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浮不著痕跡地盯視半晌,去桌邊喝水衝掉嗓子裡膩人的甜,他今天隻抽了小半根,洗過澡換了衣褲,哪還有煙味殘留。
還真是個嬌弱的小寶。
謝浮回到窗邊,他闔上眼又掀開,寫題的人坐在他的書桌邊,開著他的台燈,拿著他的筆,用著他的草稿紙。
下一步就該用他的洗發水,穿上他的衣服,躺在他的床上。
陳子輕寫著題,忽然就不由自主地冒出話來:“你今天寫毛筆字了沒有啊?”
房裡溫度莫名驟降。
陳子輕打了個寒顫,不明所以地往床邊看。
“睡前寫。”謝浮說,“你最近每天都問,這麼關心我寫沒寫毛筆字。”
陳子輕訕訕,他不問了,問多了就會讓人覺得奇怪。
可他大多時候問都沒有經過腦子,想都沒想就跑出來了……
四月初的周末,陳子輕起早在謝家花園散步,忙著勞作的傭人們客客氣氣地和他打招呼,他都會回應。
謝家雖然同樣是獨生子,但女主人喜歡熱鬨,傭人非常多,顯得人氣很充足。
這一排住宅,屬謝家表現出了富貴人家的闊氣。
陳子輕走累了就坐在木亭廊邊的一條護欄上休息,他不用擦都知道不臟,因為謝母十分愛乾淨,隻要他在謝家,總能看見傭人在打掃。
這個天氣的早晨穿單件有點冷,陳子輕把薄衛衣後麵的帽子撈上來戴好,他搓搓手,餘光瞄到謝家鐵柵欄那邊。
一大片綠葉裡姹紫嫣紅,蝴蝶蜜蜂帶來的春意正濃,花開了有些天了,沒有敗落的跡象。
謝母喜歡花,家裡種了許多,謝家哪都是花香。
陳子輕的視線越過鮮花叢飛向對麵遲家,他不自覺地起身靠近,遲家的噴泉上飄著落葉灰塵,圓池裡的丘比特雕像灰撲撲的,通向客廳的路兩旁也長起了雜草。
遲家人不回來,也沒叫人打掃,不過近一百天的時間,那麼大一棟彆墅就有了荒涼的色調。
陳子輕不看了。
謝家大門口突有一個黑影出現在陳子輕視野裡,他定睛一看,是季易燃的牧羊犬。
“小花。”陳子輕快步過去。
牧羊犬在鐵門外看著他,尾巴一搖一搖,又冷酷又帥氣。
“怎麼隻有你自己啊。”陳子輕透過鐵護欄左右瞧瞧,沒瞧見季易燃,“你是偷跑出來的嗎?”
牧羊犬端坐著。
“你想我帶你玩?”陳子輕試探地問道。
牧羊犬看他一眼,又看他一眼。
陳子輕被牧羊犬靈動的樣子逗笑了,它的體型氣質跟眼神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很可愛。
“我不知道玩什麼誒,”陳子輕想了想,沒想到可以和彆人家的狗做哪些互動,他不好意思地說,“我帶你在附近走走吧。”
牧羊犬頗為紳士風度地退後點,等他出來。
陳子輕剛通過驗證打開門出去,後麵就傳來不大不小的聲音,他要摸牧羊犬腦袋的手停在半空。
謝母給季家年輕的女主人打電話:“季夫人,你們家的小花跑到我這來了。”
陳子輕從牧羊犬的眼中看到了失望,他摸了摸它的腦袋:“好啦,下次啦,我接下來都住在謝家,會有機會的。”
很快的,季家傭人過來牽走了牧羊犬。
陳子輕悻悻地回了謝家。
謝母站在垂搭下來的扇形櫻樹林前:“小顧,你喜歡小花?”
陳子輕說:“我喜歡狗。”
謝母攏著柔色披肩:“阿姨也喜歡。”
陳子輕詫異,他以為謝母對狗毛過敏或者怕狗:“那剛才怎麼……”
謝母悄聲:“易燃他爸性子怪得很,他養狗都要看生辰八字看出生血型看好多東西,狗對他不止是狗,這裡麵有些事阿姨也不太懂,阿姨主要是怕你帶小花出去玩的時候,讓它有個好歹沒法交差。”
陳子輕的心裡生出點古怪,季易燃他爸迷信?
到目前為止,陳子輕還沒有進過季家大門,他對那個遲簾唯一點名道姓的季常林是有抵觸的,莫名的畏懼。
人沒見到就已經怕上了。
陳子輕跟著謝母往回走:“阿姨,你們跟季家來往多嗎?”
