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扶水不認同道:“可是你靠著我,”
陳子輕一臉讓人看出虛偽的天真單純:“朋友不能靠嗎?”
“可以靠。”江扶水淺淡的唇劃開一個自嘲的弧度,“你未婚夫不會對一個Beta有敵意的,是我自以為是了。”
陳子輕枕著寬闊的肩膀想,江扶水的自卑滲到骨頭裡去了。原因概括起來隻有兩類,一類是他二次進化成了平平無奇的Beta,另一類是他愛慕家世顯赫條件出眾的頂級Omega。
有些東西,出生的時候沒有,這輩子就不會有了。
陳子輕心想,江扶水的前世不會這麼自卑吧。前世他應該不愛慕沈文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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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開進小區,陳子輕剛下車就迎來一陣風。
一隻手壓住他被風吹起來的裙擺,伴隨一聲提醒:“析木,你穿的是裙子,風稍微大點就要像這樣壓著。”
陳子輕狠狠打了一個激靈,完了,完了完了,他剛才沒及時想起來。
【陳宿主,請知曉,你的女裝體驗卡使用時間已自動延長一倍。】
江扶水見少年精神萎靡,以為他穿裙子不習慣,就說:“你還是把裙子換了吧。”
陳子輕情緒激動:“我不換!”
“我都到你家樓下了,你又反悔了,不帶我去見你爺爺了是不是?”他手指著江扶水,手腕上的細鏈子隨著他的動作晃動,“我為了你穿上裙子,你還這麼對我,江扶水,你仗著我在乎你這個朋友,對我一點都不好!”
樓上跟對麵都有住戶探頭,江扶水收緊下顎線,壓低聲音告訴眼前人:“析木,你彆叫,我隻是覺得你穿裙子,好多人看。”
“那你乾嘛不直說,非要讓我誤會。”陳子輕的心情又好起來,他不在意地聳肩,“看唄,又不會掉塊肉。”
“怕我被人占便宜啊?”陳子輕充滿信任地說,“不是有你嗎,你會保護我的。”
少年人的言行舉止都曖昧,他什麼都懂,他是故意的,很壞。
玩玩而已。
江扶水帶他上樓,聽他假裝忐忑不安:“扶水哥哥,你再幫我看看,我這樣出現在你爺爺麵前,會不會覺得奇怪?”
“不怪。”江扶水說。
渾然天成,一個男孩子就這麼變成了女Omega。
多看一會還是男孩子,卻又給人一種女Omega的感覺。
江扶水的想法顛三倒四,神智不太清晰。
陳子輕數了,七次。
拋開路上不說,進樓道以後,江扶水偷看了他七次。
女裝的殺傷力強到難以估算,早知道去年就把體驗卡用了。
陳子輕轉而一想,有這效果離不開一年裡的努力,層層遞進,累計出來的,提早用了達不到現在的成效。
“小心。”
邊上的聲音讓陳子輕回神,江扶水俯視他:“注意樓梯。”
“哦。”陳子輕眼珠一轉,“扶水哥哥能走後麵,幫我提著裙擺嗎?”
江扶水:“……”
“不可以啊?”陳子輕忍不住地陰陽怪氣,“是我不配嗎?”
江扶水無奈道:“你走吧,我給你提裙擺”
陳子輕思索注意事項裡有沒有上樓梯相關,回想了一下,沒有,那就隨便走。他向上爬樓梯,輕輕柔柔的裙擺往後一撩。
被骨節分明的手拎了起來。
陳子輕頭也不回地一層層上樓梯,身後是為他拎著裙擺的江扶水。
這畫麵,儼然就是趾高氣昂的王子,和他高大英俊的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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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水,你大早上去哪……”
“哐當”
江爺爺手裡的盆掉在了地上,他站在門裡,渾濁的眼睛瞪大,猶如見了什麼驚奇的東西。
陳子輕由著江扶水把他介紹給爺爺,他也做出初次上門的架勢,絲毫沒表露出已經來過還住了一晚的痕跡。
江爺爺顫巍巍地走到陳子輕麵前,伸著頭,近距離地看著他,一直看著他,眼珠都不帶轉的。
要不是江爺爺表情不猥瑣,會被人當成是為老不尊。
陳子輕笑道:“江爺爺好。”
“好,都好。你,你先進來,你進來。”老人家的狀態十分不尋常。
陳子輕眼神示意江扶水彆阻止,他被老人家握住手的霎那間,眼前的場景沒變,卻又變了。
江爺爺年輕了,衣服換了,褲子有塊地方被利器刮破了,隱約可見裡麵受傷的皮肉。
陳子輕心神動蕩,他是誰,他垂頭一看。
還在原主的身體裡,一身不同於體驗卡的裙裝,顏色相似,款式相似,發型也相似。
脖子上戴著江扶水買的項鏈,手腕上是他買的手鏈。
所以我是……誰啊?
