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藝速成班(那你怎麼不去死啊...)(1 / 2)

任務又失敗了 西西特 23390 字 8個月前

路上的時間像被無限拉長,清醒著的少年們仿佛度過了無數個四季,他們下車到醫院的時候,內心卻沒有滄海桑田的平淡,依舊兵荒馬亂。

謝浮車門都顧不上關就去後座抱他老婆。

遲簾把人勒在懷裡,他的指骨是僵硬著的,沒知覺了。

謝浮跟季易燃一個在後座,一個在車門邊,他們同時掰遲簾的手指,十根手指一根根地掰開。

懷裡一空,遲簾像迎來血腥刺鼻的冰天雪地,他四肢凍得發疼,喉嚨裡發出倉皇又崩潰的喘息。

小孩在絕望無助的時候,會想到他的家人。

彆的什麼都管不了了,隻想家人站在他身後,彆讓他一個人。

“媽,我把顧知之打傷了,不是,我沒打他,我砸了花瓶,我怎麼會打他,我哪敢打他。”遲簾坐在車裡打電話,他語無倫次地說,“媽,你快跟爸過來,帶上你們在京市能找到的所有專家,他頭破了,是頭。”

他掛斷以後,胡亂抹了把潮濕的臉,手沾到的血到他臉上,暈開成淺紅,他快速跟上兩個發小和提前等在那裡的醫護人員。

三個少年親自將他們放在心尖上的人送進手術室。

謝浮坐在冰冷的長椅上麵,他垂眸,目光好像落在什麼地方,又好像是散著的,沒辦法集中到一點。

遲簾靠著牆壁蹲下來,他想讓時光倒退回去,掐死那個失控砸花瓶的遲簾。

這是不可能發生的。

時間隻能往前走,怎麼會退。

所以他在發小的角度傷了兄弟的老婆,在前任的角度傷了兩次喜歡到不受控的前對象,他無法麵對自己。

季易燃去了洗手間,除夕那次不去謝浮的臥室門外就好了,他聽了,原本不去想的事情就立體清晰起來,成了魔。

他今晚沒控製好自己,走錯了一步,不該走的。

遲簾傷害那個人,有他推波助瀾。

犯錯了。

季易燃打開水龍頭捧水往臉上撲,濕的熱的都一並流進下水道,他把摳爛的掌心皮肉衝得翻開滲白,帶著滴水的鬢角回到手術室外麵。

三個少年此時此刻都在被相同的情緒啃噬,自責,心疼,恐慌,以及……

後悔。

這四種心情能把少年人不同程度的心理防線擊垮,他們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內心世界瓦解塌陷,無能為力,不可抗力。

手術室的燈亮著,他們也在手術台上。

謝浮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搓手上的血跡,他越來越大力,皮肉開始發紅,開始灼痛。

遲簾跟季易燃都沒注意到這一幕。

走廊一頭傳來急亂的腳步聲,遲簾以為是他爸媽帶專家來了,他動作幅度過大地站起來,眼前發黑。

“兒子!”

不是他爸媽,是謝浮的媽媽。

遲簾又蹲了回去。

謝母都沒等丈夫,她小跑著來的,心跳在嗓子眼蹦跳,說出來的話都是震顫著的。

“媽給你帶,帶藥來了。” 謝母拉開手上的包,她拿藥瓶的時候太慌,藥瓶沒拿穩掉在地上,咕嚕嚕滾出去一截。

季易燃要去撿,他還沒跨步,謝母就已經跑去把藥瓶撿起來了。

“吃了就不難受了。” 謝母倒藥送到長椅上的兒子嘴邊,“快吃啊,你快把藥吃了。”

謝浮唇線緊閉拉直,他麻木地搓著手。

遲簾跟季易燃認知謝浮多年,他們隻知道他性情不穩定,常把“沒意思”三個字掛在嘴邊,卻不清楚他有什麼病需要吃藥。

哪怕住在隔壁,住得那麼近,一樣有隱秘。

看樣子謝浮發病了。

原因他們心知肚明。季易燃低眉垂眼一言不發,遲簾深深地把腦袋埋進臂彎裡。

他們沒有心思去安撫謝母,也沒精力趁機打探發小是什麼病情,並勸導他服藥,更失去了明爭暗鬥的念頭。

手術室裡的人不出來,一切都是靜止的。

謝母輕哄的聲音被寂靜放大,有股莫名的刺耳感。

“兒子,你吃藥啊,聽媽的,你把藥吃了就好了,你怎麼不吃?”謝母看看手裡的藥,內疚地說,“原來是媽倒多了幾粒,你看媽,連藥量都搞錯了。”

