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花月夜(你怎麼舍得...)(1 / 2)

任務又失敗了 西西特 22503 字 8個月前

陳子輕忐忑不安地站著,他的情緒鋪在眼角眉梢,落在臉上,藏都藏不住,或是忘了藏,就這麼攤在大師姐跟二師兄麵前。

一覽無遺的情感波動配著微紅的大眼睛,純樸的感覺撲麵而來,顯得很好欺負,卻又讓人不舍得欺負。

管瓊咽下口中的食物,她表情不變,稀鬆平常地詢問:“師傅,你是認真的?”

邢剪頷首:“嗯。”

管瓊又問另一個當事人:“小師弟,你也是認真的?”

陳子輕有點走神,兩邊肩膀忽然一疼,加重的力道是邢剪的催促不滿混著不安,他抿嘴點頭:“是的。”

管瓊問完兩個問題就用筷子刮掉碗裡的最後一點粥吃下去,拿著碗筷起身去夥房刷鍋。

魏之恕一個問題都沒問,隻看了眼師傅按在小師弟肩上的手就出門砍柴去了。

這是他們得知小師弟是師娘以後的走向。

邢剪宣布完就不管他們作何想法了,隻有陳子輕想著善後,他摳著小臂上的布條在屋裡來回走動,聽見院裡傳來管瓊的聲音:“師傅,朱色油漆沒了,我去采些草藥回來調一調。”

陳子輕立馬跟了上去。

管瓊頭戴鬥笠背著簍子走出義莊,她往南走了一段路停下腳步。陳子輕會意地加快腳步走到她身邊,想想又一個跨步到她前麵,跟她麵對麵,看著她的眼睛說:“大師姐,對不起。”

短暫的寂靜過後,陳子輕提著心抬頭,對上的是管瓊的疑惑,她道:“你和我說對不起做什麼?”

陳子輕眼神呆空。

管瓊和他對視,隱隱約約觸到了原因,平淡神色終是裂現了細微的異樣:“你以為我在意你跟師傅的關係變化,你以為我會失落,你以為我對師傅有愛戀之心。”

“小師弟,”她淺淡的唇牽起一點弧度,“你是從哪看出來的?”

陳子輕啞然,不知道啊,原主的記憶裡沒有,隻說撞見了大師姐你的秘密,你想做師娘。原主還覺得師傅是頭蠻牛,配不上你。

時間分秒流逝,管瓊遲遲沒從小師弟的嘴裡得到答案,她就此作罷,並不會打破砂鍋問到底,非要搞清楚其中來龍去脈。

“做義莊生意整日接觸死人的東西,沾染的陰煞是洗不掉的,很難不被歧視排斥,即便起先不在意,真的生活在一起了,早晚都會疑神疑鬼提心吊膽,最後就是謾罵侮辱傷心收場。”

管瓊輕聲言語:“因此我就想著,師傅找不到師娘,我給他當。”

“我隻想有個人能照顧好師傅。”她朝愣怔的小師弟露出微笑,“有你了,大師姐就放心了。”

陳子輕好半天才找回神智,消化掉意想不到的真相:“我照顧不好師傅。”

“你能照顧好的,你有多緊張師傅的喜怒哀樂,大師姐都看在眼裡。”管瓊揉他頭發,“大師姐采草藥去了,你回去吧。”

陳子輕摸了摸頭上被揉的地方,轉身回義莊,他一路走一路踢土疙瘩。左邊樹叢裡有輕微聲響,陳子輕腳步一轉走近查探,身側伸出來一隻手,大力扯住他的衣服,把他扯到樹上壓著他,不讓他動。

“二師兄,你突然扯我乾嘛,嚇我一跳。”陳子輕心有餘悸地瞪著壓他的青年。

魏之恕一改往常地沒有陰陽怪氣反唇相譏,他低頭看了會陳子輕,鬆手去撿地上散落的乾柴。

陳子輕不習慣這樣的魏之恕,就拍拍他的胳膊,拽一縷他的頭發,見他還沒反應便要走人,腳步沒能邁出去,一隻手抓了上來,抓著他的腳踝不放。

魏之恕一手抓著他,一手在往麻繩上堆放乾柴,眼睛沒看他一下:“你年紀這麼小,能知道什麼是喜歡?”