“喵”“喵”
突有幾聲貓叫從後麵傳來,陳子輕控製不住地往後看。
花貓在內的幾隻貓在前麵開路,後麵是緊張地跑上來的Alpha少年。
“爺爺!”
Alpha少年和他撞上視線,耳朵刷地通紅,磕巴道:“你,請問你……”
陳子輕沒說話。
Alpha少年抓起T恤領口嗅嗅,他尷尬地後退:“對不起,我身上有汗味,我把信息素收起來了,希望你彆反感,我站後麵點,請問你怎麼會在我家?”
陳子輕察覺自己的嘴角牽起來,臉上浮起年長者的笑容,得體,優雅,又
大方動人:“我送你爺爺回來。”
Alpha少年呆呆看他。
握著他手的老人發話:“扶水,這是宋教授,大學教書的,懂醫術,厲害得很。”
Alpha少年闊步靠近:“爺爺,你沒事吧?我看看你的腿。”
“沒什麼大事。”江爺爺踢開蹲下來的孫子,“讓你打招呼,你打了嗎?”
Alpha少年抓了抓後腦勺的短發,他站起身,赤誠而熱烈地笑:“宋教授您好。”
陳子輕聞到了海鹽的味道。
下一秒,老人家多了不少溝壑的臉映在他眼中,他回到了現實。
從哪回來的?
從前世。
這一世的沈教授,是前世的宋教授。
頂替了。
陳子輕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猜測過這個方向,預想是一回事,真的驗證了則是另一回事。
所以真不是搶走,而是拿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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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反應過來時,他已經被江爺爺拉進了屋裡,坐在沙發上,手裡塞進來一顆紅豔豔的石榴。
搶走了的東西,怎麼拿得回來啊,人還好說,就剩一個了,可是信息素,事業,氣運呢?
陳子輕機械地摳著石榴皮,他不會陰損的陣法,他學的陣法都是送死人去投胎,幫助活人擺脫困境好好生活的把式。
在風水局上做點手腳,也隻是降低屋主的睡眠質量。
陳子輕手中的石榴被拿走,他呆滯地望著給他剝石榴皮的青年。
前世那短暫的畫麵裡是,十八歲的江扶水江同學,和二十九的宋析木宋教授。
“江扶水,”陳子輕的聲音有點乾,“你信前世今生嗎?”
江扶水沒抬頭,手上動作也沒停:“我隻信眼下。”
“我剛才看見了我的前世。”陳子輕自顧自地說,“我穿著跟這一身差不多的衣服來你家,不是這個時間,也不是這個年齡,你看起來好小,嘴上說把信息素都收起來了,叫我彆反感,實際上卻溢出了海鹽味。”
江扶水剝石榴皮的動作戛然而止。
“那時候你才分化不久吧,做Alpha的你很陽光,和現在一樣純情害羞,”陳子輕抓緊他的手臂,“你知道你爺爺管我叫什麼嗎?”
陳子輕一字一頓:“教授,你爺爺叫我,宋教授。”
“嘭”
皮剝開一大塊的石榴掉在了地上。
江扶水麵色緊繃,眼神滿是淩厲的審視:“你為什麼……”
“那都是我被你爺爺握住手的時候經曆過的。”陳子輕直勾勾地看著他,“現在你信前世今生了嗎?”
江扶水從口中蹦出兩個字:“不信。”
陳子輕偏要他信,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五隻貓,它們跟著你一起上樓,你身上有不少汗,是從外麵打籃球回來的嗎?”
