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一聲撕裂的慘叫在鬼樓裡炸響,這是從新婚的那一家發出來的,霎那間就挑起樓裡人的敏感神經,一時間竟沒人敢出來查看。
陳子輕沒拉著嶽起沉回303,他一直拿著羅盤,藏在新娘新娘家裡。
老兩口還在樓下和親戚嘮嗑沒回來呢。
“來了。”陳子輕小聲。
羅盤的指針劇烈顫動,發出哢哢的聲響,都快要從羅盤裡蹦出來了。
“大哥大姐,開開門!”
陳子輕敲不開房門,他沒時間多耽擱,就讓身後的嶽起沉幫忙。
嶽起沉看似隻是很隨意地抬腳踢了一下,差不多是小朋友踢沙堆的力道。
那門就被崩飛,門上大紅的喜字飄落。
新房內,新郎口吐白沫癱軟在地上,牆上巨大的婚紗照掉落在地,照片上的一對新人笑得很是幸福,隻可惜上麵的腥紅血跡破壞了美感,顯得極不和諧。
原本放在盤子裡的花生和紅棗雜亂地灑了一地,如果不是家具上的喜字,沒人會想到這麼臟亂的房間竟然是婚房。
“果然出現了啊。”
陳子輕一踏進婚房就感覺到了一股逼人的怨氣,他一時間準備不足,差點又被吹出去。
“這怨氣怎麼會這麼強?這也太阿彌陀佛了吧!”
陳子輕退了兩步穩住身形,他抬頭望去,隻見滿是狼藉的新房內,穿著紅衣的新娘靜靜地低頭站著。
身材姣好的她,頭上套著一個詭異的紅色塑料桶。
陳子輕一眼就認出,這是洞房遊戲時用的那個桶,因為上麵還貼著紅紙剪的喜字。
此時此刻,新娘周身正散發著濃烈的怨氣,陰冷得令人發顫。
陳子輕進入房間已經有一會了,新娘始終站在那裡沒動過,如同靜止了一般,就在陳子輕感概這怨魂還挺文靜的時候,倚在門邊的嶽起沉也走進了房間。
像是在花園裡散步,半分沒意識到現在是什麼個形勢。
當嶽起沉進來的一刻,新娘像是徒然感應到了什麼,也不見她有任何的動作,身體卻倏地轉過來麵向兩人。
“不好!”
陳子輕隻來得及喊了一句,就見一個紅影帶著陰森的氣息撲來,他連忙用左手護住自己,右手打出早就準備好的符紙。
“嗤!”
符紙一碰到紅影便燃燒了起來,但沒能擋住紅影分毫,陳子輕被擊飛,砸在身後的牆上。
陳子輕吃痛地揉著背部艱難起身,他驚訝地發現新娘不見了,一轉頭便愣住了。
“嶽起沉!”
隻見頭套紅桶的新娘,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嶽起沉的背後,正緩緩向他靠去。
“喊什麼喊,叫魂?”
嶽起沉看向小和尚,都這時候了,他還是置身事外的狀態。
還沒等陳子輕提醒,嶽起沉就感覺身體一緊,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勒了上來,他的太
陽穴抽了下。
嶽起沉見小和尚滿臉焦急,就任由自己被鬼纏住。
而在此刻陳子輕的眼裡,新娘身上怨氣化作一道道黑色的帶子,把嶽起沉給死死捆住了。
陳子輕毫不猶豫,一連掏出了五張紙符,左手隨即掐訣。
“穢氣分散,五行歸一,急急如律令!”
五張紙符甩出,化作五道勁風轟在了新娘的身上,她身上原本濃烈的黑氣立即發生劇顫。
“嗷——”
紅桶下麵發出一聲尖銳刺耳的叫聲,黑色的帶子猛然收縮,放下嶽起沉向陳子輕衝了過來。
“媽呀!”陳子輕全身毛孔都張開了。
麵對襲來的新娘,陳子輕側身而立,右手背在後麵一動不動,雙眼一直盯著新娘的動向。
“嗷——”
新娘再次發出淒厲的嚎叫,一股凶猛的怨氣轟在陳子輕的身上,而於此同時,他背在身後的右手突然揮出。
“縛靈鎖!”
一條由銅錢串成的鏈子出現在他的右手,也就在新娘靠近的瞬間,被他迅速地套在了新娘的脖子上。
“嘭!”