正常人會把倒多了的藥片放進瓶子裡,她卻是要自己吃掉,是她丈夫喊住她,及時阻止她那麼做。

謝父略帶強硬地摟住妻子,像束縛帶束著精神病人:“他不想吃就算了。”

謝母不認同地說:“那哪行啊,手都搓成什麼樣了。”

“等小顧出來,他就不搓了。”謝父的音量不大也不小,“他現在有個事做比沒事做強,沒事做才糟糕。”

沒事做的兩個少年聽見了,沒開口。

謝母被丈夫摟著去兒子旁邊坐下來,她望著手術室的門,眼底不知閃過什麼。

謝父把她腳上穿反的鞋換回來,接著就拿出手機給孟家家主發信息。

真夠不消停的。

謝母不解地喃喃:“這個時間小顧不是在睡覺嗎,好好的怎麼會受傷進醫院……”

遲簾悶啞的聲音傳來:“是我的錯。”

謝母萬分驚訝地說:“啊,是阿簾的錯啊。”

如果此時有人看到她的表情,就會毛骨悚然地感覺她下一刻要說“那你怎麼不去死啊”。

隻可惜在場的人都沒看她一眼。

“阿簾,是不是你來找我家謝浮打遊戲,你們三個一起玩,你跟小顧發生了後角?”謝母自我否定,“不應該啊,小顧那孩子脾氣不知道多好,情緒也很穩定。”

遲簾還不夠寬闊堅韌的肩膀輕微顫動,阿姨的最後一小段等於一把利刃刺進他心臟,他做不到情緒管理,火氣上頭就會失去理智。

謝母又要詢問,謝父打斷她說:“小孩之間的事,讓他們自行解決。”

“行吧。”謝母疲憊地歎息, “這麼晚了, 哎。”

尾音在半空飄著,她就朝兒子的另一個發小來一句:“易燃,你怎麼也在這裡?”

季易燃沒有反應。

謝母搖搖頭:“瞧著怎麼像是丟了魂。”

謝父眼神製止,謝母不再明知故問,她把包放在腿上,意味不明地冷哼了聲,三家沒一家幸免的。

但顧知之是她謝家鄭重訂過婚的準兒媳,另外兩家可接受不了他跟自己兒子在一起,隻有他們家能做到這一點。

不多時,孟一堃出現在走廊,他刷朋友圈刷到發小們在他家醫院,迅速趕了過來。

路上他已經和家裡打了招呼,醫院會調動這個時候能調動的所有資源,隻要顧知之有個什麼突發情況,那些資源都能第一時間給他用上。

孟一堃粗喘著打量三個發小,他們身上或多或少都有血。

顧知之的血。

孟一堃從來沒像這一刻感受到顧知之和他的三個發小之間的強烈宿命感,他們好像都是寄生在顧知之體內的某種菌類,沒有顧知之提供養分就不能活下去。

謝浮的精神狀態明顯不對勁,季易燃的精神狀態隱約也不太正常,隻有遮住腦袋的遲簾周身氣息是正常人範疇。

於是孟一堃匆匆和謝家兩位家長打了招呼,拉著遲簾去拐角問情況。

得知是遲簾去謝家找顧知之談話沒談好,一怒之下失手砸了花瓶,孟一堃啞口無言,他這個發小可以說是把“事與願違”表達得淋漓儘致。

遲簾眼眶脹痛:“他流血的時候,我腦子都懵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遲簾的臉上爬滿痛苦,“我砸遠點就不會讓碎片崩到他了,還是頭那個地方。”

孟一堃拍了拍他沒血跡的那邊肩膀:“這隻是個意外,事情已經發生了,彆太內疚了。”

遲簾臉上不見活人的色調:“他流了很多血,到現在都沒出來。”

孟一堃繼續單薄的安慰話:“按你的描述,他頂多縫個十來針,再打個破傷風。”

遲簾瞳仁黑得嚇人:“那他怎麼還沒出來?”