謝母沒因為他年紀小就敷衍了事:“生意上不打交道,社交場合碰見了會打招呼,其他時候就不怎麼接觸了,你知道的,我是個熱絡的人,我很願意經營街坊四鄰關係的。”
陳子輕把手揣進衛衣前麵的兜裡:“季同學跟謝同學是發小。”
“他們小輩有他們的圈子,跟我們長輩沒直接聯係。”謝母隨口一提,“像易燃小媽,我見她的次數不超過一隻手,還是跟著我家謝浮去拜年的時候見的。”
陳子輕愕然,季易燃竟然有個小媽,他在遲家住了大半年,一次都沒見到過。
謝母無法理解:“才二十多歲的姑娘,成天在家待著,平時她都不出來,要是我真的會悶死,我就喜歡出門和姐妹逛街購物,喝咖啡做做美容。”
陳子輕心說,那麼年輕,確實是小媽。
“易燃的家規很嚴,不準在家裡跑動,也不準大聲說話,還有很多規矩,好好一個人住久了都能有小毛病,”謝母唉聲歎氣,“我就總想,他口吃是有生活環境原因的。”
陳子輕不可思議:“他口吃?季同學口吃?”
謝母驚訝地說:“一直在做語言康複訓練,你聽不出來嗎?”
陳子輕把頭搖成撥浪鼓,聽不出來。季易燃跟他說話的時候很正常,其他人也沒告訴他季易燃口吃,他完全不清楚。
謝母說:“那是你聽得少,又剛好是他狀態好的時候,沒有一頓一頓的。”
陳子輕迎著風走:“應該是。”
“不說彆人家的事了。”謝母拉住他的手臂,神秘地說,“小顧,你跟阿姨來。”
陳子輕被謝浮媽媽拉著去後花園,她的年輕不是靠護膚能達到的級彆,是心態好,而隻有夫妻恩愛,母慈子孝才能有這麼讓人羨慕的心態。
謝家後花園有塊菜地。
陳子輕第一次來,他被眼前的生機盎然吸引:“阿姨,這些都是您種的啊。”
“每年春天種,夏天摘。”謝母沿著菜地一條石子路走進去,“不過我不燒飯,我受不了油煙味。”
陳子輕在菜地打量打量,手從兜裡拿出來,帶著溫熱撥了撥黃瓜小苗:“要打藥,黃瓜葉子後麵會長很多小黑蟲。”
“小顧在家幫忙做事啊,黃瓜葉確實喜歡長蟲,我年年都讓專業的來打藥。”謝母的聲音從另一條路上傳來,她在查看菜裡的蔬菜生長情況。
陳子輕屈指彈飛葉片上的一顆露珠,謝浮媽媽呈現的幸福背後是健康的家庭氛圍,那謝浮精神上的問題是怎麼來的,天生的嗎?
不知怎麼,陳子輕想到了遺願清單上的第二個鬼魂王研,她無論是個人,家庭,還是社交都沒蛀蟲,可她選擇了從教學樓走廊一躍而下,讓自己的生命停止在花一樣的年紀。
為什麼呢。
這對努力活著的貧民小人物陳子輕來說,是個盲區。
難道是……不快樂?
陳子輕隻能想到這麼淺顯易懂的程度了,他沒拿出手機上網搜,估摸著可能性不小,因為富裕不止對應物質。
不過,謝浮的性情要真的不正常,他媽媽能不知道嗎?那位謝夫人一點都不憂愁的樣子。
陳子輕都要懷疑是自己想多了,謝浮沒病,他隻是不定時的青春期中二病疑難雜症而已,過了這個年齡段就會自愈。
畢竟這段時間謝浮給他補課都很正常。
穿過菜地就是湖泊。
這湖水是順著三家後花園流淌往前的,彆墅區每家都能欣賞湖景,搬個椅子放在湖邊能坐上一天。
陳子輕看著清淩淩的湖麵被風撥出漣漪,他想起來個之前納悶的事,趁著這個機會問了出來:“阿姨,你們怎麼會想到在這裡落家,是風水好嗎?”
“風水?我們家不信這個。”謝母回憶往事,“當年我跟謝浮他爸住在橋山區,我們都覺得住膩了想換個地方,謝浮一歲多點,小手指著房產雜誌上一處說‘住住住’,我們就搬過來了。”
陳子輕:“……”
謝母端著胳膊說笑:“當時遲家已經住了半年多,我們搬來後很快和他們交好,過了半個月還是一個月,遲家右邊那套彆墅也有了主,從此我們三家做鄰居,一做就是多年。”
陳子輕沒想到就這麼簡單,毫無玄機。他不走心地說:“你們三家有緣,孩子一樣大,一起上學,他們三人關係很鐵,互相給出自己家裡的防衛驗證。”
謝母聽到這就說:“這還是阿簾起的頭,他小孩子心性,愛玩。”
陳子輕安靜幾秒,來一句:“你們想過以後搬家嗎?”他真的很怕那種和抬頭不見低頭見差不了多少的局麵。
“搬家?”謝母沉吟,“暫時沒有這個想法。”
陳子輕的臉部肌肉走向垮了下去,暫時不會是幾個月吧,起碼幾年,那他做三分之二期間,三家是一定要排隊排挨著了,絕對的死局,無招可解。
