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3 章 寡夫門前是非多(1 / 2)

任務又失敗了 西西特 32714 字 8個月前

陳子輕背後是一座在大火中毫無招架之力的土房,身前是個眉目如畫的輪椅少年。

少年盯著他,

靜默又喧鬨地哭著。

陳子輕臉很臟,腦子很亂,他對上少年腥紅潮濕不斷流淚的眼,嘴巴動了動想說什麼,他屈膝就要彎腰,冷不丁地滯住了。

主線任務剛出來時,陳子輕以為下廟村的總怨氣值裡,梁津川占大頭,他跑回去查看卻發現,事情發展不是自己預料的那樣。

陳子輕推斷梁津川的怨氣被隱藏了,需要激發關鍵詞。

半年都沒能觸發激活。

去年年底,陳子輕直截了當地問梁津川心裡有沒有怨氣,怨不怨他這個嫂子曾經帶來的傷害。

梁津川說,有期待才有怨,有得到再失去才有怨。

他對我,沒有。

此時此刻,迷霧散去。

真相浮出水麵,來得猝不及防。

陳子輕維持著準備半蹲的姿勢,睜大的眼裡,梁津川頭頂的色塊猶如一個電視屏幕大小。

黑色像有實體一樣,就是光都照不進去的色度。

怨氣有實感,太陰冷了。

以陳子輕接觸主線任務以來得到的經驗判斷,梁津川滋生的怨氣有幾千。

陳子輕腿一軟,整個人蹲下來,一屁股跌坐在地,他仰望俯視過來的少年,撞進那道裹挾著清晰濃鬱怨意的目光。

梁津川大概是生來就有情感缺失,少了“怨”這一情緒。

這一刻,他有了怨,是因為他有了期待。

是我給他期待,讓他以為我要死在這場大火裡從而兌現不了之前的多個承諾,他因此怨我恨我。

我給他“怨”,補全他的缺陷,讓他得以完整。

就像是——我在他荒蕪貧瘠一片死氣的星球種下了一棵小草。

我給他的星球帶來生機,帶來生命的力量。

他因為我而活。

陳子輕被自己的這種想法給震到了,他伸手去碰梁津川的褲腿,碰了個空,手指抓住那塊布料。

“南星,你坐那乾啥啊,快走啊,快推你小叔子走,煙那麼大,你們不要命了啊——”

“小雲,你也去推輪椅!”

陳子輕紛亂跳動的思緒在二嬸的喊話中有所平息,他鬆開手中布料爬起來,手足無措地望著還在哭的梁津川。

“你彆哭了好不好,小雲過來了,還有彆的人也看過來了。”

梁津川的後腦勺對著救火的人群,眼前是一張烏黑臉孔,他死死地盯緊。

一直在哭。

眼淚流不完似的,如冬霜凝成的雨,打濕了不見表情的麵頰,初見分明棱角的下巴,已不再稚嫩的喉結,乾淨的棉毛衣領口。

仿佛感覺不到,沒有意識,也控製不住。

陳子輕急得舉起臟兮兮的手,胡亂又不失輕柔地給他擦眼淚。

把他擦成了花貓。

梁雲跑過來時,看到的就是這個畫麵。她驚道:“哥,你的臉是怎麼回事?”

陳子輕胡謅:“是我弄的,我看到津川的臉上有灰就給他擦啦,我擦完才發現自己的手是濕的。”

梁雲看著這個衣褲有多處被火撩過的人,去年跳水塘救堂哥,今年闖進大火裡救出大伯大媽,兩次不顧自身安危舍己救人。

能寫進作文裡的高尚品德。

拋開他嫁給大哥後的種種使壞做作,以及打罵侮辱二哥的事,他後來的所作所為都隨著時間的推移得到證實。

梁雲知道一個人具有多麵性,卻是想象不出,不同的麵會走向兩個極端,像兩個人。

這離奇的現象真實發生在她身邊,真人真事。

“嫂子,”梁雲發自內心地叫了一聲,“你沒事吧?”

陳子輕擺手:“沒事沒事。”

梁雲垂頭去看她哥,他坐在輪椅上麵,垂著眼,周身氣息一如既往的孤僻生冷拒人千裡,整張臉有一道道交錯的黑灰。

她哥竟然願意讓李南星給自己擦臉。

這麼親密的行為。

.

