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故意夾,似是說話的習慣,尾音自然的拖了點往上翹。
“同學?”
“怎麼連聲音都沒有,卡了嗎?”
“我湊這麼近,臉好大啊,好像能把那邊調大,我這邊調小。”
黑暗中,謝浮的上半身前傾一些,又前傾一些,距離兩次拉近,他盯著視頻裡的人,那下垂的眼型和直率眼神讓他想起……小時候養的那條小狗,他很喜歡。
後來,
小狗被車撞死了,他鏟了半天才鏟起來。
謝浮把視頻關了,將土茶的名字改成另外兩個字:小狗。
……
陳子輕莫名其妙,怎麼打了視頻又不露臉不說話,搞什麼東西。
說是京市人,高中生,實際誰知道呢,網上的人連最基本的性彆年齡都真真假假。他在學玩遊戲,想有個人帶,這網友先留著吧。
陳子輕頂著半濕的頭發去鎮上溜達,遲簾騎著單車停在他麵前,一身簡單清爽的白色運動套裝穿出了王子的燕尾服既視感。
遲簾見鬼一樣:“顧知之,你怎麼找過來的?”
“我沒,”陳子輕感覺遲簾周身氣息很冷,明顯固執己見不聽解釋,他把後麵的話咽了下去。
遲簾兩條腿撐地,按著車龍頭的力道發緊,指關節森白透紅,他怕被這家夥尾隨,今天白天都沒出門,天黑才出來透個氣,卻還是被找過來了。
小鎮太小了,甩不掉。
“我去西邊,我不想在那裡看到你。”遲簾厭惡地壓製著脾氣,“聽得懂?”
陳子輕說:“聽得懂,你放心,我不去西邊。”
真就這麼容易打發了?遲簾將信將疑,腳踩上踏板,耳邊響起他原形畢露的聲音:“你晚上回來睡吧?”
遲簾聽著他近似查崗的語氣,差點沒從單車上摔下去,怒極反笑道:“顧知之,你當自己是誰,我老婆嗎?”
陳子輕愕然:“那真是沒有。”
“算你還有點廉恥心。”遲簾就要騎車走,沒騎動。
陳子輕抓住他車座後麵的那塊鐵板,認真地確認:“所以你晚上回來睡的吧?”
遲簾麵色青白交加:“鬆手。”
陳子輕不鬆,你今晚要是不回來睡,那我現在可就要抓緊時間完成標注任務了。
兩人僵持上了,陸續有路人側目。
遲簾丟不起這人,從齒縫裡擠出一個字:“回。”
老子上輩子造了什麼孽,美好的暑假生活提前結束,有種過招失敗的無力感。
陳子輕望著遲簾騎車消失在街角,他收回視線在這一塊地方轉悠,察覺一雙眼睛時不時地往他身上瞅,他毫無預兆地迎上去。
是個女孩,她沒料到自己會被他發現,有點慌亂地故意東張西望。
他還看她,她鼓起勇氣向他走來。
原來是遲簾的愛慕者,偷偷暗戀的膽小鬼。
女孩從家裡超市拿了兩個雪糕,給陳子輕一個:“他來鎮上快二十天了,我都不敢跟他說話,太好看了長的,皮膚還比我認識的所有女孩子的都要白,我看你們在街上有說有笑,你昨天才來,今天就跟他熟了,你是怎麼做到的,不自卑嗎?”