孟一堃正色:“我不清楚他的具體傷勢,有醫生在裡麵把控,放心吧。”

遲簾放心不了。

孟一堃摸摸淤青的顴骨,嘶了一聲:“阿簾,你注意點,一旦你心臟病痛狠了倒下了,你爸媽就會直接把你帶走,到那時你連顧知之一麵都見不著。”

遲簾有些酸澀地做了個吞咽的動作:“我在這也不敢見他。”

“你在這跟不在這是兩碼事,”孟一堃說,“這種時候你能丟下他走人?”

“不能,你說得對,”遲簾沉沉地吐息,“我必須留在這,直到確定他沒危險。”

孟一堃不久前才被揍過,這會兒鼻青臉腫的,季易燃跟謝浮也掛了彩,全是遲簾一手之作。

現在還加上在手術室的顧知之。

孟一堃瞥六神無主的遲簾,你也是牛逼,大家全讓你打了個遍,還是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打的。

今晚格外的難熬。

“他不肯要我。”遲簾忽然說。

孟一堃差點沒忍住回一句,不要你才是對的。

顧知之的態度說明他三觀很正,不回應前任是對現任最大的尊重,不管是什麼原因什麼背景下分散了,已經開始了新感情,就要跟上一段切開。

就這點來說,孟一堃對顧知之的評價上去了。

他生平最惡心有了現任還要偷摸聯係前任的人,無論男女,一律按人渣算,任何正當理由都是給自己找的借口。

但這話孟一堃不能明說,他組織語言在心裡打草稿,以免刺激到脆弱的遲小少爺。

沒等孟一堃打好草稿,遲簾就不聲不響地透露那場談話的重點:“他希望我看在他曾經全心全意喜歡過我的份上,成全他和謝浮。”

孟一堃吸氣,顧知之這招簡直是王炸。

——真誠是必殺技,不管是打動人心,還是絞殺人心。

遲簾攥了攥心口:“一堃,問你個事,我跟他談的時候,他全心全意對我?”

“是吧,不然你怎麼會彎,”孟一堃用詞含蓄,“說實話,你們秀恩愛的時候,”他咳兩聲,“挺酸臭的。”

遲簾沒開心,也沒悵然:“我就知道。”如果不是被人炙熱的愛過,他又怎麼會忘不掉。

孟一堃把外套拉鏈拉上:“這事過後,你能放下了吧。”

遲簾的眼裡,臉上,嘴裡都沒答案。

孟一堃不由得心頭震動,他這個最沒城府的發小竟然會不露聲色了。

“出來了。”

孟一堃最後一個字還沒發聲,他麵前的遲簾就已經朝著手術室那邊跑去。

病房寬敞而整潔,空氣中彌漫著令人喘不過來氣的混合味道。

病床上的人雙眼緊閉,頭上戴著白色網紗帽,他的耳朵脖子,肩膀,再到身前的衣服都血跡斑斑。

醫生說病人有輕微的顱內損傷,其他特征都很平穩。

半小時之內就會醒過來。

遲簾坐在病床邊的地上,顧知之醒了他就離開,他沒臉留在病房。

季易燃立在牆邊,沉默得像要和慘白的牆壁融為一體。

而謝浮在病房裡麵靠窗的椅子上坐著,他的神色平淡到近似沒有,手不搓了,皮膚上都是觸目驚心的挫傷。

孟一堃把三個發小的位置收進眼底,不知道的還以為阿簾才是病人家屬,他在外麵明明都會藏心思了,誰知他一靠近顧知之就還是老樣子。

老季也離譜,遲簾起碼是顧知之的前男友,脖子上掛了個身份牌,他呢,什麼牌子都沒領到就一副魂不守舍如遭重創的樣子,生怕彆人看不出他的反常。

孟一堃估摸,老謝這次不一定能發現老季的不合理行為。

畢竟老謝的注意力分不到他老婆以外的人身上,他爸媽在走廊跟他說了半天話,他一個字都沒回應,他全部屏蔽了,隻想聽他想聽的。

孟一堃在病房門口站著,三個發小的人生都圍著同一個人轉,堪稱世紀大戰,爭了幾輩子一樣。

經過這次的事,他們也該收收自己的招了,一個個的各顯神通,看把他們能的。

恐怕他們以後要死都死遠一點,不嚇到他們的心肝。

從某種層麵上來說,顧知之算是因禍得福,不過這種福氣,他大概不想要。

到今天這局麵,在發小堆裡選男朋友的他自身脫不了乾係,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如果顧知之後期和謝浮的感情出現問題,過得不幸福了,讓那個時候依然對他不死心的季易燃趁虛而入,兩人走到了一起。