謝母眺望遠方:“我跟謝浮他爸住哪兒都可以,將來謝浮談了戀愛,有個家,他多半會出去住,反正都聽他的,他是成年人,能做主,我們也給他自由選擇的權利。”
陳子輕並沒有感到輕鬆,他坐到湖邊灰白石頭上麵,一聲不吭地看著湖麵樹影。
謝母沒打擾小輩思考人生。
風徐徐地吹過,陳子輕瑟縮了一下,他激靈起來,鄭重地道歉:“阿姨,關於我之前和您兒子謝浮假談戀愛這件事,很對不起騙了您。”
謝母眼角堆起細紋:“哎呀,沒關係的,都過去了,我家謝浮後來跟我解釋過,他是主動替你們當掩護的,我能理解你們的難處和做法。”
陳子輕更內疚了。
“那個,阿姨,您給我的見麵禮,就那張卡,我不小心弄丟了。”他過這麼久才想起這件事,不由得窘迫地撓撓臉,總不能說是遲簾吃醋掰斷的吧。卡壞了,他沒法還給謝家了。
哪知謝母說:“丟了啊,我今天重新給你補辦一張。”
陳子輕慌忙站起來:“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阿姨,我是想……”
謝母打斷他,很自然地說:“給你的就是你的了,畢竟當時我確實把你當我兒媳。”
陳子輕的嘴角輕微一抽。
隨便吧,要補就補吧,補了他就給謝浮。他能支付自己的生活開支。
去年他玩青蛙吃豆子贏了遲簾,遲簾耍賴不兌現承諾用三次轉賬堵了他的嘴,共計三萬四,後來他給遲簾折了朵紙玫瑰,遲簾轉了九筆錢給他,金額太大,他不敢收。最後還是被遲簾鬨著收了,十萬出頭。
兩次加一起十幾萬塊,基本沒怎麼用。
陳子輕透過謝家後花園的樹叢縫隙,去看遲家後花園,他的耳邊響起謝母的喊聲,他望去。
謝母的語重心長:“小顧,雖然你跟阿簾那孩子陰差陽錯沒了兩年的考驗時間,但談戀愛分手是常事,不要太糾結,順其自然就好了。”
陳子輕回了個笑容:“我知道,謝謝阿姨開導我。”
下一刻他就托腮收了嘴邊弧度:“我隻是想不通,遲簾怎麼會失憶。”
謝母露出斟酌的表情:“我早前問過他媽媽,說是他到國外突然心臟病發作,情況很危急下達了兩次病危,他最終能活下來,是他的身體開啟自我保護機製,去除一些記憶給心臟減掉負荷。”
陳子輕恍然,原來是這樣。那他不能給遲想起他的機會,免得遲簾再次受傷。他絕對不可以在和遲簾再見時露出蛛絲馬跡,他要全都藏起來,埋起來。
儘管他更希望和遲簾不再見,但那不現實,發小兼鄰居怎麼會斷掉往來呢。
陳子輕甚至想,未來如果到了逼不得已的地步,他就動用道具藥。那是他給自己留的活路。
他身為宿主,每次抽離和登入都由不了自己,能做的就是在任務期間賺取積分,當前世界用不到,下個世界也會用到,積分是萬能的。哪怕主線任務最終失敗,他也能根據任務進度獲得相應的積分。
這次的主線就是十個遺願,報酬相當於積分袋。
陳子輕的思緒被眼前的陰影打亂,他抬頭,謝母笑得很是溫柔,像對孩子寄予厚望的媽媽。
謝母掛著笑臉:“小顧,你想不想吃甜點?”
陳子輕無意識地說:“吃甜的心情好。”
“那阿姨給你做。”
謝母沒讓家裡廚子幫忙,她戴圍裙和手套使用烘培工具,忙一早上做了香軟精致的甜點。
陳子輕吃了很多,他上樓看書寫作業,碰見謝浮從臥室出來,往他這邊來,和他擦肩時腳步不停,看樣子是要去書房。
果不其然,書房的門傳來解鎖聲響。
陳子輕的大腦跳過思考猶豫,直接就說:“你現在是要去寫毛筆字嗎?”
謝浮一條腿已經邁進了書房,他情緒不高,像是沒聽見,另一隻腳也抬起來,邁進了書房。
背影消失在書房門口,徒留一抹雪鬆沉香在空氣中飄蕩。
陳子輕抓抓腦門,謝浮身上的香味飽含孤傲自持,適合高冷之花裝逼用,實際他在學校的人設是謙謙君子。
誰知道謝浮真正的一麵是什麼樣呢。
陳子輕舔著嘴上的奶油甜味往自己的房間走,樓梯口突然響起謝母的聲音:“是寫毛筆字,我家謝浮從小到大每天都寫,小顧你都在我家住幾個月了,還沒留意到嗎?”
謝母站在樓梯暗處。
陳子輕不知怎麼有種不太舒服的感覺,轉瞬即逝,他笑笑:“我留意到了,隻是沒和謝同學說,有個愛好堅持下來挺好。”
“我兒最會堅持了,喜歡的就不會改變。”謝母說完不多待,轉身下了樓。
陳子輕走一步,頓了頓回頭,書房的門沒關上。
過了一秒兩秒……一分鐘兩分鐘……
門還是沒關。
剛才莫名其妙裝作聽不到他的問題,現在又不關門,不怕他跑到門口再問一次啊?