沒惡意,隻是單純的困惑,其中夾雜了點羨慕。
陳子輕吃著芒果雪糕上的一撮奶油:“還好啊,可能是我見的帥哥比較多。”
女孩說:“像他那麼帥的,哪還有。”
陳子輕麵朝散步的行人:“雖然少,但還是有的,就我見過的帥哥裡麵,有比他更帥的。”
女孩吐舌頭:“你就吹吧。”
陳子輕笑笑:“那就當我吹。”他指指女孩手裡的雪糕,“要化了。”
女孩忙去吃,一張紙巾遞過來,她抬頭,陳子輕對她說:“雪糕流到手上了吧,給你紙擦手。”
“謝謝。”女孩接過紙裹上黏糊糊的雪糕棒,隔著紙拿住,“要不要我給你介紹適合你風格的穿衣博主,你照著打扮打扮應該不差,其實你身高不矮,長得也還可以。”
陳子輕說:“好啊。”
女孩有些驚訝他的爽快:“你聽意見,已經是半個帥哥了。”
陳子輕倒不是想做帥哥,他要考慮到人作為視覺動物這個特性。能在有限的條件裡做點改變,為什麼不做呢。
不管是去京市遲家借住,還是去一中上學,人際交流上都要注意,他的任務關鍵詞還沒激發,不清楚是什麼,任務地點大概率是在學校。
遲簾很晚才回來。
陳子輕一邊留意著他的動向,一邊在微信裡找網友吐槽和人相處太難。
八塊腹肌:真誠是必殺技。
小狗:可我沒有入場券。
八塊腹肌:入場卷?
小狗:就臉啊,我不好看。
八塊腹肌:關了燈都一樣。
小狗:……我隻是交朋友,你誤會了。
八塊腹肌:朋友多的是,處不來就換一個。
小狗:不行,這個朋友對我很重要。
八塊腹肌:多重要?
小狗:我每天都要叫他哥哥,不叫就會死的那種重要。
謝浮手中鋼筆掉在了書上,如此不知羞恥的話都能說出來,這是真傻還是假傻?
小狗:你是帥哥嗎?
謝浮:身邊人都說是。
陳子輕若有所思,那試試對他茶能不能行,要是行,以後日常任務就在他這做。
沒幾秒,謝浮就收到了一條信息。
小狗:哥哥,我這麼找你聊天,會不會打擾到你的女朋友啊?
謝浮麵部肌肉輕輕抽了一下,就這是個人都能識彆的做作綠茶水準,遲簾也招架不住?
他慢條斯理地回複:哥哥沒有女朋友。
陳子輕臉不紅心不跳地念了出來,嘴上嘀咕:“我的茶語有沒有效?”
【每日茶語*5,完成度1/5】1還是在街上對遲簾使用茶術的時候動的數字。
此時沒變化。
要麼不是帥哥,要麼隔空不行,隻能當麵說。
陳子輕退出了微信。
聊天框長久地沒有新消息,謝浮寫了張卷子,給遲簾打電話:“你在做什麼?”
遲簾蹲在洗衣機旁的地上:“搓內褲。”
謝浮淡笑:“遲少自己搓內褲?”
“我這邊就我,姑姑,土包子二人,我不自己搓誰搓?土包子倒是想,操,我在他前麵洗澡,我換下來的衣服就在盆裡,他不會偷偷造飛機吧?”
遲簾越說越像那麼回事,憤怒地扔下打了泡沫的內褲:“老子找他去。”
謝浮意味不明:“阿簾,你原先不這麼躁動。”
遲簾沒回神,就聽謝浮道:“電話彆掛,我聽聽看他生活中跟網上有多大區彆。”
“你說一天搞定,還剩不到兩小時,謝少,你怎麼說?”遲簾不忘找馬失前蹄的發小算賬。
謝浮道:“你有隱瞞。”
遲簾不得其解:“我隱瞞什麼了?”
“你隻說他對你犯花癡,和你茶言茶語,沒說他是真的喜歡你,喜歡到了有執念的地步,你知道的,一個人的執念最難對付,我失敗情有可原。”
遲簾麵露駭色:“這是怎麼得出來的結論?”才認識兩天,不是認識兩輩子,這麼點時間就有執念了?謝浮竟然也信?
話音未落,懷裡就撞進來一個人,他頓時風中淩亂。
陳子輕站穩後退:“呀,對不起,哥哥,是我不好,我……”
遲簾癡呆狀:“你第一個字發的什麼?”
