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律師從看守所那邊來“華悅君庭”的時候,這片房屋間隔遠注重隱私的富人區籠罩在靜謐中。
每棟都藏在大片濃密的綠植後麵,需要穿過撲鼻的草木香氣。
置身其中猶如走進叢林,能讓浮躁的心瞬間靜下來,開始感受生命的妙不可言。
何律師沒有這個心情,一,這不是他的房產,他買不起。二,他此次接手的案子牽連到了Omega保護協會。
而他的太太是協會的副會長之一。
他很容易就會被太太扣上攀附權貴的小人帽子,儘管他說過,法院沒判決前皆是嫌犯,法律麵前人人平等,無論委托人是否凶殘至極,也享有自身的權利,所謂人權。
目前他已經有家不讓回。
何律師站在華庭7號的大門口,他拎著公文包,對驗證器報上姓名。
接下來就是等。
何律師看手表,時間分秒流逝,三分鐘,五分鐘,十分鐘,裡麵的屋主都沒對他放行,準他進門麵談。
二樓的窗簾沒拉到底,留著縫隙,那縫裡有亮光。
何律師耐心地等候著,在這期間捋一下委托人袒露的所有。
.
二樓,虞平舟把水杯送到少年嘴邊:“喝點水。”
陳子輕感覺自己是帶了緊箍咒被唐僧念了八百年的孫猴,整個人疲軟到了極點,說話都吃力費勁,他聲音啞啞的:“不想喝,嗓子疼。”
虞平舟聞言就把杯子放在床頭,雙手將他從床上撈起來,帶著點煙草味的氣息拂過來,有些許成熟雄性的撩人:“張嘴,我看看。”
陳子輕的嘴角孩子氣地一瞥:“你又不是醫生。”
虞平舟道:“那我叫醫生過來。”
“不要,”陳子輕張開嘴,“你幫我看。”
Alpha前傾上半身湊近,衣物上的熏香撲進他的呼吸裡,他的頭更暈了,然後就在暈乎乎的境地裡聽見一聲:“腫了。”
陳子輕眨了眨眼,難怪他吞口水有異物感,敢情是在警局喊傷了。
誰那麼喊不傷啊,他又不是鐵嗓鐵肺。
陳子輕沒注意到虞平舟把手指伸了進來,他還在抱怨江扶水帶來的突發情況。
“這裡也腫了。”
耳邊響起Alpha低沉的嗓音,陳子輕下意識用舌頭去舔,舔到的是一截指骨,他眼睛瞪大。
虞平舟將手指抽離:“析木,你的牙齦腫了。”
“我上火嘛。”陳子輕嫌惡地“唔”了一聲,“哥哥,你手洗沒洗啊,我嘴裡這腫那腫的,抵抗力可不好。”
“進來前洗過手。”虞平舟再次拿過杯子,“你先把水喝掉,我去給你拿噴霧。”
陳子輕乖乖喝水,他的眼珠轉動著,視線追隨Alpha的身影,嘴裡還有那節手指殘留的觸感。
微涼,堅硬,不容抗拒的強勢,他口腔粘膜麻麻的。
陳子輕夠到床頭
的杯子,把剩下的水也喝掉,總算是衝淡了虞平舟製造的痕跡。
江扶水……
江扶水啊。
陳子輕按了按發疼的頭頂心,今生的沈文君,也就是前世的宋析木周圍的主要角色裡,隻有江扶水一個人激活了支線二,要他幫忙送回到前世的軌跡。
周衍明楚未年他們十有八|九也偏離航線了,怎麼就江扶水需要歸位,彆的都不需要呢……
這很不尋常,這代表江扶水在前世跟原主有著異於其他幾個主線人物的關聯。
會是什麼?
總不能是愛人吧。
這副身體對著江扶水的時候,並沒有情感上的印記帶來的不由自主的觸動,無論是視線,還是思想。
不是愛人,那彆的可能有哪些?
前世,江扶水的人生是個什麼軌跡?做腺體移植方麵的大牛。除了這個表麵淺顯可預見的方向,沒其他的了嗎?
支線二的內容分為兩塊,一塊是扶持江扶水的事業,剩下一塊是讓江扶水走向前世的終點。
即是生命結點。
那支線二的時間跨度豈不是很長……
不對!
上一世江扶水應該是個高級Alpha,功成名就,不出意外,他的壽命會很長,兩百歲左右壽終正寢。
但這既然是任務,那上一世的江扶水就不是正常老死。
江扶水的終點恐怕不會離現在太遙遠。
先做著,先走著吧。
江扶水這會兒還在看守所呢,哎,頭發都剔成了寸頭,又帥又喪批。
但願他那麼激烈的一番真情流露,能夠拉住急速墜落的江扶水,他是真的需要這條狗,啊不是,這支股。
床頭的手機突然響了,陳子輕猜是沈文君,他問道:“請告訴我,給我打電話的是誰?”