陳子輕捉摸不透謝浮,他忍了忍,沒忍住,真那麼做了。
他去是去了,隻是沒出聲。
上次他沒打量,這次才有功夫環顧一圈,書房非常大,家具陳設和物件擺放嚴整到是強迫症的天堂,一大片書架放眼望去沒一處錯亂,牆上掛了不少字畫,每一幅都能稱得上佳作。
尤其是一幅幅的字,每一筆都風姿綽約。
一張寬長的黑木書桌相當吸人眼球,上麵擺著一套稀世金貴,能送去展館當展品的筆墨紙硯。
而展館的主要展品謝浮立在書桌前,手立起一塊淡青玉石。
他那手,比玉石更具收藏價值。
陳子輕不往書房裡走,就在門邊站著,他的鼻尖縈繞著絲絲縷縷的墨香。
書桌那邊傳來平淡的一聲:“進來。”
陳子輕瞬間就從心不在焉的狀態裡剝離,他沒製造聲響,謝浮怎麼知道他來了。
“我不進去了。”陳子輕回絕道,“你寫你的字吧,我也要回去寫作業了,今天的學習計劃我還沒完成。”
謝浮沒看他:“是嗎,我還以為你要問我,可不可以讓你在你旁邊看?”
陳子輕語塞。
謝浮十分奇怪地說:“顧同學,自從你知道我寫瘦金體,你對我似乎就格外的上心。”
陳子輕:“……格外這個詞還用不到吧。”
謝浮狀似意識到了什麼可能,他難以置信地抬起眼眸:“是在我身上找寄托?”
陳子輕猛搖頭:“不是!”
“你臉上的表情剛好相反。”謝浮撥開玉石,拿起桌上寫了幾個字的紙,嘩啦抖兩下,“據我所知,你前男朋友可不會寫這個。”
陳子輕望著爐火純青的瘦金體,嘴角眼角都耷拉了下去。
像“哭”字。
好似真的就要哭出來。
謝浮隨手把紙揉成團拋進垃圾簍:“他知道你心底還有彆人嗎?你們好歹談過半年多,這麼大事你都要欺騙,你這樣可不厚道。”
陳子輕的視線本能地追著垃圾簍裡的紙團。
有腳步聲靠近,謝浮站在他麵前,盯他幾秒:“跟我說說,你有幾個前男友?”
陳子輕表情認真:“沒有幾個,隻有遲簾。”
謝浮沉思片刻,了然地笑:“我知道了,那就是還有個白月光。”
陳子輕回過神來時,謝浮已經將他拉到了書桌邊。
謝浮將鎮紙拿起來,往右邊放一些,一隻手按在紙的左邊靠下,一隻手執筆:“我這樣像你那個會寫瘦金體的白月光?”
他又將按在紙左邊靠下的那隻手橫放,整條小臂壓住著紙,執筆的右手放在左手背上方,小學生端正坐姿:“還是這樣更像?”
陳子輕看著無端興奮的謝浮,汗都下來了。
“怎麼,都不像?”謝浮把毛筆扔到紙上,落下一道淩亂墨痕,他按著陳子輕的肩,湊近的那一瞬,目光深情而狂熱。
陳子輕怔怔望他。
謝浮揶揄地歎息:“總算是像了。”
話音帶著令人驚悚的顫抖,像有什麼被困住的東西急於掙脫束縛,隨時都要衝出來。
他氣息都似壓製,雙眼皮褶子清晰泛著詭異的紅。
陳子輕在自我防護下後退。
謝浮麵上隻是皺了下眉頭,心底卻是陰戾地譏笑,怎麼會還怕自己的救命恩人,真是狼心狗肺。
要不是我,你還在拖拖拉拉要分不分,是我救了你。
陳子輕正要快步走,耳邊響起謝浮意味不明的話聲:“你才和你前男朋友分手,就在他的發小身上找你白月光的影子,顧同學,你這麼做,不覺得自己有些,”
謝浮頓了半拍,興味地吐出兩字:“輕浮?”
陳子輕臉色一僵,口不擇言地說:“我跟他談的時候是真心真意的,我沒有對不起他,我問心無愧,我是被分的,他也沒有跟我分,我們就那麼結束了,結束了就是沒關係了,而且什麼叫才分手,到今天已經分了三個月零7天了,都過去三個月零7天了,我不能有新的生活了嗎?”
謝浮的腦海翻攪著腥臭惡念,那些都溢不出來,他矜貴優雅,散漫地笑了一聲:“sorry。”
陳子輕隻是沒有搭理,謝浮就像是聽見了聲嘶力竭的怨哭和尖叫,他的太陽穴神經質地一下一下鼓動,喉嚨裡掀出不是很在意的聲音。
“不原諒我?那要我怎麼做,我再演一次你的白月光,好不好?”
陳子輕不願意繼續這個話題:“我都說了我沒有……”
謝浮很隨意地抄起重而光滑的硯台,對準他那隻能拿毛筆,寫出一手漂亮瘦金體的右手。
陳子輕眼皮直跳,他的神經末梢像被一根無形的線拉扯,腦子混亂地抓住謝浮的胳膊阻攔:“謝浮,你瘋了啊!你砸下去還怎麼寫字啊!”
謝浮無所謂地笑:“有沒有白月光?”
陳子輕潛意識裡躲避這件事,有種被窺探的不適:“你為什麼一定要我承認我有白月光?”