“呀。”
遲簾聽見了謝浮的笑聲,從手機那頭傳過來的,他臉爆紅,明明跟他沒關係,可他就覺得自己糗大了,丟臉地想把顧知之藏起來,這家夥不能見人,尤其不能在他旁邊見人。
“放過我。”遲簾兩天時間滄桑了很多,一身囂張銳氣都沒地兒使,“多少錢你說。”
陳子輕飛快看他一眼就把頭垂下去:“我不要錢。”
遲簾瞳孔地震,整這嬌羞的死出,是要嚇死誰?他後知後覺電話還通著,趕緊按了。
“那你就是,”遲簾居高臨下地瞪著小黑皮,“單純的饞我身子?”
陳子輕說:“也不是。”
我隻是單純的想茶你。
遲簾把他的回答當成狡辯,冷冷道:“顧知之,你去了京市,我多的是法子讓你在學校呆不下去,”
陳子輕忽然打斷道:“你學習成績好嗎?”
似乎恢複正常了。
遲簾雲淡風輕:“一般,年級前十。”
“哇,哥哥好棒啊,不像我是個班級吊車尾,我和哥哥說話都覺得自己不配。”
遲簾擦掉唇邊不存在的老血,唇上沾了搓內褲的泡沫,苦得發澀,他連忙去漱口,謝浮帶不走顧知之,隻能讓老季上了。
不過老季不一定願意忍著不適幫他這個忙,先回京市再談。
門外響起魔音。
“哥哥,你的暑假作業一定都寫完了吧,不像我,一個字都沒有,不知道一中開學會不會檢查暑假作業,我好怕啊。”
遲簾把盆踢到牆角,誰能有他怕?
“姑姑你還沒睡啊,不是的不是的,遲同學沒有欺負我,是我不好,我讓遲同學煩了。”
“阿簾,你作什麼呢。”姑姑敲門。
遲簾不開。
門外響了幾句話,姑姑下樓了,就剩他一隻手就能捏死的死基佬,他到底在怕什麼。
遲簾開始無視陳子輕的存在,不管他做什麼說什麼都不給回應。
陳子輕反正是每天五句茶語,雷打不動風雨無阻。
漸漸的,遲簾出現了荒謬的脫敏反應,他不但不起雞皮疙瘩,還在想,今天該來了,果然來了,今天難道不來?還是來了。
“遲同學,我們什麼時候回京市?”陳子輕剝了個香蕉吃。
青春氣息正濃的男高生,想象力豐富還容易代入,遲簾麵紅耳赤地怒吼:“你他媽為什麼當著我的麵吃香蕉?”
陳子輕剝香蕉皮的動作一停:“你願意和我說話了啊。”
遲簾眼不見為淨地背過身去。
陳子輕吃香蕉:“馬上就到八月了。”
遲簾嘲諷:“怎麼,迫不及待要去京市當小醜?”
陳子輕口齒不清:“我是去學習的。”
彆把他笑死,遲簾跟發小們發信息,他私聊謝浮,問還有沒有跟顧知之網聊。
謝浮:阿簾,你為什麼會問這種弱智的問題?
遲簾吃癟,確實,誰會沒事和那土基佬網聊,他偏身斜眼。
陳子輕咬著香蕉抬頭。
香蕉進嘴的吃法打馬賽克一點都不突兀,遲簾眼皮狂跳,為了勾引他,一點下限都沒有,這種人去了京市也攀不上交際圈,注定會被孤立歧視,過不了幾天就夾著尾巴灰溜溜地離開學校,回到山溝溝裡麵當小老鼠。
遲簾想到這舒口氣,他當回事,才是個事,隻要他不當回事,那就不是個事。
這樣的人,沒資格讓他當回事,是他前些天腦子糊塗。
陳子輕把香蕉皮扔掉:“遲同學,你還沒,”
“八月初就回京市。”遲簾不耐。
陳子輕想,八月初的話,那在這待不了幾天了,他心不在焉地往陽台走,路過遲簾腳邊,一個沒注意直接就踢了上去。
遲簾被踢了,他就要發火,抬眼對上的卻是一個後腦勺。
可以踢喜歡到產生執念的人,踢完當沒事發生?這合理嗎?