陳子輕說:“能啊。”

“上下兩片嘴皮子一碰就是能了?”魏之恕譏笑,“師傅今日能為了李寡婦讓你哭,明日就能為了王寡婦打你屁股,”

陳子輕打斷道:“等等等等,我是眼裡進了土才哭的。”

魏之恕維持蹲著的姿勢抬頭仰視他,眼裡儘是不給麵子的嘲諷,你就扯吧。

陳子輕歎氣,說真話怎麼就沒人信。

魏之恕一張臉冷冰冰的:“他二十好幾,你還不到弱冠之年,你們差了十多個年頭,那麼個糟老頭,你,”

陳子輕再次阻止魏之恕往下說:“二師兄,你怎麼這麼說師傅。”

“我說都不能說了是嗎?明明是我對你最好,我對你好了多少年,他才對你好了多少天,你為什麼,你怎麼,”

魏之恕驟然清醒,他暗罵自己不是東西,鬆開握著小師弟腳踝的手直起身,彎腰低聲道,“是二師兄胡言亂語,你不要放在心上。”

陳子輕一副不在狀態的表情:“你放心,我不會放在心上的。”

魏之恕氣結,心口發哽。他攥住小師弟的衣襟把人拖到跟前:“你也會這麼氣師傅?”

陳子輕想也不想:“會啊。”

魏之恕總算是找到了一點安慰,他踢了一腳地上沒捆的柴火:“你捆好拖回去。”

陳子輕看魏之恕要走,問道:“那你呢?”

“心情不好,找地兒喝酒。”

陳子輕衝著他的背影叮囑道:“喝酒可以,彆去青樓啊,你那次在縣裡……”

魏之恕倒退著返回去,對他伸手。

陳子輕看看他的手心,看看他的臉,搖頭:“我沒錢。”

魏之恕掏出小師弟衣襟裡的鑰匙,我手握鐵證,怪笑一聲,道:“師傅的錢箱都給你了,你跟我說你沒錢?”

陳子輕一點點拉著紅繩,把鑰匙從魏之恕手中拉出來:“師傅的養老錢,我哪敢隨便花。”

“養老錢?”

陳子輕解釋:“就是師傅後半生的依靠。”

“義莊又沒倒,銀子還不是一直都有。”魏之恕不廢話了,他直接報數,“二兩。”

陳子輕說:“我身上沒有。”

魏之恕嗬嗬:“是要我扒了你的衣褲慢慢搜一搜?”

陳子輕沒辦法,隻好拿出錢袋子,在裡頭扒拉扒拉,扒出二兩,他還沒遞過去就被魏之恕搶走了。

“這錢我會跟師傅說的!”陳子輕斬釘截鐵。

魏之恕幼稚地挑釁著揚起手,揮了揮:“告你的狀去,現在就去,你要不去就是孫子。”

陳子輕把錢袋子塞回袖子裡,他就說身上不能放太多錢,都怪邢剪,非要讓他帶碎銀。

魏之恕酒沒喝成,他讓薑家的人帶去一個閣樓,見到了薑明禮,本就差的心情更差了,來鄉裡做什麼,還不如繼續砍柴。

薑明禮擺了一桌好酒好菜,他眉眼含笑道:“魏兄,彆站著,坐啊,這都是我精心為你準備的。”

魏之恕笑出了聲:“小人哪敢再吃薑大少爺的一口菜,喝薑大少爺的一杯酒。”

薑明禮身著黑色紗衣,裡麵沒穿裡衣,皮肉若隱若現十分浮誇,但他神情端正,形成的強烈反差存著有意無意的吸人眼球意味:“我那次放了點讓你記恨到今日,怎會再放。”

魏之恕絲毫沒有動容,他玩鷹反被鷹啄眼,技差一籌無話可說,現在他被迫站在這裡,仿佛看見了他的後半生。

“你我是同路人。”薑明禮起身朝著魏之恕走去。

魏之恕刻薄道:“這路上不止你我二人,我可以挑個令自己滿意的攜手,也可以孤獨終老,我為什麼和你糾纏在一起。”

薑明禮的眼色冷了下去,他伸手去碰魏之恕,手指蜷縮著收回去,頗有幾分隱忍克製的味道:“那夜之前我們相處很好。”

魏之恕後退走到窗邊,俯視初秋的江景:“我永生都忘不掉早上睜眼,看見滿床狼藉的畫麵,這都是拜你所賜。”什麼邪祟都比不上那一幕的衝擊,還不如睡一個鬼,起碼鬼不食五穀雜糧,腸道是乾淨的。

薑明禮聞言,呼吸快了幾分,臉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不是尷尬難為情,而是變||態的興奮。他踉蹌地坐回椅子上麵,顫著手為自己斟一杯酒,一飲而儘:“那次是藥物所致,平時不會那樣。”

魏之恕待了這麼一小會,戾氣逐漸衝擊理智,再待下去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他轉身就往外走。

“你的師傅,大師姐,小師弟,隨便哪個我能拿捏。”薑明禮不緊不慢地開口,“魏兄,切莫做個言而無信的人。”

魏之恕猛然停住,他的麵色幾經變化,最後沉澱著冷靜回頭:“薑家不會要一個有斷袖之風的繼位者。”

麵對魏之恕的威脅,薑明禮搖開折扇輕笑,嗓音裡熏著醇香酒氣:“沒有證據啊,難道你要勾|引我,再衣衫不整地跑到街上說我強||暴你?”