江扶水垂下眼睛,是,他打籃球,珍珠它們去找他,他感覺爺爺出了
事就趕回來了。
這件事,隻有三個人知道。
他,爺爺,還有在場的,沈文君。
就在這氛圍堆積到臨界點的時候,江爺爺闖進這片空間,他佝僂著腰背看陳子輕:“少了什麼,少了什麼。”
隨後又說:“不是,不是不是。”
陳子輕:“……”怎麼跟江奶奶說的話一樣,不是什麼啊。
等等,
難不成是,柿子味?
陳子輕昨晚沒用江扶水的沐浴露跟洗發水,用的酒店的,身上沒有那味道。他抱著試試的態度去江扶水家裡的浴室,打開江扶水的沐浴露,抹了點在胳膊腿上。
等陳子輕回到客廳,江爺爺表情劇變:“不少了,不少了……不少了不少了……就是這樣子,就是這張臉,補上了……好啊……可算是補上了……轉世……是轉世啊……”
江爺爺走到遺像那裡,對老伴說:“你看到了嗎?”
老伴在他身邊說:“看到了。”
江爺爺悵然:“我怎麼覺著還是在夢裡,昨晚睡著到現在都沒醒。”
江扶水聽清了爺爺說的話,他還是那副姿態,眼眸垂著,看不清眼底有著什麼樣的情緒。
陳子輕撿起被忽略的石榴,補上的柿子味背後的深意可就大了,也不難參透。
他不說。
留了個白,讓江扶水自行填充。
江扶水對女裝的沈文君一見鐘情,是受前世的影響。
粉藍裙子,海藻長發,一顰一笑的沈文君,那個樣子的沈文君,但凡是換個樣子都不會在他的內心埋下那麼深的根。
此時江扶水會怎麼想,會不會覺得命運荒唐。
而他隻是這首荒唐曲裡的一個小音符,他的信念和執念,信仰都在倒塌呢。
那個時期,江扶水恐怕還沒填誌願,他學醫是因為沈文君吧。
沈文君是醫學係的教授,江扶水就想走他走的路。
走上去了才發現,醫學隻是沈文君的小岔路,他的大道是商業,是家族企業。
兩人注定不可能是一條道上的。
陳子輕起身去洗石榴,幾個主線人物表裡的人物跟原主的人生交集節點被取代了,一切就會改變,這是連鎖效應。
必須是對應的節點。
不清楚是什麼術法,拿走氣運。
可以啊,沈文君。
那家夥謀劃了這麼大的棋局,不可能接受前功儘棄的局勢,他怎麼還不對我殺人滅口?
沈文君還在等什麼,還在裝什麼。
難道還有彆的底牌……
陳子輕摳下來一把石榴放進嘴裡,咀嚼著咽下去,他暫時不出動,得讓江扶水出馬。
江扶水肯定會有動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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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江扶水做飯的時候把手切了,江爺爺把他趕出去,親自下廚,做了一桌拿手的菜。
江爺爺燒好了飯就回屋躺著去了,他身子
骨不好,仿佛是留著一口氣找到長期困擾他的謎題答案。
如今謎題解開了,那口氣隨時都要斷了,跟著老伴去地底下。
陳子輕沒什麼胃口:“扶水哥哥,我想吃雞腿,可我不想拿在手裡啃,也不想用筷子夾著吃。”
江扶水用公筷給他把肉剔到碗裡,全程沒往他臉上看一眼。
陳子輕吃著雞肉:“你爺爺夢裡看到的女Omega是前世的我,老人家把你老師當成了那時的我,是這樣嗎,扶水哥哥。”
江扶水聲線乾澀:“不要問我。”
“前世我是教授誒,不知道我是哪個領域的教授。”陳子輕說,“會不會是醫學方麵的啊?”