陳子輕沒讓梁雲幫忙,他一個人推著梁津川,在多個問聲和視線下離開火源。

他們回家了。

院門大開,老水牛在牛棚裡噴氣,難得有點焦躁。

陳子輕喊了聲,老水牛就下塌前腿趴地上,尾巴甩動的節奏變悠閒。

“大媽家的火太大了,咱們家的牛都驚到了。”陳子輕推梁津川去廚房,打水給他跟自己洗手洗臉。

水刺到骨頭的時候,陳子輕才想起忘了加開水,他凍得打哆嗦:“我沒倒開水進去,幸虧沒讓你洗,水好冰啊。”

梁津川蓋下來的眼睫微動。

陳子輕端著盆送到梁津川麵前:“你洗臉吧,洗完我給你拿毛巾。”

梁津川低頭捏手指,他在火場抓輪椅扶手抓得太用力,痙攣不止小幅度地顫抖。

陳子輕見他遲遲不洗臉,就把盆放地上,快速去他屋裡拿了毛巾回來,在盆裡打濕擰成半乾。

笨拙地給他擦臉。

梁津川沒有配合地抬頭仰臉,也沒阻止躲避,他安靜地坐著。

陳子輕手拿溫熱的毛巾,一點點地擦拭他臉上的印子,擦得很仔細也很認真。

梁津川驀然掀起眼眸。

陳子輕看他還紅著的眼圈,看他漆黑瞳孔裡的自己,心跳有短暫的失衡。

“要不你,你自己擦?”陳子輕結巴著問。

梁津川不開口,不轉移視線。

他們好似是在玩誰眨眼,誰就輸的小遊戲。

陳子輕很快輸了,他眼皮眨動著避開梁津川的盯視,蹲下來把臟了的毛巾在水裡搓搓:“其實我進去救人,是在保證自己不會受傷的前提下。”

梁津川終於發聲,他哧笑。

陳子輕不好意思地清咳,他那話確實聽起來沒有可信度,

像吹牛皮。

嘩啦水聲響了會,陳子輕拿毛巾擦脖子耳朵,擦完了才意識到這是梁津川的洗臉毛巾,他不由得一陣心虛。

等了等,沒等來梁津川的反應,陳子輕趕緊銷毀證據。他把毛巾搭在輪椅推手上麵,端著一盆臟水潑在院子裡。

帶著點溫度的水碰到冰凍的土麵,沒把上麵的那層細碎薄冰衝化掉。

陳子輕感覺年初比年前更冷,他把廚房的小門關上,起爐子燒水,斟酌著問起來:“津川,你為什麼哭啊?”

梁津川的臉不自然地扭了扭,頭偏到一邊:“煙火熏的。”

陳子輕恍然大悟的樣子:“噢……”

拖長了聲調,逗彆扭的小朋友。

陳子輕把瓦壺拎到爐子上麵:“那你當時怎麼離大火那麼近。”

梁津川漫不經心地摸了摸水汽未消的麵龐,那些雙腿健全的人在跑動著救火,救人。

他是個殘廢,他做不了那些。

但他能轉著輪椅靠近火焰,也能轉著輪椅進去,讓大火淹沒身體。

這是他能做的事。

梁津川閉眼:“不要你管我。”

耳邊有唉聲歎氣,似乎聽到他的態度,多不開心多失落。

他沒睜眼。

“你不要我管你,那你要誰管嘛。”陳子輕嘀咕,“我是你嫂子,我總要管著你的。”

梁津川半晌開口:“我上次就說過,你跟我哥已經沒有了夫妻關係,”

“於理是可以不管了,於情還是要管的。”陳子輕檢查自己的棉襖棉褲燒破了多少地方,能湊合著穿就繼續穿,不能穿就扔,“而且我以後不論再不再婚,什麼時候再婚,我都是你嫂子。”

再婚,再婚……

梁津川咀嚼著這個詞,他是置身事外的神情,牙關每次張合都像在撕扯什麼血肉殘骸,泛著躁戾的嗜血腥氣。

“自作多情。”少年一派冷漠。

輪椅被按著轉過來,他低下眼眸,無聲地坐著。

陳子輕查看他全身,發現他的一邊褲腿靠下有個被火星燙破的小洞,眉心蹙了蹙。

那會兒L梁津川離得太近了,真的太近了,隻要輪椅再往前轉一點,就被四處延伸的火舌刮到,卷進去。

陳子輕想,要是他出來得晚一點,或者出不來了,梁津川會做什麼?

去找他嗎?

陳子輕隻是簡單地猜了一下,後背就已經濕濕麻麻,他歎了一聲:“好吧好吧,你就當我是自作多情吧。”

.