魏之恕:“你那二十多個,”

薑明禮笑而不語,魏之恕遍體生寒,都死了,他低估了薑家大少爺的手段與心狠程度。

“魏兄,嘗嘗這鬆鼠桂魚。”薑明禮夾一筷子魚肉放到旁邊的小盤子裡。

魏之恕握了握拳頭,扭曲著臉走到桌前坐下來:“我隻睡過你一次,你就惦記上了,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怎麼都攆不走,你怎麼這麼下賤。”

薑明禮感歎一聲,言辭直白而從容:“魏兄的彎鉤實在是天下僅有,我被鉤了一夜,從今往後天天夜夜回味。”

魏之恕夾起那塊鮮嫩魚肉,咬帶血生肉般咀嚼著咽下去,他把筷子扔地上,笑看薑家這位風姿卓越,內裡惡臭的嫡長子。

“跪下。”

薑明禮一怔,激動地撩開紗衣下擺,跪了下去。

……

月上枝頭,魏之恕喝多了回去,他眯眼瞪了瞪坐在義莊小院門口的師傅。

在這等他的?不可能。

師傅主打一個散養,放養,隨便他們幾時出門,幾時回來,會不會回來。

這麼多年都是如此,隻在今年年初有了變化,針對的是小師弟,師傅漸漸恨不得把他栓在褲頭上麵。

魏之恕晃了晃漲痛的腦袋,腳步虛浮地過去:“師傅,你怎麼坐在這?”

邢剪老臉一熱,乾咳著粗聲道:“你小師娘把我趕出來了!”

魏之恕:“……”就說了不可能是在等他。

被趕出來了嗎,該。

魏之恕坐到師傅邊上,沒聽他問從哪回來的,怎麼喝了這麼多酒之類,大老粗能問個什麼,那點細膩都給小師弟了。

“我絕不會叫小師弟師娘。”魏之恕兩手撐著腿表態,沒看在收養之恩的份上。

邢剪拍著大腿肌肉:“你叫不叫,他都是你師娘,唯一的師娘。”

魏之恕借著酒勁甩出內心的陰鬱:“我一直想問你,很想問,他才多大。”

發現了是一回事,公開是另一回事。

“你怎麼忍心,怎麼舍得。”魏之恕眼睛亮得嚇人,“起碼要等他弱冠吧,師傅。”

邢剪有種被解開遮羞布的囧態,他沉默半天,蹦出一句:“師傅第一次想要一個人,確實急躁了些,可師傅不後悔。”

魏之恕沒錯過師傅眼中轉瞬即逝的狠絕,愣了下:“你怕他跑。”

邢剪瞬間就被刺中軟肋,他霍地起身,腳往院子裡邁。

魏之恕喃喃:“他是我的小師弟啊。”

邢剪拍了拍二徒弟的腦袋:“他做你師娘了,也還是你的小師弟。”

魏之恕跟個孩子似的,委屈極了:“我難受……”

“師傅會比你更疼你小師弟。”邢剪橫眉豎眼,“差不多得了,彆給臉不要臉!”

魏之恕反應過來,拳頭已經揮在了師傅的顴骨上麵,他大逆不道滿身冷汗,酒也醒了。

“師傅,你怎麼不躲?”魏之恕的手骨刺痛發麻,心驚肉跳。

邢剪被打偏的麵龐轉回去,挨二徒弟一拳能清淨些,穩賺的買賣。

魏之恕恍然:“我知道了,你使詐,你故意挨我一拳,回去討小師弟的關心,好讓小師弟心疼你。”

邢剪摸著挫傷的顴骨,一臉“受教”的姿態:“還能這樣。”

魏之恕:“……”

邢剪並沒有那麼做,小徒弟問他顴骨上的淤青是怎麼回事,他撒謊說是自己磕的。

小徒弟心裡能猜到,不會戳破。

陳子輕的確沒拆穿邢剪的胡編亂造,他煮了個雞蛋給邢剪滾。

邢剪枕著他的腿唇帶笑意,兩個徒弟早就知道了,隻是沒捅破窗紙,隻有小徒弟以為他們一無所知。

他們住在一起,屋子挨著,每天都見,即便再小心再謹慎,也不可能不暴露出蛛絲馬跡。

邢剪撫上小徒弟的腰肢,手掌箍著,時輕時重地摩挲:“你大師姐跟二師兄不叫你師娘,你會不會不開心?”

