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輕一怔,二嬸的鬼魂還在陽間?
“有個晚上我在睡覺,感覺床邊有人,我就睜開眼睛,發現我媽站在我床邊,她不說話,就那麼站著。”梁雲說,“我
沒台燈。”
陳子輕望著梁雲那張跟二嬸不像的臉,村裡那老太說她是隔代遺傳,像爺爺。望了幾秒,他問:“嚇到你了嗎。”
梁雲露出這頓飯上的第一個笑容:“怎麼會嚇到,那是我媽。”
陳子輕也笑:“是啊,那是你媽,不會害怕的。”
梁雲喃喃:“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有話要說。”
陳子輕鄭重道:“那我招個魂看看?”
梁雲驚詫:“招魂?”
“書上學的。”陳子輕含糊地回應了句,征求她的意見,“要我招不?”
梁雲一時沒說話,她轉過頭,隔著玻璃看街上人來人往。
陳子輕耐心地等著。
過了很長時間,周圍食客有部分換了一撥,梁雲終於給出答案:“算了,彆招了,她想看我就讓她看。如果她真的有話要說,那我等等就好,我不急。”
陳子輕見梁雲起身,他幫她拿小皮包跟大衣:“活著的人,還是要以自己的生活為主。”
梁雲說:“我明白。”她拿過大衣穿上,看嫂子的眼神透著感激,“嫂子你放心,我媽看著我,我不敢不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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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把梁雲送回住處,他開著車在錦州閒逛,心血來潮的買了一份烤山芋,蹲在路邊吃得燙嘴跺腳捶心口。
不吃這個,仿佛就沒過冬天。
不燙一下,就像是不得勁,少了什麼。
陳子輕看見一個小朋友甩開家長的手,穿成個球,跌跌撞撞地跑到他這邊,學大人樣子抱住樹晃。
樹上的雪花沒什麼鬆散,僅僅隻有幾片落在陳子輕的頭上。
大人可能是怕陳子輕生氣,趕忙過來拉小朋友。
卻不曾想,他起身,單手攏著硬邦邦的老樹皮,使勁兒一搖。
雪花撲簌簌掉落,小朋友歡呼喜悅地在雪中奔跑轉圈,大人也跟著高興,不忘拍照片。
等大人想感激配合小孩的人時,卻發現他已經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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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是接到了王建華的電話,王師傅問他人在哪,要接他去錦州一會所,說是除了老板,其他都有伴兒,老板孤家寡人勢單力薄。
他開著車呢,就自己過去了。
原先梁津川想打造國內最大的會所,陳子輕還給他出主意提供思路。
哪知後來梁錚沒了,害他的小少爺沒了,舊情人也沒了,那把火燒到了梁津川身上。
梁津川把會所賣了。
現如今那會所還在經營,隻是半死不活,一旦沒有更新創意,就顯得普通。
富二代們消遣是為了尋求刺激,裝逼要高逼格的,會所給不了他們想要的,他們肯定就會選擇其他的地方。
他們隻是錢多到沒處花,不代表他們是散財童子。
陳子輕把車停在會所的停車場,他不是第一次來,一路輕車熟路地直達梁津川的包間。
裡頭的人在抽煙,喝酒,談笑風生,
沒有什麼|淫||穢|畫麵。
像普通的朋友聚會。
梁津川坐在陰影裡,身形輪廓都模糊不清,卻有著讓人無法忽視的強大氣場。
陳子輕旁若無人地走到梁津川那裡,被他拉著手,揉了揉,聽他向眾人介紹:“我太太。”
“梁太太。”
“梁太太好。”
“原來是梁太太,我還以為是哪個學校跑來這裡兼職走錯包間的大學生。”
“梁太太看著確實小。”
陳子輕挨個回應,都是些大人物,他在梁津川身邊落座,小聲說:“還有多久啊?”