陳子輕被怨氣引起的氣浪給轟飛了出去,磕在了一邊的衣櫃上,木製的衣櫃隨著他這一磕崩裂,木片紛飛。
“嗬嗬……”
自從被銅錢套住了脖子,瘋狂的新娘便氣焰全消,僵硬的身體如枯朽的樹乾,痛苦地扭動著,她身上的怨氣在迅速流失。
“喀啦啦……”
就在她倒地的一刻,一直套在她頭上的紅桶也隨之滾落,露出新娘毫無血色的蒼白臉龐。
“新娘子沒事,修養幾個月就好了。”陳子輕對壓根就不關心的嶽起沉說。
他看著地上的紅色塑料桶,這走向跟他之前預料的一樣,女租客的怨魂並沒有附身在新娘的身上,而是一直在這隻紅色的塑料桶上,通過這隻桶控製了新娘。
桶相當於是媒介。
陳子輕從衣櫃的廢墟裡爬了出來,正當他思考要怎麼處理這隻紅桶的時候——
“兒啊!你怎麼啦!兒啊……”
新娘的婆婆嘮嗑完回來,見到家裡不對勁,這時忽然衝了進來,老太太一看見倒地的兒子和兒媳,頓時就傻了。她轉頭看見站著的303新住戶小和尚和來路不明的年輕人,再看著一片狼藉的新房。
“老太太,您聽我跟您解釋,您兒媳她……”
“我跟你拚了——”老太太不知道想到了哪種可能,她不分青紅皂白地嘶叫一聲,就向人高馬大的嶽起沉衝去。
“彆!”陳子輕真是欲哭無淚,想要伸手阻止卻是已經晚了。
隻是一個眨眼的功夫,原本被扔在地上的紅色塑料桶,已經套到了老太太的頭上。
“呃呃”
老太太的身體劇烈抽搐,身體左右搖擺著,向著陳子輕一步步逼進。
“我的個阿彌陀佛啊,讓我解釋完哪還有這意外。”
陳子輕無奈地說了一句,他心疼地從袖子裡摸出了一把,畫著紅色符文的紙劍。
這種符劍不但畫起來困難,所用符紙和朱砂也必須是最好的,總結就是成本費很高。
“劍!”
陳子輕兩指夾劍,他肉疼地咬了咬牙,然後將劍向前一點。
紙劍瞬間就化作黃光,向著老太太頭上的桶激射而出。
“破!”
淩冽的劍光迅速沒入紅桶之中,接著就是一股猛烈的劍光爆出,紅色的塑料在四射劍光中,頓時四分五裂,化作飛灰。
陳子輕心中不由一陣惋惜,既是惋惜那把紙劍,也是惋惜桶裡的怨魂,本來他打算跟冤魂講講情說說理,好把怨魂超度了來著,可現在為了救老太太,隻能祭出符劍,而被符劍消滅的魂魄,將是完完全全地消散,無法再轉世。
“走吧。”
陳子輕撚著佛珠靜默了許久,而後才走向嶽起沉,他的右腳踏出房間的時候,腳步忽然一頓,下一秒就慢慢抬起。
隻見在他的腳下,躺著一片沒有消散的紅色塑料碎片。
陳子輕的心裡沒來由地咯噔了一下,他彎腰去撿這片塊碎片的時候,有股無比恐怖森寒的力量毫無征兆地向他襲來。
這是一股極為強大的怨氣,充滿了憎恨、憤怒、不甘……
陳子輕感覺自己好似掉入了萬丈冰窟,連靈魂似乎都要被冰住了,一種強烈的危機感湧上心頭。
這麼一個強大到令他恐慌的怨魂,竟然一直就在這房間裡,而他先前絲毫都沒察覺。
陳子輕想提醒嶽起沉快跑,卻發現自己根本發不出聲音,他下意識地想掏袖子裡的最後一把符劍,可他根本無法動彈,像是石化了。
就在陳子輕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這股強大的怨氣竟在眨眼間消失了!
“走了?這……這怎麼可能?”
陳子輕呆住了,他有些難以置信,這個強大的怨魂不但沒有殺他,而且就這樣輕飄飄地走了,這讓他怎麼都想不通。
看來這棟鬼樓的謎題,要比他想象得複雜得多。
地上的那片塑料碎片已經不見了,陳子輕掏出袖子裡的羅盤瞧瞧,他發現上麵的指針還有些微弱的顫動。
“還沒走遠,嶽施主,我們追!”
陳子輕向嶽起沉招呼了一聲,便徑自按著羅盤的指示向外麵衝了出去。他一陣奔跑,按照羅盤的提示,快步走樓梯下到了三樓。
羅盤上的指針激烈地晃動,已經徹底地失去了方向,就跟壞了似的。
沒過一會,指針的晃動就停止了。
陳子輕知道,那個怨魂這次是真的離開了,而冤魂最後消失的地方……
正好是這裡,三樓。
.
