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輕抱著又重又大的行囊和嶽起沉上樓,滿腦子都是馮薑河背上那顆人頭。
說實話,他一個會點捉鬼技巧,見過不少場麵的人依舊有些不適。
尤其是通過一張張照片見證人頭慢慢從背對往左邊側轉的時候,那種靜態變動態畫麵,仿佛就在他眼前扭動的既視感讓他的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那痣,起先成型的是個後腦勺。
直到側過來,就露出了鼻梁和眉骨。
是男性的可能比較大。當然,也有女孩子留短發。
陳子輕回頭往樓下瞧了瞧,穿回上衣的馮薑河坐在沙發上整理那些照片,周金好像在安慰他,兩人關係很好的樣子,不是普通的藝人和經紀人的合作關係。
張助理則是端著兩杯沒動的茶水去廚房。
他們三人都住在這棟房子裡,明顯不是第一次麵對照片和人臉痣的事,因為他們臉上沒有恐懼。
必定是早就經曆過那一遭,眼下已經進入尋找處理非自然現象的天師道長,指望有錢能使鬼推磨的境地。
不知道是經紀人和助理陪著遇到邪乎事的藝人,共患難。
還是,給得太多了?
沒再看了,陳子輕撤回視線,他問嶽起沉:“嶽施主,你了解那種詭事的嗎?”
“我不了解。”
他自問自答:“第一次看見。”
走在他前麵的嶽起沉不冷不熱:“第一次看男人的背?”
陳子輕:“……”
大哥,這都什麼時候了,你的重點能不能彆放歪?
嶽起沉慢慢悠悠地上著樓梯:“我沒見過看男人的背看直了眼的和尚。”
陳子輕衝著僵屍高大的背影做吐槽臉:“我那是在看他的痣,不對,是人麵像。”
嶽起沉冷不丁地開口:“人麵像長在哪?”
陳子輕說:“背上。”
嶽起沉哧笑:“還不是看的背?”
陳子輕無語。
嶽起沉上到二樓,轉身俯視過來:“知道我為什麼不看嗎?”
陳子輕在下麵兩層台階上站立:“不知道。”
嶽起沉抬著下顎冷哼:“我不會隨便看彆人的背。”
陳子輕仰望他的視線從他下顎移到他突起的喉結上麵,心說,你給誰守男德呢。
“不看怎麼去汙?”陳子輕撇嘴,“哦,我忘了,你是靠睡。”
陳子輕站在嶽起沉底下一層台階上,行囊碰到他衣服:“上次我利用你給的機會證明過了,這次我就不插手了,你在彆墅吸收陰氣吧,按照你一貫的方式來結單。”
嘴上這麼說,實際根本按捺不住想搞清楚前因後果的念頭。
看人臉痣的時候,都想當場畫個符貼上去試試效果。
陳子輕偷偷想,他先按兵不動,要是局麵失控,那他隻能儘早把害人的東西驅除。
說的就跟輕易就能驅掉一樣。
八字還沒一撇,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從照片的變化來看,人臉一直在轉,弧度越來越大了。
是不是當那個頭轉過來,人臉變成正臉,馮薑河就會死?
邏輯上的可能性很大。
因此馮薑河才私下找高人,林疵把做這一行的兄弟介紹給他。
嶽起沉是真材實料的行內人,甭管他用的什麼招式,過程怎麼樣,能把單子結了,百分百好評就是有本事。
“對了,這裡的陰氣重嗎?”陳子輕感應不到半點兒。
嶽起沉轉身走:“重。”
陳子輕跟在他後麵:“怪不得你的氣色比進門前要紅潤。”
二樓靠近樓梯口的地方有個休息區,擺放著頗有檔次的沙發和圓桌,以及幾盆綠植,有青翠的葉和鮮豔的花,生機盎然。
嶽起沉帶著小和尚,越過休息區走進過道。
二樓有幾個房間,客戶給他們準備的是過道最裡麵那間。
陳子輕看嶽起沉開門:“最重的是什麼地方?”
嶽起沉踏進房間:“沒有最重,隻有更重,整棟房子都重。”
陳子輕聞到了消毒水的氣味,入眼皆是一塵不染。
那張助理這麼會搞衛生啊?