外麵的嘈雜漸漸減輕,火大約是滅了。

房子也什麼都不剩了。

陳子輕沒出去看,他在燒晚飯,不想炒新菜了,就把過年滾來滾去沒吃完的剩菜熱一熱。

今晚再吃不完,就拎到二嬸家喂豬。

鍋裡的一瓷缸米浸著水煮開冒泡,熱氣從鍋蓋裡向上竄跑,陳子輕站在灶台前,兩隻手虛放在鍋蓋上麵,讓熱氣熏皮膚毛

孔。

來這個世界至今,第一次看見梁津川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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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津川那樣的性子竟然會哭,眼淚一滴滴的往下掉。

仿佛勢必要讓見證者心軟,心疼,忍不住地給他糖吃,給他擁抱,哄他彆哭,將所有溫柔都攤開在他麵前。

陳子輕坐回鍋洞邊,掰斷乾柴塞進洞裡,他答應梁津川的大事小事,梁津川都記著。

如果他沒有說到做到,梁津川是不會放過他的。

做鬼都不放過的架勢。

陳子輕念出不知譜寫了多少進度的新梗概:“九零年代之風花雪月的嫂子,主角,梁津川。”

似乎觸到了什麼區域的入口,他托腮望著洞裡的火光,沒去深入鑽研,也沒有為了有個心理準備就趕緊窺探一番。

不到時候,不是時候。

陳子輕的臉被鍋洞的溫度撩得熱燙,不自覺地想起標注4——你想看他在你麵前哭,要他張口求你這個嫂子放過他。

前半段算完成了嗎?按理說是算的。

可是沒有官方提示。

那隻有一個可能,標注4是一個任務,前後兩部分同步完成。

陳子輕想象不出那個畫麵,以及情境。他把飯煮好了打滅鍋洞裡的火悶上一會,期間到門外瞅了瞅村子上空的數字。

800:5917。

陳子輕有心理準備都被刺激得差點得心臟病,好家夥,梁津川要麼沒怨氣,要麼就是怨氣比鬼大。

直接從隊伍外跳到第一位,3000左右。

陳子輕自我安慰,不慌不慌,梁津川的怨氣來源不是要他死,而是怕他死。

能消減的。

陳子輕那會沒注意梁津川背後是什麼鬼,他偷摸去小屋門外往裡瞧。

是個焦黑的鬼身,耳朵裡不停地向外流著黑血,樣子嚇人恐怖。

陳子輕心裡咯噔一下,這怎麼看著像是個炭人……不會是那個被雷劈死的梁柏川吧?

那鬼的臉是焦黑的骨頭都變形了,辨不出生前的模樣。

陳子輕去堂屋看原主亡夫梁柏川的遺像:“是不是你呀?”

原梗概裡,梁津川的怨氣是怎麼出來的呢?

還是說,梁津川到最後都沒有產生怨氣,卻依然被一波帶走了,就跟那幾個沒怨氣的村民一樣。

陳子輕在抽屜裡拿出香,擦火柴點燃,插進香爐裡,他對著遺像上的一家三口拜了拜。

不管那鬼是不是梁柏川這個大哥,梁津川都會好好的。他可是主角。

陳子輕決定在梁津川開學前就減掉他的怨氣,淡化模糊鬼身。

.

梁錚聽到家裡著火,匆匆趕回來了。

陳子輕火速買道具藥讓自己生病。他怕間接激化梁津川的怨氣就沒下狠手,隻是頭暈,有點咳。

梁錚在大哥家裡吃了幾筷子麵,拎著兩個嫂子準備的禮品去見他們家的救命恩人。

陳子輕想起來,他支著

雙臂一陣抖動,又癱回了床上。

梁錚撲通跪在床邊。

陳子輕翻白眼:“沒死,我沒死。”

梁錚扶著床沿站起來,他狠狠搓臉讓自己冷靜,村裡人七嘴八舌地和他講當時的情形,講大家是如何緊急打水救火,講他嫂子是如何舍身救他爹媽。

他和大哥二哥都驚魂未定,後怕得要死。

爹媽隻覺是個夢,根本不知道自己從鬼門關溜了一圈。

現在他看著全家的貴人,眼神複雜:“都說你怎麼怎麼厲害,怎麼怎麼牛逼,有那勁背起我爹,拎著我媽走出大火,這會兒L是怎樣,癱到起不來了。”

陳子輕解釋:“那時候是腎上腺素。”

梁錚聽不懂:“什麼上什麼素?”

陳子輕換了個說法:“就是一時激動忘了疼。”

梁錚低哼:“這都能忘。”

陳子輕問了大伯大媽的狀況,緊跟著就是一句:“你家失火的原因找到了嗎?”

