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浮可能是又有了新想法,要等什麼日子,隨他去了。
陳子輕想著,憑謝浮的城府,出櫃並將他介紹給朋友們必定不是一時衝動魯莽,那必然是在準備妥當,能背負後果的前提下進行。
所以他還是少想點吧,想多了就不輕鬆了。
畢竟每段愛情的評審員是他本人,要他自己覺得甜。他主攻甜甜蜜蜜,儘量減少偏題的幾率。
陳子輕的思緒被哭聲驚散,他不解地偷看一眼坐在他對麵的謝浮媽媽,她在哭。
啊,怎麼哭了,去年他跟謝浮假談,謝浮媽媽不是接受得挺好的嗎。
陳子輕心裡咯噔一下,他忘了個重要信息,當時是謝浮為了掩護發小就說服爸媽配合他演戲。
謝浮媽媽所謂的接受良好也是假的,都是戲。
陳子輕決定不管不問,誰公開出櫃誰善後,他不操這個心。
不過謝浮怎麼不提前回來攤牌,非要他在場,等會挨打的時候他不光跑不掉,八成還要拿大頭。
陳子輕正要偷偷踢謝浮一腳,對麵的謝母就衝過來,一把將他抱住,他懵了。
謝浮皺皺眉,將母親懷裡的愛人剝出來。
謝母不在意兒子的獨占舉動,她太高興了,高興得都不知道說什麼好,眼淚一滴滴地掉。
陳子輕這會兒不懵了,改成驚嚇了,他無措地站起來:“阿姨,你彆一直哭啊。”
“沒事不用擔心,阿姨隻是激動。”謝母接過先生遞的紙巾擦臉和眼睛,平息了點內心,“小顧,你要跟我家謝浮好好的,好一輩子。”
陳子輕反應不過來。
謝母盯著他,像是在耐心地等他的回複。
陳子輕乾巴巴地“噢”了一聲:“阿姨,我去年在飛機上說的話,現在我再說一遍,我……”
“你們要不了小孩,我記得,沒有忘記。”謝母好像更年輕了,小姑娘似的,“我們家謝浮不需要承擔香火的責任,謝家家大業大,他爸的兄弟多,讓他們分擔去。”
接著就說:“小顧,彆叫阿姨了。”
陳子輕有點驚悚:“那,那我叫,叫什麼?”
謝母笑道:“叫媽。”
陳子輕迅速瞥向謝浮和謝浮他爸,父子倆都在看他,相似的輪廓,一個眼含深情的笑意,一個是和藹中帶著寄予厚望。
他再瞥謝浮媽媽,一家三口都看著他,這感覺形容不出來。
“媽。”陳子輕在三雙眼睛的注視下,硬著頭皮喊。
“誒!”謝母東張西望,那股子喜悅無處安放,“今天真是個大喜的日子,做點什麼慶祝呢。”
謝母叫來家裡的所有傭人,漲工資發珠寶,他們齊聲祝賀少爺跟準少夫人。
陳子輕怎麼都沒想到隻是來吃個飯就成了準少夫人,他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感覺自己上了賊船。
眼前的畫麵比去年更離譜,這次還不是為了助力兒子幫發小而演戲,謝家竟然真的這麼開明,和鄰居遲家完全相反。
都不像豪門了。
況且彆說豪門,大多普通家庭也做不到這樣。
獨生子是同性戀,做父母的不但沒阻攔,還如此的熱切,像是生怕兒子的同性戀人跑了。
陳子輕一頓飯吃得稀裡糊塗,他一避開兩位長輩就拉著謝浮去外麵:“謝浮,你爸媽……” 腦子沒問題吧。
謝浮沿著彆墅前的路走:“他們計劃辦個宴會邀請名流權貴,正式對外公布我們的關係。”
陳子輕腳下一個踉蹌,怎麼有種做父母的比兒子還瘋的感覺。兒子隻是發朋友圈,父母都要開宴會了。
謝浮牽他的手:“他們那麼做,是希望他們的態度能讓你今後在我的圈子能自由自主,不至於拘謹自卑,或者被人貶低看人眼色。”
陳子輕安靜下來,他受不起這種待遇,他在做任務,隻能陪謝浮走一程,早晚都會分散。
“一個家族的繼承人出櫃,股市聲譽什麼的,”陳子輕邊走邊說,“都會受影響的吧。”
謝浮扣著老婆手指放進自己的風衣口袋:“會受影響。”
陳子輕用被風吹得眯起來的眼睛看他。
謝浮不在意地笑笑:“用能力和收益補回來就行。”
陳子輕說:“你都想好了。”
謝浮倏地停住:“老公告訴你一個秘密。”
陳子輕豎著耳朵聽。
“其實我並非被你掰彎,我的性向是天生的,我很早以前就已經半出櫃。”謝浮輕飄飄地說,“半出櫃的意思是,我的父母知道。”
陳子輕有種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的感受:“那你當年出櫃,你父母是怎麼對你的?”