陳子輕歎為觀止,他把抱在懷裡的行囊放在牆邊地上,關上門,隨意地扭了扭門鎖,把門打開,再關上。
嶽起沉在住宿上提過要求,他們睡的是套間,兩個帶獨衛的睡房是相對著的,中間是配置的客廳,旁邊是書房和待客的地方。
還有個大陽台,朝南的,站在陽台能把湖景收入眼底。
陳子輕趴在陽台眺望遠處,有錢人是會享受的,他四處打量,視野裡出現了巡邏的保安。
不是八個人湊不出一套牙的老大爺,是身高腿長的年輕小夥,穿黑製服,很帥氣。
東華一號安保森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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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住的第一晚,陳子輕應付完了喝醉大舌頭發酒瘋的邱晁,他在房間裡打坐念經讓自己靜靜心。
最近情緒不穩的頻率有所提高,這不是個好現象,他要多念經,最好提筆抄抄經書,這有利於沉澱。
九點多鐘,陳子輕打坐完畢,決定找個鬼片給自己提供一點思路。他在網上搜到了一個背上長人臉的鬼片。
躲在被窩裡看,氛圍感拉滿。
陳子輕看得聚精會神之際,電影裡的主角感覺耳邊有人吹氣,他也有那個感覺,身臨其境。
主角慢慢轉頭。
陳子輕也反射性地那麼做。
“啊啊啊!!!!”
是主角在叫,叫聲刺耳尖銳,驚得陳子輕扔掉手機爬起來:“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做完日常任務,他就掀開被子,瞪著不知何時來他房間,趴在他床上的僵屍質問:“你怎麼不出聲?”
電影裡的主角還在叫,肺活量驚人。
嶽起沉把手機音
量調小:“我鑽你被窩你都不知道,還要我怎麼出聲?”
“高||潮了,一起看。”他朝嚇到了的小和尚招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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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僵屍和小和尚趴在一起看鬼片。
鬼現身的時候,陳子輕隻關注到僵屍磨牙的聲響。
屏幕裡的鬼再猙獰可怕,也沒有貼著他的僵屍恐怖。他有點怕嶽起沉哪天把他咬了。
僵屍不是吸血鬼,咬了會傳染屍毒吧。
陳子輕默默離他遠點。
嶽起沉的眉眼驟然就沉了下去。
陳子輕隻好又挪回去,分散注意力感慨道:“全死了,主角都死了。我還是第一次看主角死了的電影。”
嶽起沉翻過身,從趴著變成平躺:“有什麼稀奇的。”
陳子輕把發燙的手機關掉:“太稀奇了,主角可是有光環的,怎麼會死。”
嶽起沉翹起腿:“概率事件而已,又不是絕對的。”
“是呢。”陳子輕點點頭,“這電影裡的人背上長了個臉是詛咒,你說馮施主會不會也……”
“什麼聲音?”
陳子輕刷地扭頭去看窗戶,窗簾在飄動。
嶽起沉眼角都沒往那個方位斜一下:“不就是風,彆一驚一乍的。”
陳子輕“噢”了一聲:“是風啊。”
不對!
玻璃窗關著,是哪來的風把房裡的窗簾吹起來的?
陳子輕抽了口氣,他起身去窗戶那裡,把窗簾拉起來放下去,晃扯幾下,調頭從行囊裡找出羅盤在房裡走動。
一無所獲。
陳子輕撓撓頭,他感覺自己有神經衰弱的症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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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晚陳子輕沒睡好,他總有種被一雙眼睛注視的既視感,醒來發現沒異常,迷迷糊糊地睡去,而後又被那發毛的感受驚醒,再昏頭昏腦地閉上眼睛,就這麼反反複複到天亮。
這下真的神經衰弱了。
陳子輕早上被張助理叫下樓吃早飯,他出門前喊了嶽起沉,僵屍要睡到自然醒,壓根就叫不起來。
小和尚自己去和客戶相處。
夏天日頭升得快,這是個明媚的早晨。
陳子輕吃過早飯,就坐在馮薑河對麵搜他,貼吧超話等各個平台都沒落下。