“快了。”梁津川把腦袋埋在他脖子裡,“老婆,我的胃有些難受。”
陳子輕借著昏暗的光線解開梁津川的馬甲,隔著襯衫摸他胃部,順時針地按揉:“讓你少喝點,少喝點,說多少回了都。”
“有些場合是避不了的。”梁津川鼻息渾濁,顯出了一股子撒嬌委屈的感覺,“我要下樓接你,你不準。”
陳子輕說:“接什麼嘛,我又不是不認識,找不到。”
梁津川點燃一支煙,吸一口,夾著放進陳子輕的嘴裡,他自顧自地吸煙,聽梁津川和大佬們閒聊。
沒有商業機密,這是一場娛樂性質的聚會。
陳子輕注意到一個長發女,她的肚子突起來像個西瓜,一隻手總是托在肚子底下。
長發女邊上的大佬應該就是她丈夫,那人怎麼還把懷孕的老婆帶過來了啊。
肚子那麼大,是不是快生了……
陳子輕把手上的煙掐掉,孕婦不能吸二手煙的吧。
大抵是陳子輕的視線過於明顯了些,長發女挪坐到他那裡,一張口,是個男低音。
陳子輕驚呆了。
一兩秒之後,陳子輕的腦中閃過什麼,他再看長發女,不是,是長發男的肚子,就隻有毛骨悚然。
這是注|射了多少激|素藥,還是做了什麼彆的實驗,一個男的竟然懷孕了,有了母性的光環。
真夠炸裂的。
長發男的臉色有點不好,他剛才從梁太太的眼神裡感受到了關心,誰知他們坐近了,梁太太發現他是男的,態度就變了質,看他像看怪物。
這就導致長發男心裡不快,嘴上也就怪裡怪氣了起來:“梁太太,你要摸一摸嗎,我懷的是雙胞胎,年三十的預產期。”
陳子輕搖頭擺手,他才不要摸呢。
手偷偷拉住梁津川的袖子,陳子輕隨口道:“預產期這麼準?”
長發男說:“我先生會帶我去剖,我們算過日子,那天有個時辰出生的孩子是福星。”
陳子輕無話可說。
長發男的先生姓於,是做投資的,很有錢,他手上戒指璀璨奪目:“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你先生跟我先生是朋友,我先生希望我做媽媽,意思不用我說了吧?”
陳子輕乾巴巴地抿嘴,是不用你說了。
忽地感應到了
一絲鬼氣,陳子輕蹙眉,他不動聲色地搜尋了一圈,懷疑包間裡有人養小|||鬼了,這裡頭必然牽扯到利益,財運之類。
幸好梁津川兩年前在首城大起大落,事業受挫打壓嚴重期間都沒動過那種邪念,而且他還能看見鬼,比彆人有先天的優勢呢。
養陰間東西是會被反噬的,而且反噬的會很嚴重。
陳子輕走著神。
於太太沒被這麼忽略過,他的肚子一抽一抽的疼,還要吸引梁太太的注意力滿足虛榮心:“我先生會把我們床上的事說給朋友聽我,一起分享的,你先生也會說吧。”
放屁!
陳子輕現在對這個於太太沒了悚然,一言難儘得很:“你知道你先生把私密往外說,你自己怎麼想的??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他很愛我,隻是有點小毛病而已,”於太太改口,“也不算是毛病吧,頂多就是個人喜好,無關痛癢,沒什麼大不了的。”
陳子輕心裡震驚,這還沒什麼大不了的。
於太太穿的是寶藍色的絨麵長裙,脖子上戴了串珠寶,耳朵上兩隻珍珠耳環,長發微卷的垂在身前,他不開口是個貴婦。
陳子輕無意間捕捉到他不時拽一下袖子,好像是在怕什麼露出來。
一個念頭竄了出來,陳子輕試探道:“你先生會打……”換了個說辭,“會動粗嗎?”
於太太倒也沒隱瞞,他可能是覺得這是可以拿出來炫耀的事情:“喝了酒會,但是會避開我的肚子,酒醒了之後就後悔,跪在地上跟我說他錯了。”
陳子輕跟聽奇幻故事似的:“你就原諒他了?”
於太太的臉上浮起“不然呢”的表情:“他也不是故意的,喝了酒的他很不清醒,他不清醒的時候還知道顧忌我的要害,隻用皮帶抽我的屁||股和後背。”
說到後麵,字裡行間都是幸福和感動。
陳子輕受不了了,他大力拉了下梁津川的衣袖。
梁津川停下交談回頭。
陳子輕在他耳邊說:“下次再有帶家屬的活動,我不來了。”
梁津川眉間一寒:“誰讓你受氣了?”