謝浮揮開他的手,要把硯台往下砸。
“沒有!”陳子輕急亂地喊,“我沒有白月光,我隻是喜歡瘦金體,佩服寫得好的人!”
“砰”
硯台被謝浮放回原位,他坐到書桌上麵,長腿踩著地板,悠悠閒閒地笑:“看來是真的沒有白月光,那是我誤會顧同學了。”
陳子輕短時間內情緒起伏過大,他脫力地蹲下來。
謝浮蹲到他對麵,他嚇得往後一癱。
“我長得很可怕?”謝浮摸臉,“我每天放學給你補課,你的模擬一次比一次考得好,考試做到我給你出的題的次數越來越多,你不感恩,你還怕我。”
陳子輕被他說成了白眼狼。
“你前男朋友在國外開始全新的生活,他的三個發小,孟一堃在和朋友們享受最後的高中生活,季易燃在準備出國事情,隻有我在當家教老師,教一個不知好歹的學生。”謝浮扶額搖頭,“我圖什麼?”
陳子輕一言難儘地偷瞄他一眼:“我隻是被你要砸手的行為嚇到了,還沒有緩過來。”
“竟然是我的錯……”謝浮拉長音調。
陳子輕怕了他了:“我的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真的,全部都是我的錯。”
謝浮沒有表情。
陳子輕發怵,他眼神躲閃,小聲說:“真的沒有白月光。”
謝浮噗哧笑出聲:“我相信顧同學了。”他起身,對著癱坐在地上的人伸手。
陳子輕猶豫了下,把手放了上去。
觸碰到一片涼意。
他下意識要把手抽走,謝浮卻已經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他們離得很近,近到能聞見彼此的氣息。
謝浮睫毛長密,五官似乎又長開了些,越發深邃奪目,他身上香香的,有著青春年少時值得傾慕的所有優越品質。
陳子輕的視線落在他們同一款式不同色的拖鞋上麵。
“既然你喜歡瘦金體,我就送你一副字。”謝浮忽而一笑,“你來提,我寫了送你。”
陳子輕不想要,不敢要,但他管不住自己的嘴:“好啊。”
那副字寫的不是金榜題名,是——隨遇而安。
謝浮不在陳子輕麵前和遲簾開視頻打遊戲,陳子輕知道他們幾個發小經常聯係,感情依然很要好,隻是跟他無關。
他和網友成了能聊很多話的朋友。
臨近高考,學校有人要跳樓,陳子輕在任務者的直覺下跑了過去,謝浮也在。
跳樓的是學生會的成員,他麵容憔悴,精神狀態很不好。
陳子輕在天台後方東張西望。
謝浮湊到他耳邊:“那位被鬼附身了?語氣十分的稀鬆平常,像在說“今天真熱”。
“……”陳子輕把手擋在嘴邊,悄悄說,“站太遠了確定不了。”
謝浮抬腳過去。
陳子輕慌忙說:“誒,他都站到邊上了,你直接過去把他嚇到……”
謝浮已經和男生並肩。
男生兩條腿打擺子,眼裡布滿了急於找到解脫的崩潰,謝浮掃了眼他跟天台邊沿的距離:“十厘米。”
謝浮往前邁:“八厘米。”
男生呆呆看他。
謝浮雙手抄在口袋,慢悠悠地再次抬腳,落下:“五厘米。”
男生忘了自身的痛苦,他被會長的舉動驚駭到了,嘴巴張得極大,能看見通紅腫大的嗓子眼。
就在這一瞬間,謝浮把他拎住,往後麵天台一甩。
陳子輕和趕過來的領導安保都麵無人色,一陣後怕。他望著與領導交談的謝浮,對第二段甜甜的愛情沒一點期待。
那男生在校領導和心理師麵前一聲不吭,問什麼都不說,謝浮把他帶去學生會辦公室,他才開始說話。
“我不想活了。”男生蜷縮在牆角,“我受夠了。”
謝浮把門外偷聽的人拉進來,關上門說:“學習壓力?”
陳子輕讓謝浮拉去辦公桌後麵,按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他沒把心思放在這上麵,隻等著男生的下文。
“不是學習壓力,我沒有學習壓力,我撞鬼了……”男生喃喃自語,他從去年七月半開始就被折磨,不死也要瘋了,不如在瘋之前死掉。
“撞鬼?”謝浮瞥一眼激動椅子上激動起來的人,“說來聽聽。”
男生囁嚅地說出了他的遭遇。
七月半那晚他不過是刷到了個帖子,噩夢就開始了。
不論是電腦,手機,還是電視上都會出現那個帖子,鏡子裡也會有,有時他在街上路過櫥窗玻璃,下意識看了看,會發現自己旁邊有張臉,和他一起看玻璃上的帖子,是張模糊不清的臉。
陳子輕聽著,第一反應就是消失的帖子?學校一直沒有異常,他就沒有多想。
“是不是失物招領區的帖子?”陳子輕試探?
男生雙眼暴突,渾身發顫:“你,你,你是怎麼知道的?”