馮薑河因為身邊人死了三個,他不敢出國,隻能在國內,儘量待在京城,以免再出現他人在某個地方睡著,醒來在彆墅的靈異現象。
否則那次數出現的多了,就會被彆人發現,牽扯出更大的輿論。
馮薑河的行動不自由,他推了很多邀約,這就出現他耍大牌,過氣,包養等負麵新聞,導致他慢慢就沒落了。
現如今他很少有通告,也不怎麼出門,大多時候就待在這棟彆墅裡。
他沒塌房,不涉嫌黃|賭|毒,沒經曆過賠償大量違約金的路,以他昔日的地位和名氣,賺的錢幾輩子都花不完。
而且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娛樂圈更新換代快,馮薑河任然有一席之地,他的負麵新聞再多,都沒人批判質疑他的演技。
他拿了很多獎,國內外的都有,電視電影雙路開花。
如果馮薑河沒攤上暫時被陳子輕視為詛咒的現象,他會是娛樂圈的常青樹,屹立不倒,直到演不動。
陳子輕對演技這快略有心得,他隨便翻了翻馮薑河的作品,點開了對方的處女作,戴上耳機看起來。
進度條走到三分之一,陳子輕就被馮薑河渾然天成的演技驚豔到了,他拿掉一隻耳機,急切地想和當事人說點什麼,話到嘴邊卻又滯住。
“小師父,怎麼一直看手機,看久了對眼睛不好。”對麵傳來馮薑河友善的提醒,含著明燦的笑聲,“還有,彆離手機屏幕那麼近,離遠點,也彆垂著頭看,儘量坐直了,那才對頸椎好。”
這時的馮薑河又沒了昨天說起照片,露出人麵痣的慘淡,恢複成了下樓招待客人時的狀態。
陳子輕心想,他眼中這個國內最年輕的影帝演技那麼好,說的話做的事有沒有演的成分在裡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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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小和尚的視線還在手機上麵,馮薑河就支著胳膊起身,前傾上半身去看。
陳子輕快速把電影界麵關掉,換成某聽歌軟件,他敬佩馮薑河的演技,不是科班出身,卻那麼有靈氣,天生的演員。
馮薑河的粉絲們說他沒資本,是小作坊。
當初包養的負麵新聞噴井爆發,至今還有殘留,大致是說他出道就跟大導演合作,明顯是某個金主的小情人,一路送到路上的。
那裡頭夾著敵友難分的聲音——就算有金主又怎樣,資本喂的屎一大堆,起碼馮薑河是真的有實力。
所以,馮薑河有金主嗎?
這跟他身上惹到的事有沒有關係?
陳子輕在馮薑河的眼皮底下在搜索欄打字,腦一抽,打的是“我不能悲傷的坐在你身邊”。
早就說這歌魔性了!
陳子輕刪掉,換成寂寞煙火DJ版,搜到了,他就外放:“馮施主要一起聽嗎?”
馮薑河聽到了歌聲,他的表情欲言又止:“不了,我不聽,你自己聽就好。”
陳子輕沒為自己的品味做任何解釋,他把耳機帶回去,聽完一首就退出軟件,打開備忘錄:“馮施主,你第一次發現自己被動回到房子裡是什麼時候,什麼地點,身邊都有誰?”
馮薑河聽他提起正事,就坐回去,一隻手撐著頭,一隻手捏著一顆提子玩:“有的還記得,有的記不清了。”
“那你記得多少就說多少,貧僧做個筆記。”陳子輕示意他開始。
馮薑河開始口述。
陳子輕認真地做了上千字的筆記,他問道:“在那之前,你有沒有遇到什麼奇怪的事情,見到什麼奇怪的人?”
馮薑河的臉上露出回憶之色。
陳子輕屏息等著。
片刻後,馮薑河語氣篤定:“都沒有。”
“沒出事前,我常年待在劇組,周圍不是其他藝人就是工作人員,私生活少得可憐,社交很簡單。”影帝說。
陳子輕是信的,網絡有痕跡,馮薑河掉進過氣的長河,這並不能擦去他曾經的輝煌。
無縫進組的事業狂魔一個。
陳子輕若有所思:“你每晚都要回到這棟房子裡睡,說白了就是限製你的出行,影響最大的是你的事業。”
他眼睛一亮:“會不會是哪個同行對你下了厲害的咒?”
馮薑河愣怔住了。
陳子輕說:“你從來沒想過這個可能?”
馮薑河慢慢搖頭。
陳子輕暗自思慮,這傻白甜的人設不符合在娛樂圈待了十幾年的影帝啊。他靜坐了一會,問道:“馮施主有沒有跟業內人起過衝突,鬨過矛盾?”
馮薑河的手指還在捏搓那顆提子:“都是粉絲間的小矛盾,我們藝人保不準哪天會合作,所以都不會鬨到對方跟前,免得讓雙方工作室和公司難做。”
“對家呢?”陳子輕對上馮薑河的眼神,“你沒有對家?”