“沒有沒有。”陳子輕說,“我就是覺得無聊。”
梁津川撫上他背脊,帶著安撫。
陳子輕唉聲歎氣,我知道你也無聊,我不來,你更無聊。可我不想聽奇奇怪怪的東西,很扭曲的三觀,我怕我哪天忍不住的當場吐槽,搞砸場麵影響你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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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去,陳子輕就問梁津川,那個於先生是不是會在圈子裡說房裡事。
梁津川去浴室放水:“嗯。”
陳子輕亦步亦趨地跟著他:“那你還和那種人做朋友?”
梁津川直白道:“是純利益。”
“哦,那行吧,接著做朋友吧,維持現狀吧。”陳子輕坐到浴缸邊沿,仰起頭說,“你看他老婆的肚子了嗎,那麼大。”
梁津川疑惑:“我為什麼要看彆人老婆的肚子。”
陳子輕撇嘴:“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的,總會發現,存在感多強啊。”
水聲一停,梁津川居高臨下:“你在包間不對勁,路上也反常,是不是嚇到了,亂想了?”
陳子輕嘴唇囁嚅。
梁津川盯著他的臉:“我那次就告訴你,我不會讓我們之間有第三人,我也不會偷偷給你打那些針,你左耳進右耳出,當成了一股風?”
陳子輕底氣不足:“沒,我記著了。”
“記著了?那你現在是在做什麼?”梁津川捋幾下額發,“這樣,”他撐著膝蓋,屈起假肢,緩慢地蹲下來,牽起老婆的手,扇在自己臉上。
一下,兩下,三下,四下——
禁錮他手指,遏製他的掙紮,繼續扇下去,一次性的扇了十下。
梁津川笑著說:“老公害你被亂七八糟的人嚇到了,害你誤以為自己哪天睡醒發現肚子鼓了起來,胸||脯漲了起來一捏|就有|水,現在讓你罰了,可以過去了嗎。”
陳子輕心驚膽戰:“你都成豬頭了。”
梁津川不在意:“等你睡著了,我拿冰塊敷一敷,明天你起來,你老公還是你喜歡的樣子。”
陳子輕前傾身體,抱著他的臉吹吹:“我也不是不相信你,我就是覺得恐怖。”
“彆人的事,跟我們沒關係。”梁津川拿高腫的麵頰蹭他手心,理所應當道,“我把自己扇疼了,你待會多親親我。”
陳子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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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初六,梁津川帶陳子輕去參加葬禮。
陳子輕到了那兒才知道,是那個於太太的葬禮,他那次參加完聚會回去,洗澡摔了一跤。
於太太死在了手術台上,隻有一對雙胞胎活了下來。
可那對雙胞胎沒活到媽媽的葬禮這天。
大人跟兩個嬰兒都死了。
陳子輕對這個結果沒有感到一點驚訝,人體的結構都符合自然規律,乾嘛要做那麼大的破壞呢?試著去改造,就得承擔該有的風險。
……
錦州又下雪了。
陳子輕買了個店麵就去梁津川的公司。
助理恭恭敬敬地迎上來,先後搬出兩個稱呼:“李先生,老板娘。”
陳子輕想到電視裡常有總裁在辦公室砸文件發火,嚇得公司上下戰戰兢兢,隻有唯一特定的人能讓他降火的老土劇情。
然而辦公室裡沒有盛怒中的總裁,隻有一個睡著了的打工人。
梁津川睡得很沉。
陳子輕小心地給他把指間的鋼筆拿出來:“太累了,這麼拚。”
係統:“誰讓他沒爹。”
陳子輕有感而發:“架構師怎麼不給他安排個好一點的家世呢。”
係統:“我會把你的意見反饋給架構師。”
陳子輕奇怪:“可你不是說你跟那個jiao沒打過交道嗎?444,你騙我的啊?”