手機智能助手應道:【文君哥哥。】
果然。
陳子輕努力提了提精氣神:“接進來。”
電話接通,那頭是沈文君一如既往的柔潤清雅聲調:“析木,我是文君哥哥。”
陳子輕沒說話。
“我知道你在聽。”沈文君說,“我也知道了你在警局的舉止。”
陳子輕:“……”傳這麼快的嗎。
“他上周來看我,在我這邊待了幾天,我看出他的精神很差就讓他回國好好休息,調整好狀態做實驗,準備九月份的升學,彆胡思亂想,哪知他前天回國就出了事。”沈文君的話語裡充滿了憂慮,“這是轟動全國的命案,我不方便出麵。”
陳子輕假惺惺地回:“能理解,我讓我哥幫他找了最好的律師,他會沒事的,你放心吧。”
“那就好。”沈文君鬆口氣,“怪不得他這次來國外看我,口口聲聲說你好,你確實對他很上心。”
陳子輕試探:“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沈文君略顯挫敗地長歎一聲:“談不上吵,他隻是給我下毒,想要我死而
已。”
陳子輕吸口氣,江扶水挺瘋的啊。
“為什麼?你是他老師,他怎麼可能會那麼對你!”
“一場誤會引起的禍端。”沈文君苦笑。
陳子輕說:“那你們有誤會,他又給你下毒,你後來是怎麼讓他回國的?”
沈文君歎氣:“我叫人送他去了機場。”
陳子輕蹙了蹙眉心,隻怕不是“送”那麼簡單。江扶水勢單力薄,二十出頭的年紀,閱曆不多,在異國他鄉很容易就被有權有勢的沈文君製服。
實際情況要等江扶水跟他說。
沈文君比披著馬甲的他還要假上千萬倍,是個大影帝。
“我聽扶水說了你穿女裝去他家看見前世的事情。”沈文君似乎不是很舒服,他低咳兩聲,氣息不太平穩,“析木,我們很有緣。”
陳子輕不冷不熱:“是嗎?”
“是。”沈文君強調,“我們很有緣。”
“我從扶水口中得知你在他家門口看見了自己的前世,你前世的信息素跟我今生的信息素是一個味道,職業也相似。而我身邊的人,陸續走到了你身邊。”沈文君深深地感慨,“我們多有緣啊。”
陳子輕心裡怪怪的,他能分辨得出來,沈文君所說的“有緣”並不是胡扯,是真情實意。
所以是怎麼個有緣法,前世的宋析木對你掏心掏肺,今生的你偷他的人生?
“他都告訴你了啊。”陳子輕驚訝又茫然的語氣,“扶水哥哥說是你通過你的前世知道我的命多好,你也想要,於是你就做了什麼邪術,搶了我今生的命運,這難道就是他傷你的原因?”
沈文君說:“不止,他還懷疑自己的二次分化是我導致的。”
陳子輕心想,恐怕不僅是懷疑吧,能讓江扶水瘋成那樣子,必定是有把握。
沈文君乾嘛啊,不是喜歡江扶水嗎。
陳子輕這下對自己當初的判定產生了動搖。
哪有喜歡一個人,會把那個人的尊嚴打碎,讓其趴在地上起不來的。
做Alpha的江扶水多陽光開朗。
“沒有。”沈文君跳過昔日的學生二次分化一事,隻回答少年,“我沒有搶。”
陳子輕笑得很虛假:“我肯定是相信文君哥哥的,你不知情的嘛。”
沈文君柔聲:“析木,隻要你信我,我跟你不存在搶不搶。”
陳子輕嗓子疼,他敷衍了幾句就把手機摔在床頭櫃上,我信你個鬼。
從去年他挑明見到另一個沈文君開始,他就等著沈文君為了掩蓋真相弄死他,誰知等了又等,他還活蹦亂跳,啥事沒有。
按照正常套路,沈文君即便整不死背靠大樹的他,也該有魚死網破的做法。
那家夥給他的感覺像是,隨便了,隨便他怎麼做。
坐看高樓塌。
十幾年的風光享受夠了,釋然了,看開了。
無力挽救,大勢已去。
畢竟沈文君是通過見不得光的秘術做的局,沒人比他更清楚命盤一說。
改命,換命,改得了一時,改不了一世,換得了一時,換不了一世。
沈文君可能對他的身份起了疑心,把死不承認死不要臉進行到底,以不變應萬變?
陳子輕一張蒼白的臉皺起來,他乾嘛站在沈文君的角度去想這些。
沈文君背後的前因後果要是跟他的主線任務掛鉤,他還願意廢這個心思去揣摩分析。
但又不掛鉤。
陳子輕咂嘴,沈文君那次發|情躺在他腿上,不準他給人打電話,他反抗了,沈文君就哭。
嘖嘖。
也不曉得沈文君後來發情是怎麼過的。
陳子輕不知道的是,沈文君那個級彆的Omega,三個月才發一次情。
小鎮以後的發|情期還沒來。
陳子輕聽著腳步聲止住心緒,他由著虞平舟在他嘴裡按噴霧劑。
藥味占據他味蕾沒多久,痛感就減輕了不少。
他終於決定拎出有點廢心神的話題:“哥哥,我在警局對江扶水說的上一世……”
虞平舟把噴霧收起來:“我有了解。”
短短四個字,飽含了強大的力量和信賴。
——我關注你所關注的,我在你身後。
陳子輕內心掀起不小的波瀾,虞平舟在他這邊讓他有安全感,他躺了會,喃喃自語:“我怎麼看不到跟你有關的前世片段呢,一個都看不到,其他人的也看不到。”
“就隻有江扶水……”
“不過也僅僅是一兩分鐘的一個畫麵,沒彆的了。”
陳子輕順勢講述了當時的情形,他沒特意觀察虞平舟的神色:“哥哥,我上一世是個有著柿子味信息素的Omega,還是教授。”
虞平舟坐在床邊:“嗯。”
陳子輕望著天花板:“我這一世會學醫,沒準將來也能做教授,那我是不是還會是Omega?”
虞平舟眼裡含笑:“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