那他就是把自己逼上絕路。

畫麵太美,孟一堃都不敢去幻象,其實他最慘,他做夢都夢到這四人的愛恨情仇和狗血糾纏。

像阿簾是顧知之的初戀,老謝是顧知之的未婚夫,老季是顧知之的丈夫,這種噩夢他都做過了,還不止一次。

而且夢裡,他是和顧知之的初戀,未婚夫一同去參加的婚宴。

老季帶顧知之給他們敬酒。

孟一堃驚醒後在床上躺了好半天,他受的苦都沒地方說去。

真想不管了。

可他們是他發小,是他兄弟。

孟一堃好多次都想把這些事編成電影說給他弟聽,那他弟一定會吐槽,是個人都會吐槽,沒人在聽完以後能淡定得下來。

處在旺盛跳躍,被新鮮度把控的年少時期,喜歡一個人怎麼就能偏執到那份上。

他被女朋友甩了,再傷心再難受都會過去,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人生多的是機遇,多的是選擇。

偏執是種病。

孟一堃想著要不要再去廟裡一趟,顧知之隻是腦袋上多了個口子,他的三個發小就露出了行屍走肉的征兆。

哪怕醫生已經告知了大概的蘇醒時間,他們依然沒一絲放鬆,一個個的都是害怕喪偶的表情。

要是顧知之哪天出了大狀況,那他們還能活嗎?

孟一堃使勁搔頭皮,不小心牽扯到背上的踹傷,他齜牙咧嘴,阿簾對他拳打腳踢的時候是真的恨,下手這麼重。

被兄弟欺騙確實不好受,所以他沒還手。

孟一堃聽到腳步聲回頭,他見是遲家的家長們,就對病房裡的遲簾說:“阿簾,你爸媽來了。”

遲簾沒有動彈,他的手機上收到了他媽發的信息。

章女士:兒子,我來晚了,原因是我接你電話的時候被你奶奶聽到了,老人家受不了什麼驚嚇,當場暈了過去。

遲簾抓住手機起身,他快步走出病房,朝他那位已經在和謝家主母交涉的母親問:“奶奶怎麼樣?”

章女士聞言就停止交涉,向他走近:“在樓下病房,沒大礙。”

遲簾繃著的身子一鬆。

“我帶的專家們跟顧知之的主治醫生電話溝通過,確定他的情況穩定了才沒上來。”章女士說,“關於你知道真相的事,我是從謝浮母親那裡得知的,你沒有第一時間來找我跟你爸質問,我以為你需要單獨處理的機會和自我消化的時間,所以我吩咐你奶奶跟你姑姑暫時不去家裡找你,看來是我大意了。”

遲簾不想怪這個人那個人欺騙他隱瞞他了,每個人都有理由,都是不得已。

仿佛他計較起來,是他不懂事。

他也不敢計較了。病房裡的人就是他計較的後果。

章女士輕聲:“站在父母的角度,我們應當在你失憶後清除掉顧知之的痕跡,這是完全從你的身體狀態出發,”

遲簾嘲笑著打斷:“不用兩年了。”

章女士伸手去擦他肩頭沾到的血,被他躲開了。

他們母子之間終究是生疏了,她不想看到的一麵已經成了定局。

世事兩難全,有得必有失。

這沒什麼好傷感的,自己做出的選擇,後果自己麵對。

章女士給了在和謝父說話的丈夫一個眼神,她徑自去找謝母繼續未完的話題。

謝母說:“章總,你家阿簾在我家砸花瓶,教養上有欠缺。”

章女士點頭。

謝母隔著包的皮革捏她兒子的藥瓶:“我兒媳的腦袋破了,他要是想報警,我們都沒法替你家阿簾求情。”

章女士語氣肅沉:“我會教訓他的。”

謝母看出鄰居的態度友好,她緩了語氣:“馬上十九了,年齡上成年了,心智上還很稚嫩。”

章女士沒反駁:“是缺少磨練。”

謝母不想多說,今晚她是含著四粒救心丸來的,到現在還有點心悸:“好好教導吧,畢竟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我不希望他將來走上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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