陳子輕抓眉頭,看來是了。
敢情不是沒異常,是當事人能忍,不往外說。
陳子輕在男生企圖找到同伴的期盼中說:“也是七月半的晚上,有個學弟在那個區看見個帖子,一刷新就沒了,他以為自己看花眼。”
男生呼吸粗重:“肯定是同一個帖子,他跟我一樣!”
“那沒有。”陳子輕對上他不敢置信的眼神,“我前些天還遇到學弟了,他身上沒有鬼氣。”
言下之意是,你身上有鬼氣。
男生沒有驚恐大叫,他都被鬼盯上了,怎麼可能沒事。
陳子輕的注意力分到謝浮轉筆的手上,他強行拉扯回來:“帖子內容是什麼?”
男生閉上爬著血絲的眼睛,機械地念了出來。
帖子內容是——這是我人生中收到的第一份禮物,它不見了,上麵有我的名字。
男生念完最後一個字,辦公室就刮過一陣陰風。
謝浮不受影響,他理解地笑了聲:“第一份禮物確實值得珍惜。”
男生歇斯底裡:“那跟我有什麼關係!禮物又不是我拿的!”他吼完,絕望地哭了出來,“我在班裡有時候會拿個筆拿個便利貼,隻有這種了,彆人的禮物我怎麼會拿,還是寫了名字的,我根本乾不出那樣的事。”
陳子輕伸出手指劃拉桌上一堆表,歸納整齊的表在他的劃拉中出現了平常人捕捉不到的錯位,謝浮不是平常人,他一眼就發現了,但他克製著沒立即整理。
上次提個領子就被衝,脾氣大得很。
謝浮去飲水機那邊接了杯水放在桌前,陳子輕看到就端起來喝了口。
送禮物的人很重要,禮物丟了,才會在死後成了執念。
陳子輕問男生:“是不是想讓你幫忙找禮物?”
男生一愣。
“你沒想過這個可能啊?”陳子輕傻眼。
男生羞愧萬分:“可為什麼要我幫忙,我又不認識……”
陳子輕說:“你知道是誰發的嗎?”
男生被問住。
“你不知道怎麼確定自己不認識。”陳子輕自語了句,扭臉對著謝浮,他沒什麼想法,隻是剛好對上了。
謝浮倚著辦公桌:“接下來要做什麼?”
陳子輕眼一亮:“查發帖人。”
謝浮不快不慢地問:“找誰查?”
陳子輕想了想:“學生會。”
謝浮拎起水杯,喝下去點溫水:“學生會的誰?”
陳子輕沒注意到他也喝了:“你啊。”
謝浮頗為欣慰地“嗯”了一聲:“不錯,考本科不是問題了。”
陳子輕:“……”
發帖人“一片雲”的注冊信息透露,她是高三(7)班,向娟。
七月半穿紅鞋子跳了的女生。
學生在學校跳樓談不上詭異,但她死時穿的那雙紅鞋難免讓人聯想到許多鬼故事,當時她的死引起全校轟動,事後班裡不再提起她那個人,當作從來都沒有她的存在。
男生知道貼主的身份後更加迷惑:“我跟她沒有過交集,她為什麼讓我找,我去哪找……”
陳子輕說:“肯定有交集,你信我。”
男生想說你誰啊,你讓我信你我就信你,但轉學生聽說了他的邪乎事竟然絲毫不慌,裝逼是裝不出來的。
會長還讓轉學生坐在他的椅子上。
雖然兩件事不沾邊。
男生眼神空洞地望著操場上的學弟學妹,隻有他能看到帖子,他說了沒人信,說多了會被當成學習壓力大精神失常瘋了。
爸媽帶他看心理醫生,喝香灰,朱砂畫符……什麼法子都試了,家裡也試過給他轉學,付諸行動當天爸媽就出車禍受傷,鬼魂不準他離開一中,他想著高考完總可以了吧。
誰知高考倒計時進入30天,帖子侵占了他身邊反光的地方,這幾天竟然印在他的瞳孔裡,看什麼都是帖子。
他撐不下去了。
這大半年他隻顧著害怕,沒有冷靜下來分析過,也沒人能夠討論。
人大多怕鬼,遇到鬼就沒了思維能力。
男生想不起來他和那個女同學有什麼交集,他們座位離得遠,沒說過話。
難道是暗戀他?
他長得很普通,個子不高,臉上都是青春痘,怎麼會有人暗戀他,不可能的。
陳子輕在觀察男生的微表情。
謝浮看手表:“彆在這耗了,先去吃飯。”
陳子輕說:“我沒有心思。”
謝浮輕湊近,陳子輕後仰頭緊貼椅背,聽他問:“你捉鬼有業績?”
陳子輕驚悚住了,他強自鎮定:“我不捉鬼啊,我隻是好奇。”
“行,那就好奇。”謝浮打電話讓學生會的人送來飯菜,“在辦公室吃吧。”
陳子輕欲言又止:“你看起來很愛乾淨,真的要在辦公室吃嗎?”