係統沉默了,疑似心虛
。
陳子輕傷心道:“我現在都不知道你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仿佛在對著一個始亂終棄的渣男。
係統繼續沉默。
陳子輕一派的真摯:“你要是覺得對不起我,那就關愛我一下子,給我開個後門什麼的。”
係統:“滾蛋。”
陳子輕沒得逞,但他不失望,有就是賺的,沒有也不虧。
看一眼還睡著的男人,陳子輕把腦袋和他的靠在一起,舉起手機拍了一張合照。
第一張合照。
手機早就能拍照錄像了,卻總是想不起來做這件事。
陳子輕的心緒一時有些激動,他又多拍了幾張合照。今年第一批智能手機上市了,陳子輕手上拿的就是,梁津川公司出的,他也在用,他們是同款。
能發照片了,以彩信的方式。
陳子輕把自以為拍得最好的一張合照發給了梁津川。
當晚陳子輕就被梁津川帶去照相館,洗出了所有的合照,包括發給他的那張壓縮過的,模糊不清的彩信裡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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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二十邊上,村長給陳子輕打電話,說今年是什麼什麼年,二十九中午十二點要在祠堂祭祖,能回來過年就回來過年,在外地的都通知了。
陳子輕拉著梁津川,叫上梁雲,他們一道回去過年,這是梁津川上大學以後,第一次在這個時間段回老家,往年都是清明返回來上墳。
他們回去才知道,光回老家還不算,還要拍大集體合照。
就在祭祖完了以後。
村長不知從哪弄來個攝像機,支撐在雪地裡。
陳子輕一腳深一腳淺的踩著積雪,邊走邊叫梁津川慢點,彆摔著,雪下麵是泥巴。
有人見到他們,又是笑又是打招呼。
可算是在過大年的時候盼到你們回來了,真不容易。
過年一塊兒打牌啊。
好啊。
村裡現在都知道了他們這對叔嫂成了兩口子,沒在他們麵前說過什麼話,關起門來的事就隨他們去了。
……
很快的,各家各戶都要全家到齊,死了的人就以遺像形式出席,被親人拿在身前。
梁雲舉著遺像站在陳子輕左邊。
遺像上的照片不知是二嬸哪年在縣裡拍的,她穿了件藍褂子,到肩膀位置的頭發彆在耳朵後麵,臉上掛著笑意。
而梁津川家裡有三張遺像。
村長讓陳子輕拿著他亡夫的遺像,梁津川拿著爹媽的遺像。
攝像機前,年輕人攙著老人,中年抱著孩子,大點的孩子牽著爹媽的手,大家夥熱熱鬨鬨的。
村長拿著喇叭嗬斥:“基本上每家都帶著遺像,你們怎麼能笑,都彆笑!”
“村長,你說啥呢,這咋不能笑啊,笑了才說明我們被祖宗被家裡人保佑著,過得好。”
“就是,大過年的,哪能垮著個臉,來年多不吉
利。”
“是啊是啊,我們要笑著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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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長一尋思:“那成,笑吧。”他喊,“都笑!”
“茄子——”
哢嚓
2007年即將過去,2008年就要到來,下廟村的集體大合照,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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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為了捧著亡夫遺像拍照這事,梁家小兒媳和小兒子吵架了。
陳子輕在屋裡跟444碎碎念了一會,眼皮一個勁地打架,他扛不住地陷入了沉睡。
一覺睡醒天都黑了。
“我怎麼睡了這麼久,冬天真的很好睡。”陳子輕打著哈欠開門出去,他跟梁津川晚上要去大哥家裡吃,梁雲也一起,時間快到了吧。
冷風裡夾著碎雪,院裡黑漆漆的,沒亮燈,隻有小屋有燈光。
陳子輕走到小屋門口,透過門縫往裡瞅,梁津川背身坐在書桌前麵,小燈泡在頭頂搖晃,他低著頭,抬手做出擦眼淚的動作,在哭。
什麼時候開始哭的啊?
不會是進小屋以後就開始哭了吧?
陳子輕內疚死了,他趕緊把手指放進嘴裡,沾了口水,從眼睛下麵一路抹到下巴上麵,下一刻就推門跑進來:“津川……”
梁津川後背明顯僵了僵,他往書桌上一趴。
好像一夜之間回到十六歲,最彆扭最脆弱的年紀。
陳子輕在梁津川的旁邊蹲下來,伸長脖子湊著腦袋,認真看他朝下的麵龐。
有水光。
“津川,你……”
梁津川倏然直起身,赤紅的眼微微眯起來:“你哭了?”
陳子輕扁嘴:“我是看你哭,我太難過太心疼了,所以才……”
梁津川不聲不響地拿起桌上的手機,屏幕對著他。
是個視頻,畫麵裡的他在給自己抹口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