沒等江扶水給出回應,陳子輕就說起小鎮上的事,說起沈文君的影子裡藏著他的前世,被老道士抓出來,送走了。
“我跟我哥,還有我未婚夫都在場。”陳子輕口齒不清,“本來我不想跟你說的,是我這次突然在你家看到相應的前世片段,就想著,還是說一下子比較好。”
陳子輕沒再繼續,他點到為止,說多了反而不好。
江扶水是聰明人,會自己捋。
……
陳子輕吃了頓飯就莫名其妙地湧出一股睡意,抵擋不住地搖晃著走進昨晚睡過的房間,趴在床上沉沉睡去。
醒來天已經黑了,枕頭邊有張紙條。
【析木,我有事離開三四天,你在我家住著,有事給我打電話。
等我回來,我們好好聊一聊。
——江扶水留。】
陳子輕把紙條放進江扶水的一本人體結構書裡夾著,江扶水去國外找沈文君對峙去了。
希望江扶水能活著回來,彆死在國外。
他還沒做自己的愛慕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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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出去陪江爺爺看了會電視,聽老人家把孫子從頭到腳誇了個遍,誇累了倒在沙發上呼呼大睡,他實在是無聊,就對著佩戴項鏈的自己拍個視頻,發給虞平舟。
此時,虞平舟在去公司的路上,眼下有明顯的青色。
秘書不時透過後視鏡看他一眼,抑製劑備著,都在箱子裡,量夠。
專業醫師也在待命。
秘書哪裡知道,虞董是為了給儲存照片的加密空間命名,熬了個通宵。
這事,天底下不會有第二人知曉。
虞平舟揉著額角打開筆電,手機發出接收到視頻的提示音。
虞董沒點開。
秘書對他報備行程。
報備完後,過了一會,他對秘書說:“重複一遍。”
秘書:“……”
董事長剛才一個字沒聽?
秘書重複行程安排,就聽董事長道:“下午的全部取消,往後排。”
“下午有私人安排嗎?”
“下午回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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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裡,沈文君所在的城市霧蒙蒙的,天地冰凍。
沈文君被朋友送回住處,朋友想上去坐坐,被他婉拒了,他迎著風雪進大門,手攏在唇邊點燃一支香煙。
“老師。”
猝不及防的,樹下陰影裡傳出叫聲。
沈文君看著走出陰影的年輕人,他不意外對方能翻牆進來,沒引起防護係統的警報:“你怎麼會在這裡?♂[]♂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江扶水幽幽道:“來找老師啊。”
沈文君開門:“你去客房休息,睡一覺,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等不及了。”江扶水站在亮處,暴露出憔悴的麵容,皺巴巴的衣褲,淩亂的額發,以及眼裡的血絲。
“你有沒有跟析木說你當年來我家見到了什麼,吃了什麼,喝了什麼,說了什麼?”
沈文君被一口煙嗆到,那孩子回去了?竟然還能回到某一刻。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沈文君等著那個頂著宋析木軀殼的小朋友親自來找他,為宋析木討要一個公道。
有些事,他隻想和那個未知的靈魂說。
沈文君換鞋:“沒有。”
江扶水輕輕地笑了一下:“老師,我快要被一個過於離奇的想法逼瘋了,你幫我解解惑,給我引導引導,好嗎。”
沈文君為難道:“我今晚有點累。”
不過瞬息,他就感覺到了自身的不對勁,他蹙起眉心:“你對我用毒?”
沈文君並沒有發多大的火氣,隻是搖頭:“扶水,你真令我失望。”
江扶水把站不住的老師扶去客廳,讓他在椅子上坐下來:“是我想這樣的嗎?你在國外忙你的工作,我見你一麵難於登天,更彆提坐下來說幾句話。”
沈文君四肢的力氣在減退,他夾著煙的手還算穩:“你要說什麼。”
江扶水拎了把椅子放在他麵前,和他麵對麵坐,靜靜看他許久,仿佛在看一個熟悉的人一點點從內裡泛出陌生的皮相:“你當年穿著裙子笑得很溫柔,那一幕成了十八歲的男孩子心裡的一個夢。”
“後來那男孩子有想過,為什麼會對你一見鐘情,原來不是啊。”江扶水平靜地說,“原來不是一見鐘情。”
是前世的印記。
沈文君一言不發地吸著煙。
“前世今生。”江扶水用雙手抹了把僵硬的臉部肌肉,“我們的初次見麵,是你圖謀不軌。”
沈文君笑出了聲:“我圖謀什麼?”
江扶水看著他藏在煙霧裡的眼睛:“我。”
沈文君笑聲不止:“你有什麼?”
“這要問你了,老師。”江扶水說,“未來的我能為你提供哪方麵的幫助,才會讓你提前多年收我為關門弟子,關照我。”
沈文君的臉上依舊掛著溫潤柔和的笑容:“這就是你所謂的,要把你逼瘋了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