馮薑河笑得眼睛彎起來:“同齡裡麵,沒有誰配和我做真正的對家,都是些主動湊上來撩架,想通過我提咖的。”
不是傲慢,是作品帶來的底氣。
陳子輕把耳機收起來,端起杯子喝幾口溫水:“你攤上這種靈異事件,傳開了也不會怎麼樣的,你是受害者。”
“小師父沒聽過受害者有罪論嗎。”馮薑河輕悠悠道,“為什麼彆人不被纏上,就你被纏上,是不是你做了什麼虧心事,肯定是。”
陳子輕猝然出聲:“那你做過虧心事嗎?”
花園鳥語花香,猶如一個世外桃源,此時此刻,四周氣流好似凍結。
六月裡的天,掀起了十二月的韓流。
陳子輕雙手合十,朝著馮薑河彎了彎腰:“馮施主彆介意,貧僧思維比較活躍,隨口問問。”
馮薑河笑:“我不介意,我知道小師父是來幫我的,我也相信嶽老板會去掉房子裡的臟汙,他經手的那些單子全是好評,我很感謝林少把他介紹給我,不然我這邊真的難找到這行的專家。”
陳子輕想到嶽起沉的工作方式,他摸了摸鼻子:“房子推掉會怎樣?”
“不敢推。”馮薑河苦笑,“隻是一晚沒回來就又是死人,又是背上長人頭的。”
陳子輕能理解。
張助理的身影出現在陳子輕的視線裡,他在打理花園。
陳子輕無所事事地看了會,問了個看起來跟去汙不相乾的問題:“馮施主,你跟林施主是怎麼認識的?”
馮薑河簡短道:“相識於一場酒會。”
陳子輕習慣性地托腮,一個正宗的世家大少爺,一個大紅大紫過的藝人,他們不是同一個軌道上的人。
藝人隻會在鎂光燈下閃閃發光,離開鎂光燈,他們大多都在權貴圈眼裡不值一提,毫無地位可言,頂多用作解壓的消遣,就是玩玩
,互相玩,一塊兒玩的那種玩法。
陳子輕還沒目睹林疵和馮薑河的相處模式,不確定是不是和對著嶽起沉時差不多,是類似的友情。
餘光瞟到馮薑河把那顆捏半天的提子放到唇邊,吃顆提子吃得既高級又低俗,配著出色的相貌讓人移不開眼,陳子輕突發奇想,這兩人不會有一段過往吧?
應該不至於。
林疵看著不是會為了前任或者曾經的床伴投入精力的人,理都不想理,管他死活。
哪還會介紹自己兄弟來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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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上樓見嶽起沉的房門半掩,房裡窗簾拉得嚴實,暗沉沉的。他把門縫打開點,往裡麵探頭探腦:“嶽施主?”
聲量小得猶如在換小狗小貓。
陳子輕走進去,他沒在床上找到人,洗手間跟窗簾後麵也沒有。
小和尚好一番找,最終在衣帽間的其中一層櫃子裡發現了目標。僵屍側躺,修長的四肢蜷縮,雙眼睜著,瞳孔暗灰。
陳子輕扒著櫃子邊沿張望,這裡的陰氣很重嗎?是服務器出錯了,還是又給他設置了限製,不讓他感應到。他在心裡吐糟幾句,手伸到櫃子裡拍拍僵屍。
見拍不醒,陳子輕就隨他去。
陳子輕中午睡了個午覺起來,吃陰氣吃飽了,兩頓沒吃人類食物的嶽起沉不在房間裡,出門了。
馮薑河沒外出活動,他住在四樓,跟陳子輕隔著一層。
陳子輕沒上樓找,他下樓去外麵,衝四樓的陽台喊:“馮施主!”
馮薑河出現在陽台,眼罩被他推上去擱在額頭,額發撩起來,露出漫畫中的總攻五官輪廓。
陳子輕問道:“你知不知道嶽施主去哪了?”
馮薑河沒責怪小和尚打攪他睡眠,他笑著說:“這我不清楚,嶽老板走時沒打招呼,不如我給他打個電話?”
陳子輕後知後覺還能打電話,他自己就可以,哪用得著馮薑河,他走到屋簷下,蹲下來,雙臂抱著膝蓋懷疑人生。
慌什麼,腦子都不清醒了,六神無主的樣子。
陳子輕抿嘴,不過嶽起沉出門不給他說聲,確實不行。他給嶽起沉打電話,被按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