謝浮對他笑:“不要再問這個問題,吃完通風。”
陳子輕悻悻然地閉上了嘴巴。
男生怎麼都想不起來交集,陳子輕跟他大眼瞪小眼,茅塞頓開,快速讓他去失物招領處找向娟的禮物。
最好是彆人不插手,他一個人找。
男生下午課都沒上,就待在失物招領處,他在第一節晚自習期間找到了那個禮物。
明明有名字都沒人管,是他在最角落的一個櫃子裡發現的。
紫色的小禮盒,一搖晃就會發出哐當哐鐺響,可能是塊橡皮,也可能是發夾,禮盒上麵寫著“祝向娟生日快樂”。
女孩子的字,不知道誰送的。
男生膽戰心驚地拿著盒子跑去實驗班:“會長,我找到了。”
謝浮接過盒子去一班。
陳子輕在專心刷題,聽到說有人找他的時候,他都沒反應過來。
直到謝浮進教室,走到他桌前,他嗅到熟悉的雪鬆沉香才有察覺地抬頭。謝浮轉身朝外走,陳子輕放下筆跟他出去。
陳子輕在走廊看清了盒子上的字跡。
“是女生寫的吧,估計是她閨蜜。”男生在一旁說,“閨蜜送的禮物,死了也要找到。”
陳子輕望著字跡,他下午趁下課時間去七班打探過,七班人挺反感的,隻有極個彆人願意理他兩句,他們隻言片語勾勒出的向娟是個沒有存在感的人,關於她的喜好與習慣,他們一問三不知。
季易燃也是七班的,可他一看就不清楚班裡同學的情況。
所以陳子輕就沒問他。
陳子輕讓男生幫她找向娟生前的作業本,他廢了很大勁才找到一張卷子。
盒子上的字跡跟卷子上的一模一樣。
樓道裡一片死寂。
那句“祝向娟生日快樂”竟然是向娟自己寫的。
她過生日,自己寫給自己的生日快樂,買給自己的生日禮物還不見了。
那一瞬間,陳子輕的遺願清單上麵有了變化,王研的名字底下出現了——向娟的名字和她的臉,一寸照,安靜木訥的模樣。
【有些同學在學校過生日,教室裝扮成他們喜歡的樣子,大家會送他們小禮物,給他們唱生日歌,他們的朋友也在場,那樣的生日一定很開心吧,我好想在畢業前過一次啊。】
“顧同學,我想起來一件事,好久以前了,就我每天騎自行車上學,有天我遇到向娟,嘴裡咬著包子揮了揮手。”男生不是很確定,“隻是揮了個手,這算交集嗎?”
“分人吧,我覺得不算,你覺得不算,我們都不是向娟。”
陳子輕瞟向瘦得皮包骨毫無少年氣的男生,恐怕他那次對向娟揮手,是她學生時代第一次被人看見。她把他當作唯一的朋友,甚至是唯一的同學。
向娟死後之所以盯上他,就是覺得隻有他能幫忙找到自己丟失的生日禮物。
陳子輕同情遭了大罪的男生:“你回班裡吧。”
男生驚惶不安:“沒,沒事了嗎?”
“沒完呢,你等我叫你。”陳子輕身上有股子令人安定的氣息,“到時候我讓你做的事,你照著做就好了。”
“好……好……我回班裡……”男生一步三回頭。
陳子輕唉聲歎氣,向娟穿紅鞋不是有滔天的咒怨,隻是為了引起同學們注意。
大家看的鬼故事版本裡有說人死的時候穿紅色會變成厲鬼,向娟那麼一跳,同學們必定會討論她,記住她,再也不會注意不到她了。
說動七班全員給向娟過生日沒那麼容易,她死了,是個鬼,誰想給鬼過生日啊,還不是燒紙。
感覺晦氣,怕沾到臟東西。
而且這個時期,七班保送的留學的好多都不來學校了,有的估計在外地,甚至彆的國家,想召集他們比較麻煩。
要不讓季易燃幫忙叫一叫,他籃球隊長的身份不夠,就讓謝浮上。
陳子輕這邊不能說是向娟想過生日,不知道該以什麼名頭辦。他發愁地轉身,額頭差點撞進謝浮懷裡,嚇他一跳:“你怎麼還在這?”
謝浮不答反問:“我不在這在哪?”
陳子輕說:“當然是回你的實驗班啊。”
“你不是要去向娟家?”謝浮神情懶懶的,“我陪你去。”
陳子輕沒想到謝浮能猜出他的下一步,他拒絕地說:“我不要你陪我。”
最終還是謝浮陪陳子輕去了向娟家。
陳子輕想通過向娟家人了解到她的喜好,方便給她裝扮生日現場。
向娟每天騎自行車上學,陳子輕跟謝浮也騎的自行車,有一段路上一點燈光都沒有,黑漆漆的,不知道向娟經過的時候會想什麼。
到了向娟家,陳子輕讓謝浮敲門。
謝浮坐在自行車上,腿撐地:“我不是個可有可無的掛件?”
“你口才好。”陳子輕滿眼真誠,“相貌好,氣質好,長輩不認識你的時候都願意和你說話。”
謝浮心底冷笑,真當我也是遲簾那個好哄騙的傻子。
“你今天是不是忘記茶我了?”