十點過半,嶽起沉聽從4樓做完解釋善後工作回來的小和尚做思想總結,主要是針對首次行動。
用掉了幾個道具,得到了什麼收獲,可惜沒能給女租客超
度,隻能說各自都有因和果。
還有就是,鬼樓真正的幕後大鬼在三樓的某一處。
三樓四戶,303是他們住,304是盲老太,305是吳常順,剩下一戶搬走了,空著。
小和尚就眼下的線索開始展開分析,進行排除。
僵屍開始吃他的泡麵。
小和尚分析完了,沒鎖定嫌疑目的,他沮喪地歎口氣:“嶽施主,你今晚完全不幫我啊?”
嶽起沉豬八戒吃人生果一樣解決掉了一桶泡麵:“怎麼幫,那是鬼,我不愛吃。??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陳子輕:“……”
也是,一個不會驅鬼的僵屍能幫他什麼,不幫倒忙就不錯了。
“嶽施主,我在應對邪祟方麵隻是略有研究,不是深入研究,我的能力你想必也已經有了個了解,大概就那程度。”陳子輕滿臉真誠地建議,“要不還是老法子,按照你以前的工作方式來吧。”
嶽起沉用塑料勺在泡麵桶的湯湯水水裡劃動:“以前的工作方式?靠我的一身正氣?”
陳子輕抿嘴:“其實是睡覺對吧?”
嶽起沉露出“竟然被你發現了我的獨門秘法”的神情。
陳子輕說:“那你這次還睡覺,睡夠天數了,鬼走了,房子乾淨了。”
嶽起沉支著頭:“以往是我跟我爹兩個人睡,現在隻有我,誰知道鬼能不能被我睡走。”
陳子輕無力吐槽。
但他想到那女租客的鬼魂敢對嶽起沉動手,又覺得僵屍說的是真話。
嶽起沉當時既沒長出尖銳的獠牙,指甲也沒變長變黑,毫無危險性和攻擊力的樣子。
陳子輕在心裡唉聲歎氣,嶽起沉這僵屍當的,玩兒呢。他拿出手機上網搜索,僵屍跟鬼,哪一方更可怕。
鬼是精神心理攻擊,僵屍則是物理攻擊。
不在同一個領域。
陳子輕翻了一會網頁,找到了答案,鬼更勝一籌。
僵屍能用火對付,而且一蹦一跳的有聲音,能有所察覺,鬼是飄著的,你發現的時候已經對你貼臉開大了。
況且四肢健全的人類跑得過蹦蹦跳跳的僵屍,卻跑不過鬼,你以為你跑掉了,剛想喘口氣之時,發現鬼在你背上趴著。
陳子輕下意識看嶽起沉的兩條大長腿,這僵屍活動起來跟人一樣,不蹦不跳。
他又在網上搜了搜,也有說僵屍更恐怖的,因為僵屍咬人,鬼不咬,鬼通常直接嚇死。
而僵屍是一口一口吃,死得慢,很受折磨。
陳子輕的視線從頁麵轉移到嶽起沉的嘴唇上麵,想看看他的牙齒,最好是摸摸。
嶽起沉把空了的泡麵桶推倒:“小和尚,家務我不讓你做了,你要是在去汙上給不了貢獻,那就從哪來回哪去。”
“貧僧今晚救了你呢。”陳子輕提醒。
僵屍忽而就低笑起來,他把小和尚給整發毛了,才笑著說:“我讓你救了?我需要你救?沒記錯的話,我從頭到
尾都沒向你求救,是你上趕著,”
陳子輕打斷道:“嶽施主,冷靜點,不要造口業。”
嶽起沉哧了一聲。
陳子輕偷偷瞪麵前的僵屍,瞪著瞪著就晃起了神,啊喲,睫毛好長哦。
跟小刷子一樣。
陳子輕揉幾下臉讓自己忍住想要上手的衝動,他說起師父的安排,說起嶽起沉老爹:“貧僧這一入世,短時間內是出不來的,嶽施主你如今是一個人,路長,四季更長,有貧僧和你同路,可以讓你不寂寞。”
嶽起沉嫌棄地掃了掃他:“那還是讓我寂寞吧。”
陳子輕:“……”
“不說了,晚安。”陳子輕的情緒有點不對勁,他按著桌麵站起來,那會兒在驅除女鬼的過程中遭了罪,身上好幾處都青了紫了,明天得買跌打酒擦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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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是個陰雨天。
樓下的炮竹衣被雨水浸濕打爛,臟兮兮的。
有關4樓的遭遇,陳子輕不清楚樓裡人聽說了多少,又是個什麼想法。
反正昨晚之前住在這的,今天還住在這,沒有慌裡慌張地搬走,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一切照常進行。
因為新郎及時送醫,沒生命危險,新娘在病房照顧,新婚夫妻的感情不受影響。
似乎對鬼樓裡的住戶來說,隻要沒死人都不算事。
倒是4樓的新郎他爹看到陳子輕,恭恭敬敬地叫他小師父,把他當救命稻草。
兒子兒媳的婚房家具損壞了一些,這沒什麼,破財免災。
“小師父,你能一直住在303嗎?”新郎他爹說。
“那是不行的。”
“像我們這麼倒黴的海了去了。”新郎他爹惆悵地蹲在一樓的樓道口,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小和尚,給人一種要是他有女兒,就會想儘辦法讓小和尚還俗的感覺。
老人家說:“佛祖給小師父指派了使命,你是不能永遠住在這裡,其他人也在等你去救,不止活人,還有死了的也需要小師父用慈悲心去感化,好讓他們放下害人之心去投胎轉世。”
“我之前還以為小師父不會捉鬼除妖,有個什麼嚇人的事就求佛祖菩薩保佑,是我看走眼了。”
“小師父是得道高僧啊!”