謝浮挑眉:“當然是和現在一樣。”
陳子輕不是很信:“一樣啊?”
“一模一樣。”謝浮帶著他往前走,那是一條寬敞平坦的路,“我父母尊重我的選擇,不強迫不約束,我家沒有家規,我的一切都是我做主,我想要什麼就要什麼,不想要什麼就可以不要。”
陳子輕想著謝浮就是他同類,他的雷達竟然沒掃到丁點信號:“遲簾說你喜歡卡哇伊蘿莉。”
謝浮輕嘖:“提你那個蠢前男友乾什麼。”
陳子輕放在他風衣口袋裡的手動了動,被他扣得更緊。
謝浮的麵上看不出喜怒:“不讓我說他蠢?”
陳子輕第一次從謝浮口中聽到他用“蠢”形容遲簾,與其說氣憤,不如或是奇怪。陳子輕問道:“你做了什麼,他不知道,所以你覺得他蠢?”
謝浮的話裡沒有勝利者的嘲諷,隻有陳述事實:“我能做什麼,我說他蠢,是因為他在我的提醒叮囑下依舊我行我素,空有一腔熱血和說得好聽的赤誠熱枕,不謀劃不謹慎不深思熟慮,躲在‘我還是小孩,所以我不能選擇我的未來,我無能為力’的殼子裡自我安慰完就繼續及時行樂,太不成熟,根本沒想去強大自身背起他想要的東西,他的失敗是必然的後果,複盤每一步都是自尋死路,他該慶幸他爸媽沒有傷害你,否則那就等於是他帶給你的傷害。”
“你的初戀不過如此。”謝浮歎息。
陳子輕把謝浮的一番話聽下來,沒做任何反駁, 隻說:“他是你發小。”
謝浮毫無負擔地笑:“我重色輕友。”
陳子輕嘴一抽:“你的發小們都以為你是直男?”
謝浮:“嗯。”
陳子輕不驚訝, 謝浮的gay氣息隱藏得太好了,他和謝浮並肩走:“你們四個發小,有真正的直男嗎?”
謝浮睨他。
陳子輕解釋:“直男是掰不彎的,能掰彎的都是潛在蚊香。”
謝浮說:“季易燃是真正的直男,孟一堃也是。”
陳子輕有點紅的嘴一閉,看來季易燃是真的直男,那他會走找未婚妻聯姻這條路吧,在國外留學期間不知道找不著女朋友……
先不想那三分之一了,他抓著的這個三分之一已經察覺到他走神,要把他的手指捏斷了。
“宴會的事,今年不辦的吧?”陳子輕試探。
“日期你定。”謝浮說。
陳子輕喃喃:“給我這麼大權利啊。”那我能說不辦嗎,真的是。
涼風把他的褲子吹得貼到他腿骨上麵,小腿線條若隱若現,他穿的是謝浮搭的衣服。
本來他在一個跟博主學穿搭,那博主不知怎麼不播了,他就找謝浮求教,最後演變成了衣褲全由謝浮負責。
謝浮給他買的衣服就是他想要的風格,還一套套地搭配好,他直接拿出來穿就行。
陳子輕感慨,他們在公寓的房間禁止阿姨進出,衛生他做了一段時間就讓謝浮接手,因為他發現謝浮不滿意他的水準。
抽屜的襪子按顏色和薄厚度擺放,衣櫃的衣物四季分明,房間除了睡覺時的床和做時的床,其他地方一律整整齊齊,不知道謝浮是哪個星座,那麼受不了一點亂跟臟。
陳子輕想到這,順勢問謝浮的生日。
謝浮說:“年三十。”
陳子輕十分認真地往下接:“那我今年陪你過生日,給你準備禮物。”
謝浮愣了一瞬,哧哧地笑了聲,抽屜裡的破爛又要有新夥伴了,他低頭去吻他老婆。
突有狗吠聲傳來。
陳子輕嚇一跳,他沒留神咬到了謝浮,忙問道:“出沒出血?”
