還能是誰呢,難道是深夜到訪的客人嗎?
那客人背對門口,身形十分陌生,給人一股濃重的嗜||殺味道,然而他此時的背繃直,頭低著,手緊貼褲縫,絕對的臣服。
陳子輕的視線擦過客人肩膀,落向坐在辦公桌後的柏為鶴。
可怕的威壓實質化,冰冷,森然,高高在上,仿佛入目皆是螻蟻。
他轉身蹲在牆邊緩了緩,起身回房了。
這件事之後沒多久,陳子輕就在上班的時候遇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夏橋正。
除了他,還有他的父親。
陳子輕失手彈錯了琴鍵,後麵都沒有再錯,他一首曲子彈完,夏家父子還在餐廳。
沒什麼好說的,陳子輕便沒過去打招呼,他去對麵聽流浪歌手唱歌,旁邊來了個人,身上帶著苦澀的煙味。
陳子輕的眉心一蹙,他就要走,耳邊響起疑惑的聲音:“你是不是認識我?”
“不認識?”夏橋正吐了個煙圈,眉眼一如既往的清冷,“不好意思。”
陳子輕口罩下的嘴巴張了張。
就在這時,一大群鴿子飛了起來,有對情侶在拍照,一個追鴿子,一個拍他追鴿子。
很巧的是,陳子輕跟夏橋正都入鏡了。
“你不是第一個被我這麼問的,不用當回事。”夏橋正夾著煙的手揚了揚,“拜。”
陳子輕把微張的嘴閉上,什麼情況,夏橋正不記得他了?他拉了下口罩,轉頭差點撞上夏父。
“叔叔,您的飲料灑了。”陳子輕提醒道。
夏父沒有在意手上跟衣服上的飲料:“這位先生,能摘口罩讓我看看嗎?”
陳子輕為難地搖搖頭。
夏父很堅持,陳子輕隻好摘了。
沒想到有過一麵之緣的夏父也沒認出他來,隻是跟他一個外人嘮叨:“真是對不住啊,我兒子不是要騷|擾你給你添麻煩,他是之前出過車禍,失去了一些記憶。”
陳子輕戴回口罩:“這樣啊。”
夏父走了兩步突然返回來:“你長得有點像我兒子畫的畫裡的人。”
陳子輕說:“大眾臉嘛。”
夏父笑了起來,笑容和藹可親:“你放人堆裡比燈還亮,哪門子的大眾臉。”
陳子輕咳了聲。
“我兒子畫的人眼睛是金色的,跟你的不一樣,你的帶了紅色……五官倒是很像……”
陳子輕聽著老人的描述:“以前畫的吧。”
夏父把飲料換隻手拿:“不是以前畫的,就前段時間。”
陳子輕:“哦。”
夏父沒有多說什麼話,他去追兒子了。
陳子輕沿著河走,他慢慢走出人流,來到靜謐不少的路上,兩邊高聳的建築物像要把過路的帶進異空間。
路的拐角有個攤子,沒擺桌,就用一塊布鋪在地上,老人隨意自然地盤腿而坐,麵前或蹲或站著五個人,不知道能不能做成一筆買賣。
布上麵全是奇奇怪怪的玩意兒,銅錢,玉石,符紙之類。
陳子輕好奇地瞅了瞅,沒多停留,他平時也會來這邊散步,頭一回見到這擺攤的。
“這鏈子確定不是裝飾物?”
陳子輕能聽得懂這個國家的語言,他腳步一頓,回了下頭。
一隻枯瘦的手拿起一條鏈子,周圍掛著細細密密的珠子,材質跟做工都不怎麼樣,看著像是石頭做的,上麵有蝌蚪似的符文。
“什麼裝飾物。”老人神秘兮兮,“這可是好東西。”
“怎麼個好法,做什麼用的?”
……
“鎖魂。”老人說。
陳子輕把腦袋轉回去,他拿出手機看看幾點了,讓柏為鶴來接他下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