顧知之每天不固定時間對他說幾句茶言茶語,其他時候好像並不在他眼前找存在感,什麼意思,釣魚?
遲簾沉著眉眼,顧知之把他當魚,是不是還有個魚塘?不可能,沒有誰配和他在一個魚塘。
好像重點不對。
遲簾去洗把臉打遊戲,還是遊戲好,暑假就該打打遊戲睡睡懶覺。
離開京市前一天,陳子輕跟遲簾陪他姑姑去參加白事。
就在鎮上的飯館裡頭擺的飯局,擺了十來桌,姑姑這桌幾乎都是熟人,陳子輕起身敬酒的時候,遲簾坐著不動,拒人千裡的矜貴少爺範兒十足,看人都是藐視,偏偏沒人說他的不是。
“知道我吃飯的時候,最討厭哪種人嗎?”遲簾在陳子輕耳邊說。
陳子輕舔著嘴上的啤酒:“我這種人。”
遲簾看他笑話:“我是不是要誇你有自知之明?”
“其實我也不喜歡這種場合。”陳子輕說,“我敬了就省事了。”
遲簾不置可否。
陳子輕也不再多說,自顧自地吃吃喝喝,他中途去上洗手間,無意間聽見幾個人議論死者的事情。
有什麼遺產要爭奪,有什麼遺願沒做。
陳子輕聽著八卦去洗手,腦子裡的思緒跟著八卦轉走,那就托夢啊,托夢視線遺願。
【叮】
陳子輕停下洗手的動作。
【疑似觸發任務關鍵詞‘遺願’,關鍵詞已標注,審核通過,宿主陳子輕,恭喜您成功解鎖任務,正式開始這個世界的旅程。】
係統:“現在發送任務,請陳宿主留意,30秒後收回。”
陳子輕望著鏡麵上的任務投放板。
《茶藝速成班》,jiao。
【來自部分靈魂們的訴求:每個離世的人心中都有不滅的燈塔,沒實現的遺憾,他們渴望得到關注,得到彌補,得到撫慰,得以平息。
這是一份逝者遺願清單,上麵可放滿十個遺願,隻等好心人幫忙填滿。
不可跳單,不可失敗,幫每個逝者完成遺願,好心人都會得到相應的報酬,絕不會虧待好心人的付出。】
陳子輕很吃驚,這次的任務竟然是幫鬼做事,數量滿了,任務就完成了,第四個任務和之前的二個任務相比,像是要容易很多。
那他這次隻要注意兩個標注任務引發的警告次數,任務就不會再失敗了。
做夢呢,十個遺願相當於十個任務,是那麼好完成的嗎,失敗一個就玩完,誰知道都是什麼遺願,會不會很坑人。
清單上麵一片空白,做不了啊。
陳子輕剛動這個念頭,清單第一行就出現了一張人臉,死白,麵帶微笑。
是他鏡子裡的臉,原主的臉。
陳子輕猛一看受到了不小的衝擊,原主竟然在清單上麵,他有什麼遺願嗎?
顧知之的臉旁邊開始出現字跡——我想擁有甜甜的愛情。
不就是遲簾嗎?
陳子輕唉聲歎氣,當初他解鎖遲簾帶出來的“你想和他談戀愛”這句沒有標注,他還想著不用談,隻要暫時對遲簾使用茶語,去了京市遇到彆的帥哥,就可以不用隻針對遲簾了,偶爾換著用用。
現在,原主的遺願是想有愛情,看來還得談,不談不行。
陳子輕犯愁,怎麼談啊,遲簾喜歡漂亮的妹妹,他追不到的,近水樓台也沒用。
就在他要往外走的時候,“甜甜的愛情”後麵又有了字。
【我在網上搜過京市第一中學的風雲人物,我想跟看起來很花實際很純情的校草遲簾談戀愛。】
陳子輕哎了聲,他就知道。
【我也想跟家世好有涵養,性情不定,能笑著掐我脖子和我接吻的學生會長談戀愛。】
?彆太過了。
【我還想跟帥氣寡言,但男友力爆棚的籃球隊長談戀愛。】
我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