謝浮的舌尖泛腥甜:“沒出。”
話落就偏頭看左後方。
陳子輕也看過去,他上大學到現在,周末不忙就和謝浮回謝家,這次卻是他第一次見小花,還以為它跟著季易燃出國了呢,沒想到被留在家裡了。
之前陳子輕都沒見到過小花,看樣子它出來溜達的時間跟他避開了。
陳子輕打量牽著小花的人,一個女人,長相說不上多漂亮,有種特彆的氣質,長裙外麵是件白色帶點軟毛的小外套,裙擺下露著白腿,青絲垂腰,眼睛裡有一抹化不開的憂愁。
像大學生。
就在陳子輕猶豫叫阿姨還是叫姐姐的時候,女人牽著牧羊犬走了。
一陣香風吹到陳子輕呼吸裡,他好奇地問謝浮:“那是季易燃的小媽?”
謝浮咽下帶著些許血的唾液,舌尖還是疼:“嗯。”
陳子輕衝頻頻回頭看他的牧羊犬揮手:“太年輕了吧,你媽媽說她二十多歲,看著也就十八九。”
謝浮說:“二十四歲。”
“那就比季易燃大六歲。”陳子輕的心裡閃過一絲怪異,他來不及抓捕就被謝浮要他把吞了的吻轉移注意力。
謝浮舌尖上的血進了陳子輕的嘴裡,肚子裡。
年輕女人回到家,她把牧羊犬交給傭人,獨自去房裡撥打電話,輕聲細語地說:“易燃。”
手機那頭沒回應。
“我看到……”她似是受到不小的驚詫,幾番欲言又止,“我看到……謝小少爺和那個顧同學……接吻。”
電話裡,少年冷漠的氣息聲沒了。
再是掛斷。
季易燃那邊是深夜,他的睡意被凍結,又破碎成冰紮進他腦海,導致他身體機能出現了長時間的停滯。
接吻了。
那個人的嘴,遲簾吻過,謝浮也吻上了。
要什麼時候才能輪到他。
季易燃下床泡冰咖啡喝,他的兩個發小,一個是那個人的過去,一個是那個人的現在,似乎老天爺在告訴他——你是那個人的未來。
一杯冰咖啡喝空,季易燃的心火依舊撲不滅,他不怎麼打籃球了,多到泛濫的精力必須找個新的泄出途徑,不然會出事。
季易燃戴上眼罩試圖入睡,幾分鐘他摘下眼罩,眼底有點血絲,他摸到響起信息提示的手機打開,遲簾找他打遊戲。
遲簾是夜貓子,遊戲一打就是半夜,有時更是通宵,他脾氣也衝,打個遊戲很容易上頭。
季易燃和他開麥,耳朵裡全是他的罵罵咧咧,這就是那個人的初戀。
連勝六把以後,季易燃的注意力紋絲不動地落在謝浮和那個人接吻的事上,凝固住了,他記不清是多少次與道德感摩擦交鋒,這次的結果已經出現了……
他問發小:“阿簾,你今年會不會回國?”
遲簾愣住了,他沒想過這個問題,老子為什麼沒想過?留個學又不是去外太空,怎麼還能把家在哪給忘了。
季易燃這一問,像是打開了潘多拉的寶盒,遲簾想也不想就說:“肯定啊,寒假肯定要回去聚一聚。”
“隻有謝浮在國內,”季易燃道,“我,你,一堃都在國外,可以聚,不一定要回家。”
“我們這叫小聚。”遲簾懶洋洋地笑,“國外的聚跟國內不一樣,沒那氛圍。”
“等回去了,我召集我們的狐朋狗友去‘攬金’,大家好好玩玩。”如此短的時間內,遲簾就從“沒想過回國”走到了“確定回國”,他甚至調出日曆看了看日期,莫名生出一絲荒途歸人的迫切感,轉瞬即逝。
仿佛是贖罪,季易燃陪遲簾打遊戲打到天快亮了才退出來,他早上兩節課下課接到了國內的電話,是老同學打的。
老同學不是彆人,正是周平的青梅,她聲音啞啞地說他們在道觀住了多久,沒有用,竹馬又一次被發現倒在路邊,“他”要走。
“你手上還有沒有彆的門路?”青梅聽著季易燃呼吸的節奏,猜測他情緒不高,便識趣地說,“你先忙,我改天再……”
“查京大怪談。”季易燃道。
青梅並非京大學生,她是京商大的,為此特地在京大泡了幾天,無果,最後她不惜利用美貌當海王釣了幾條魚,在魚們的幫助下挖到那個怪談背後的秘密。
然而查出來的線索和她從竹馬嘴裡得知的不一樣。
竹馬起初毫無意識地在專業課上大聲朗讀哲學有關的內容,後來又被鬼魂強行推去哲學學院上課,他就以為對方是哲學係的學生。
震驚的是,鬼魂讀的不是哲學係,而是計算機係。
他女朋友才是哲學係的學生。
十幾年前的事了,怪談的主角是個研究生,他生前經常和女朋友坐在圖書館學習,他們坐的就是如今的怪談位置。
他會替女朋友去她學院上課,認真聽課為她做筆記。
為情自殺。
喝農藥死在了那張桌上。
傳言最多的版本是女朋友背叛他腳踩兩條船,他沒辦法接受就選擇了輕生。
他出事後,京大試圖搬走桌椅,碰到的人當場胡言亂語發瘋,後來京大又請天師來做法,嘗試著再次清掉桌椅,還是沒有成功。
所以才一直留在那裡,成了怪談。
青梅厚著臉皮再次聯係季易燃,誰讓她認識的人裡隻有他知道點驅邪方麵的門路,她把查到的怪談相關透露出來。
查出了研究生的死因,然後呢,超度嗎?