梁錚拎著板凳坐在床邊:“問我爹,他不知道,問我媽,還是不知道。”

他說:“屋裡燒著炭盆,點著爐子,老兩口尋思孩子都不在家就想著到時隨便做點吃的,他們上床打個盹,睡著了醒不過來。”

梁錚沉沉歎息:“年沒過完,家沒了。”

陳子輕說:“人在,家就在。”

這句安慰話像是貼著梁錚的心臟長出來的,他內心激烈蕩動:“南星,那麼凶險的情況,你跑進去救我爹媽,操,我真是,”

硬漢擦眼睛抹淚,喉頭哽咽:“要不是你,我就是上沒老,下沒小了。”

他收起平日的吊兒L郎當和懶洋洋,嚴肅正經地道謝,無比感激。

陳子輕留意他頭頂的色塊變化,淺了一個度,還在稀釋:“換成誰遇上這事被我碰見,我都會救的。”

梁錚一僵,他痞氣地笑:“還以為是為我。”

陳子輕心說,那確實是呢,為了對付你的怨氣值嘛。

“咳……咳咳……”陳子輕虛弱地咳嗽。

梁錚眉頭打結,麵色凝重:“你讓煙傷到肺了,衛生所看不了這種病,得去縣裡的醫院給肺拍片子。”

陳子輕搖頭:“我不用去縣裡拍片子,過幾天就好了。”

梁錚頭一回發覺他固執的一麵:“我的話沒用,我叫你小叔子跟你說。”

“誰說都沒用。”陳子輕把棉花被拉了拉。

梁錚瞪了他片刻:“醫藥費是我出,要不到你花一分錢。”

“我知道,我有個好歹當然是你們家負責。”陳子輕說,“可我真的不用拍片子。”

“成,老子勸你勸出了一身火,不勸了。”梁錚繃著臉惱怒地罵了聲,眼底一閃,試探地說,“寧向致肯定知道了,他沒過來?”

陳子輕不在意地說:“沒過來就沒過來,我隻是他的普通同事,他沒必要大晚上的趕山路來看我。”

他偷偷吞掉一個犯困引起的

哈欠:“不說了啊,我累得慌,你回去吧,我睡了,睡了啊。”

梁錚坐在板凳上看他睡著。

“南星?”梁錚沉著嗓子叫,“李南星?嫂子?”

昏睡過去了,怎麼叫都不會給出應答。

梁錚壓著捂著的情感終於在眼裡流露出來,他凝望床上人的睡臉,餘光瞧見床尾搭著的衣褲,去拿了一看,不少處被火燒過的痕跡,足以證明當時的危險。

把衣褲放回去,梁錚走到床邊,手撐著床被,後背大幅度地起伏了幾下,慢慢俯身。

就在他情不自禁地想要乾點什麼的時候,

屋門徒然被推開了。

梁津川坐著輪椅出現在門口,他後麵是一片漆黑的小院,冷風刮擦著他的背脊衝進屋裡,飽含刀子般的尖銳感。

梁錚眼皮一抽,媽的,魂都差點讓小屁孩嚇掉。

穩穩心神,梁錚欲蓋彌彰地說:“看什麼看,我在給他壓被角。”

梁津川說:“你在偷親他。”

梁錚沒想到會被當場戳破偽裝,他破罐子破摔地把肩一聳:“正要而已。”

梁津川轉動輪椅進屋:“任何沒有建立在互通心意基礎上的親密接觸,都是耍流氓。”

梁錚的麵色青紅交加,他調笑:“喲,津川同學擱這兒L上課呢,將來是要考什麼大學?不如我現在就叫你大學生?”

梁津川不快不慢地說:“不知道我的嫂子醒來了,發現他拿命救的大伯大媽生的小兒L子趁他睡覺占他便宜——”

梁錚害臊地打斷:“老子占了嗎?老子沒占!”

這對堂兄弟年齡相差了快十歲,他們有著不同的脾性,不同的為人處世方式,一冷一熱,一恣意灑脫,一收斂壓抑,實在沒一絲能相處融洽的可能。

“說吧,隻要你不把撞見的事告訴他,條件你開。”梁錚認清自己的處境。

梁津川道:“如他所願。”

梁錚一頭霧水:“什麼意思?”

梁津川說:“說到底,你們是叔嫂關係,他不想你吊在他這棵樹上,不想你為了勝負欲跟寧向致比較。”

梁錚扯扯嘴皮子,李南星冒死救下他爹媽,他的心態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對之前逗弄李南星的事過意不去,也打算不和寧向致爭個高低了。

這會兒L,他爽快道:“行。”

梁津川說:“你們都不具備他再婚的條件,。”

梁錚的脊梁骨連同自尊被戳刺,他氣急敗壞:“老子不知道自己達不到他的要求嗎,要你在這跟我提醒?”