陳子輕聽得有些不好意思,臉都紅了,他哪是高僧,他隻是會點道士的術法而已。
當然,這是真道士的術法。
所以他跟市麵上那些會假把式,逼格高人五人六,收費還死貴的各種大師相比,就還不錯。
陳子輕安撫了新郎他爹幾句,他去買跌打酒的途中發現有個人加他,直覺告訴他是原主的網戀,他立馬拒絕。
和尚能談戀愛嗎?
當然不能。
六根不淨,四大不空,七情六欲不能完全阻斷的是假和尚。
原主早就破戒了。
沒準原主師父讓他入世的真正目的,是讓他經曆長期誘惑他去經曆的
一切,最終曆經千帆回頭是岸。
原主師父還對他抱有期待。
陳子輕才回去就接到了一通陌生來電。他把手機放一邊,脫下衣服給自己擦跌打酒:“是哪位啊?”
電話那頭傳來吃驚的聲音:“小師叔,你沒存我的號???”
陳子輕遲疑:“長明?”
“師叔,是我,我是長明,救命,你快來救我跟與燈。”兩大護法之一很窩囊地求助。
陳子輕一聽他和另一個護法在警局,腦闊就疼。
真服了。
護送的任務結束了就回寺裡不好嗎,非要在城裡轉悠,這不,轉出事了。
陳子輕沒火急火燎地趕去警局,他把身上的淤青都擦了藥酒,穿回上衣,戴上棒球帽,裹著一身藥酒味去找僵屍。
不在沙發上,不在次臥,而是在窗簾後麵。
陳子輕撩開窗簾看到青年垂首站在牆邊,雙眼睜著,他有一瞬間連心跳都停了。
雖說他知道這裡麵藏著一隻僵屍,也清楚對方會睜眼“睡覺”,突然看見還是會感到悚然。
陳子輕定定神:“嶽施主,我要去一趟警局,你能陪我去嗎?”
嶽起沉沒有丁點反應。
陳子輕嘀咕:“不知道他怕不怕黑驢蹄子。”
感應到什麼,陳子輕仰頭,嶽起沉眼珠轉動著,盯在他臉上。
不說話,就這麼盯著。
陳子輕咽了口唾沫,他重複了一下來意。
“不去。”嶽起沉把他推到窗簾外麵,獨自享受那一小片陰暗。
陳子輕被推得後退了好幾步才穩下來,窗簾裡的僵屍不愛出門,物種多樣性,他不好強人所難,隻能自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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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大了,陳子輕在警局門口收傘,放在門邊靠著,他拍拍斜飛到衣褲上的雨珠,抬腳走進警局。
“小師叔!”
長明和與燈異口同聲。
警員看過來,陳子輕摘下棒球帽夾在胳膊下麵,他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兩大護法進局子是因為他們在燒烤店跟人起衝突,根源是彆人罵他們死禿驢,他們當時沒反擊。
直到那夥人朝他們吐口水,鄙夷地嘲笑他們是騙錢的假和尚。
交手導致燒烤店遭了殃,那夥人跑了,攤主要兩個和尚陪,他們沒錢,攤主不放他們走,還說現在的和尚最起碼開大奔,怎麼會沒錢。
僵持不下的結果是執法人員登場,把他們帶來了這裡。
陳子輕走流程,帶兩個護法離開警局。
長明比與燈要沉住氣,但也隻是和與燈比而已,他這時抓著比他小好幾歲的小師叔袖子,無措地說:“小師叔,燒烤店的賠款怎麼辦?”
與燈直接就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