總不能是要讓他跟前女友和好吧,這麼多年過去,前女友早就結婚生子了。
而且他女朋友背叛他,他不去找人算賬,卻纏上坐那張桌子的學生,難不成就因為他認定桌子是他跟女朋友的,彆人都不準坐?青梅感覺哪裡不對,卻又說不上來。
青梅說:“季同學,道觀的道士說他隻能驅新魂,死太久的不行。”
季易燃沉默許久:“去農大。”
青梅立馬問:“找誰?”
“電子信息學院,大一生,顧知之。”
陳子輕接到導師電話的時候是在謝家,他半小時前才從社團秋遊野餐活動那邊趕過來,嘴裡跟身上都有未散的燒烤味道。
謝浮把一杯水遞給他,他就著謝浮的手喝兩口:“導師讓我馬上回學院。”
“問是什麼事了?”
“問了,導師隻讓我回去。”謝浮匆匆去拿外套,“你在家,我把學院的事處理完了就回來。”
謝浮送他出門:“不要老公陪?”
“不用的。”陳子輕說,“我很快就回來,我保證,到了學院我會給你發信息。”
謝浮把他送到車邊,抱著他和他說話。
……
前麵不遠,孟一堃手裡的袋子嘩啦掉在了地上,他出於本能,倉皇撈起地上的幾個袋子,一個閃身藏在了季家的車後。
孟一堃沒和發小們打招呼就回國了,提前回的,來謝家也沒和謝浮說,不是搞突襲,是純粹給忘了,他都沒想起來謝浮大學不住家裡,不說聲很容易跑空。
現在孟一堃猶如晴天霹靂,六月那會兒他深信自己想多了,絕不可能,幾個月過去,不可能的事變成了事實。
那時候顧知之就要釣老謝了吧,怪不得跟他打哈哈,拿他當傻子忽悠。
老謝竟然真的讓顧知之釣住了。
孟一堃魂不附體,跌跌撞撞地拎著袋子離開車後,他窩囊地躲在樹後給目前最合適的發小打電話:“老季,我看到老謝把顧知之抱在懷裡,恨不得揉到身體裡的那種抱法你懂嗎,很寶貝。”
“我這會兒找個地方躲起來了,還沒在老謝麵前現身,我懷疑他是有什麼把柄被顧知之捏住了,顧知之給他下藥拍了他的裸||照之類,不然我真的想不通,他何至於到那個地步。”
“不對,老謝隻有算計彆人的份,彆人沒可能算計他。”
孟一堃自顧自地說:“所以他是真的對顧知之……”
“瘋了吧,顧知之和阿簾好過,老謝不膈應嗎,阿簾是失憶了,可是我跟你都記得,還有他家人,阿簾家人,我們都知道顧知之是阿簾前對象,老謝連名聲都不要了,也不管我們怎麼想怎麼看這件事?!”
孟一堃點了根煙塞嘴裡吸幾口,懷疑人生地靠著樹喃喃:“一個阿簾,一個老謝,兩個直男都被顧知之掰彎了,他們上學時期多受歡迎,什麼花花草草沒見過,怎麼會栽進同一個坑裡,他媽的顧知之是個會邪術的妖孽吧。”
季易燃忽然開口,嗓音比平時更加冷峻:“彆罵他。”
孟一堃懷疑自己聽錯:“你讓我彆罵誰?”
季易燃道:“彆罵顧知之。”
孟一堃猛然想起一件事來,那是高三沒畢業的時候,他們幾個在食堂吃飯,顧知之問季易燃去哪個國家留學,他說了,顧知之問他是不是一定要去,他也說了。
當時孟一堃隻感覺匪夷所思,他還問謝浮,是不是顧知之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和季易燃有了什麼交集,那兩人關係親近了不少,此時此刻他重新將這個小片段拿出來,感覺大不同。
孟一堃頭昏腦脹,舌頭打結:“老季你,你該不會也……”
電話裡靜了片刻,響起季易燃宛如卸下一塊重石的低喘,再是一聲答複。
“是,我也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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