陳子輕蹙眉:“怎麼在這時候……”
謝浮撥了撥車鈴鐺:“把茶語說全了,我就去敲門帶你進向娟家,你什麼都不需要問。”
陳子輕權衡利弊,茶語他反正是要說的,他不算虧。
“哥哥幫幫我。”陳子輕張口就來。
謝浮腿一抬便從自行車上下來,他靠近茶完他的人,彎腰笑:“今天比昨天短四個字,你是在敷衍我?”
陳子輕翻白眼:“每天都不一樣。”
察覺謝浮氣息不太對勁,他補了句:“明天會很長。”
謝浮眯眼盯他一會:“那我拭目以待。”
向娟的爸媽都在家,謝浮表明學生身份,夫妻倆把他當未來金龜婿看的眼神消失無影。
“我大女兒死了那麼久,隻有你們來看她。”向爸說。
謝浮詫異:“她班裡的同學都沒……”
“娟兒的成績一般,長相一般,性格一般,所有都一般,上課舉手也不會被叫起來,我聽她說有次聖誕節班上發蘋果,一人一個,沒有發到她都沒人發現。”向母抱著七八歲的男孩坐在腿上,喂他吃蘋果,“她哪有朋友啊。”
陳子輕憋不住地說:“能自己考進一中已經很好了。”
“她的運氣都在中考的時候用光了,她進了一中普普通通。”向爸歎氣。
陳子輕沒再說話。
向爸問他們來做什麼,謝浮解釋:“馬上畢業了,學生會想給三年裡去世的同學辦紀念活動,也是種祝福。”
陳子輕倏地看向謝浮,紀念活動可以是生日會嗎?不一定就不可以的吧。
向爸說:“不需要我們去吧,我們沒時間。”
謝浮屈指在身邊人背上點兩下。
陳子輕會意地說:“不需要,我們隻想了解她的家庭情況。”他說完問道,“我們能去她房間看看嗎?活動方案要針對死者的喜好,所以我們想了解……”
“喜好?我大女兒沒有喜歡的東西,她吃的穿的用的都不挑。”向母吃兒子不肯吃了的蘋果,“她那個房間現在是她妹妹在住,原來的裝修她妹妹不喜歡,就重裝了一遍。”
陳子輕腦子一嗡,鬼魂的房間重新裝修了,豈不是沒她生前住過的痕跡了。
謝浮趁他走神,將他袖口的褶皺撫平:“那她妹妹?”
向母歎氣:“住校呢,小孩子脾氣大,不讓我們隨便進她房間,我們就不進去。”
謝浮麵上沉吟,身旁人半天都不吱聲,他頷首笑道:“那先這樣,不打擾了,有需要我們下次再來拜訪。”
向母想到她二女兒被理發廳的理發師迷花了眼,她忙叫住滿身貴氣長得好看極了的少年:“誒,同學,可以留個微信嗎?”
謝浮歉意地說:“不方便。”
……
離開向娟家裡,陳子輕心裡堵著往前騎車。
謝浮看前麵的人越騎越遠,忘了後麵還有個人,他把車頭一轉。
書房那次,顧知之怕他砸傷自己的右手,天台那次,顧知之似乎怕他跳下去。
顧知之比他更愛他這條命。
但是,
動不動就忽視他。
一聲巨響擦破夜幕,隨風湧進陳子輕的耳中,他已經騎到路口準備往左拐了,聞聲往後一瞥。
謝浮的自行車翻倒在地,車頭變形,輪子急速轉動,他躺在花壇邊,沒有生息。
陳子輕人都傻了,他趕緊掉頭把自行車騎過去,車沒停就甩一邊,跑到謝浮麵前喊問:“謝浮!”
謝浮的麵部大半被陰暗籠罩,一小部分在路燈的光暈裡,白得嚇人。
陳子輕不敢亂碰他,慌裡慌張地說:“謝浮,你怎麼樣,你騎個自行車怎麼摔成了這樣,你……”
謝浮並不痛哼,他的嗓音裡儘是平淡漠然:“你不是隻顧著自己騎嗎,回來管我做什麼。”
陳子輕:“……”我倒是真的不想管你,誰讓你是三分之二。
可想到他那些瘦金體,陳子輕抓住了謝浮的校服袖子。
“彆說這種話,我怎麼不管你。”陳子輕快速拿手機打120,一隻手搭上他按號碼的手,覆上來一層死沉沉的冰涼,他汗毛豎起。
謝浮忽然說:“顧同學,我腿斷了。”
陳子輕手裡的手機掉了下去。
“騙你的。”謝浮拉過他的手放在自己額角,他沾到一片溫熱,驚得手哆嗦。
謝浮感覺到他的恐慌,輕輕笑:“我頭破了,這回是真的。”
陳子輕被血腥味衝得眼發黑:“這邊的路況還可以,路燈隻是隔得遠但沒壞,你到底為什麼會摔倒?”
謝浮一把扣住他的胳膊,慢慢坐起來,沙啞地說:“你跟你前男友做過幾次?”
陳子輕站不起來,胳膊上的手看著是文人雅士的手,卻讓他無法掙脫,他氣道:“謝浮,你有病吧,你頭撞破了還問這種……”
謝浮額角流下血液把半邊臉染得血跡斑斑,他滿不在乎地伸手蹭掉:“你說出次數,我就告訴你,我為什麼會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