“不會。”陳子輕按著雞蛋滾來滾去,“那隻是個稱呼。”

邢剪既欣慰小徒弟的懂事,又心疼他的懂事:“師傅還沒有給你辦婚事。”

陳子輕的心裡一劃而過複雜的情緒:“就是個儀式,無所謂的。”

邢剪輕車熟路地拉開他衣帶:“辦也隻能小辦,你沒有至親在世上,師傅也沒有,我們四人組成了一個家,”

陳子輕忙補上:“還有秀才跟阿旺呢。”

邢剪無奈:“行行行,帶上他們。”他掌心繭子磨著小紅果,“要不要師傅用花轎娶你?”

陳子輕手一抖,雞蛋從邢剪顴骨滾掉在了床上:“不要了吧。”

“拜堂成親不能少。”邢剪勉為其難地退一步,他有自己的堅持,“明年開春就辦,可好?”

陳子輕抿了抿嘴,連時間都說出來了,那他怎麼填答案……

迎著邢剪迫人的漆黑目光,陳子輕點頭表示同意,他使不上勁地抓住邢剪的手,像貓試圖阻止進食的猛獸:“我是不是還要蓋紅蓋頭啊?”

那手兩指一夾,他頭皮顫栗地吸口氣,隻好說:“好吧,隨你吧。”末了想起個事,“不過,秀才那邊還要說。”

“我去說,你不用管。”邢剪把雞蛋撥一邊,壓著他親了上去。

陳子輕不知道邢剪是怎麼說的,他去找曹秀才的時候,對方主動提起這件事,字裡行間沒有一絲排斥抵觸。

曹秀才在抄經書,陳子輕不是第一次看了,之前沒問,這次問了。

“是為你師傅和他將來的娘子抄的。”曹秀才吹吹紙上濕潤的筆墨,“也就是你們。”

陳子輕很驚訝,他以為曹秀才是給彩雲抄的。

“你為什麼要抄啊?”

曹秀才陳述道:“去縣裡那回,我在馬車上說錯過話,許諾你師傅,回去就抄經書為他祈福,祈求上天讓他和心愛之人白頭偕老相愛一世。”

陳子輕望著他似乎長回來一點肉的側臉:“說的什麼錯話?”

曹秀才抿唇:“重複一次亦是過錯。”

“那就不說了。”陳子輕看紙上的經文,字基本都認識,這不是原主的認知繼承,他確定。陳子輕一排除就能鎖定數據清除的第一個世界,那個世界也是古代嗎?

“秀才,你不介意我跟我師傅,我們,”陳子輕把兩根大拇指虛對一起,“這樣子?”

“我怎會介意,我有何資格在意,一個旁人罷了。崔兄,隻要是不違背倫理的真情真愛,皆自由。”

曹秀才的注意力在好友的拇指上麵,它們一同低頭,一同抬頭,像在拜堂。他當晚就在牌位前學著給亡妻看。

牌位冷冰冰的,活著的人比牌位更冷。

曹秀才拿著牌位上了床,將其放進胸前,擁著度過漫長黑夜。

媒婆後來又上過兩次門,都被守家的管瓊轟了出去。

邢剪知道這件事以後,鄉裡就出現了義莊邢師傅有了小娘子的聲音,包攬了大小茶館酒樓,街巷人人皆知,媒婆這才死了心。

林子裡的樹葉黃了,陳子輕把劉海梳起來,綸巾束著高馬尾,他穿著新做的藍衫挺身站在院子裡的小桃樹前,猶如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風一吹,桃樹葉在動,他的發梢也在動。

沒了厚重的劉海,額頭和眉眼全部露了出來,眼角那塊胎記展在日光下,並不顯醜惡。

一日,師徒四人去江上撈屍,船行到一處,管瓊看著浮動的水麵,帶有七成把握道:“二師弟,拋鉤。”

魏之恕拋了。

哪知底下確有屍體,但鉤子鉤不住,鉤了兩次都沒鉤上來。

“這是最後一次,還沒撈到就隨它去了。”魏之恕再次把滴水的大鐵鉤甩下水。

搭著塊布的簡陋船艙裡,陳子輕心下好奇,為什麼是最後一次?還有次數限製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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