梁津川將後半句說全:“扒著不放就是跳梁小醜。”

梁錚抬腳就要踹輪椅。

“上次你踹翻了,你叫我彆跟我嫂子說你踹過我。”梁津川冷冷地說,“這次你打算原話照搬?”

梁錚硬生生地止住,他放下腿,又氣不過,腳往牆上猛踹了幾下,鬱悶地走出屋子。

寒冬,夜很涼。

梁錚

獨自走在回大哥家的路上,他決定了,如果他做不成有錢人,那他就給李南星找個長得帥的有錢人。

不光有錢,還能對李南星好,把他放在心窩裡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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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錚快到大哥家門口的時候,一個步履蹣跚的身影迎了上來,他大步走近:“媽。”

梁母趕快把揣在袖筒裡的手拿出來,握住小兒L子的胳膊:“拎過去的東西都收了吧,怎麼這麼晚。”

“多聊了會。”梁錚簡短地說。

梁母不放心地打聽:“你南星嫂子,他還好吧。”

梁錚嗬著白氣:“沒精神,咳。”

梁母說:“我找你大嫂拿點那個什麼葉子加紅糖炒炒,煮個小半碗水,你給他端去。”

梁錚踢開路邊的瓦片:“不是感冒吹風著涼才咳的,沒用。”

梁母:“那咋整?”

梁錚沉吟:“明兒L再看。”

“他救了我跟你爹的命,對我們一家都有恩,你又喜歡他,”梁母心思活躍著,“我跟你爹找個吉日去給你說親。”

梁錚斜眼:“想什麼呢,你兒L子沒出息,屁都不是,憑什麼娶他。”

“阿錚,你咋這麼說自己。”當媽的聽不了這話,“年初三開始,說親的一茬接一茬,家裡的門檻都要踏破了,你看你,大高個,長得俊,有門手藝,怎麼就沒出息了。”

梁錚挺現實:“買得起樓房嗎?”

“結婚要樓房?他說的?”梁母不悅地擰了下眉,轉瞬就說,“那也不是不行,上廟村有家做了房子,總共用了一兩萬塊錢,我們明年也給你做,我找你小姨借一點就夠了,趕明兒L我讓你爹帶你去縣裡問一車沙子什麼價。”

梁錚從一個屋後繞過去:“成不了,彆剃頭擔子一頭熱了。”

梁母有些惆悵:“真的沒戲啊?”

梁錚咧嘴:“現在沒有,十年後再說。”

“十年後?”梁母說,“十年後你娃兒L都上學了。”

梁錚說:“也有可能十年後我墳頭草人高。”

梁母很大勁地拍打小兒L子的後背,一連拍了四五下才停:“你這孩子,大年初九說這混賬話!”

梁錚忙給老母親順氣:“我的意思是,十年能發生很多事,沒準兒L咱們村會鋪石子路。”

梁母被轉移注意力:“這我也聽說了,要真的鋪了石子,那下雨天就好走了。”

“一下個雨,外頭哪都是稀爛的,你們三個還就愛在雨天往外跑,光著腳到處踩,有一回你在你二嬸家後麵的竹林裡讓竹片紮破了腳,怕我跟你爹說就瞞著,自己學電視裡那樣用嘴咬著毛巾,把竹片拔了。你大哥二哥也替你瞞著,給你找來你爹喝的酒,往你腳上的口子上倒,看把你們三給能的……”碎叨起了不知翻出來過多少遍的往事。

年輕力壯的小兒L子攙扶著老母親,走在漆黑的路上,土生土長的村子,閉著眼都能走,沒有亮光也不會摔倒,更不會迷路。

.

村口被火燒毀的房子麵目全非,等著被新建。

村裡大多人都睡下了,屋裡也黑了,極個彆家裡有親戚過夜,在嘮家常,打小牌,聊傍晚那場火,聊救人的寡夫。

當事人睡得很香,他的手有凍瘡,放在被子外麵止癢。

梁津川拿過他靠外的那隻手,按住他手背的凍瘡,下一秒就要加力深摳進去,讓他鮮血淋漓。

這個施暴前兆的舉動停滯了許久,久到手的主人又癢了,無意識地掙紮著把手抽回去,放在冰涼的床沿上蹭蹭。

一股力道鉗住他的手腕,他難受地發出輕喘。

不多時就呼吸平穩,沉沉睡去。

因為有唇舌掠過他凍紅腫的手背,留下的水跡在冷空氣裡發酵,滋生出強大的冰感。

他被舔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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