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琬走進營帳,讓言玉和青山一並進來,低聲催問。
“能嗎?不能便不要勉強,我不想節外生枝。”
“可以,隻是若是應下,這幾日屬下可能得離開兩日。”
青山聽出祝琬的言外之意,立時道。
“若是屬下不在,怕是這邊的人也會有所察覺?”
“無妨。”
祝琬應著,走到旁邊的小案上。
案上的紙筆已然備齊,雖是比不了相府她用慣的那些,但她瞧得出來,這些也已能算是上品了。
大抵是此前陳毓差人來換過。
祝琬將近日以來的事,包括自己如今身在禹州,應陳毓之要求給外祖父寫信等事一一在信中稟明,從腰間拿下自己的玉章,在信末處蓋扣。
這枚玉章她十歲那年表兄送到相府的生辰禮,她一直隨身攜帶,爹爹看到這枚小印便知道這信不會有假。
她將信箋封好遞給青山。
“現在就去,親手交到你們自己的人手裡,切莫出問題。”她鄭重道。
禹州一路,她同這些叛黨之間的一些交集,一旦來日為人所察覺,說不定會為她、為相府甚至外祖一門都會引來殺身禍事,於此事上,她不能隱瞞爹爹,若是爹爹看了信,也好有些準備。
看著青山疾步離開,祝琬也鬆了口氣。
將另一封要送去外祖府上的信函一並寫好後,她將信放到一旁,而後在草席上躺下。
“言玉,不用守了,你也好好休息吧。”
看著言玉仍在她帳內一副守夜的陣仗,祝琬困得有些睜不開眼,強撐著小聲道。
本就是累極了,困倦地不行,祝琬躺著很快便入睡了。
再度睜開眼,看清眼前的一切,她有些發懵。
她本是在禹州城外,陳毓的那處叛軍臨時營地,可眼前的景象分明是京城。
巍巍宮城內,寶相莊嚴的佛塔矗立,靠近地麵的塔身已然印滿了斑駁的血跡。
宮牆內燃著烈火,偌大的京都寂靜如一座死城。
祝琬渾身冰冷,一步一步往宮內走,仿若受了某種指引。
昔日映著輝光的朱甍碧瓦、金漆龍柱,經一遭大火就此毀於一旦。
紅木雕梁從正中折斷,在她經過時直直砸落至她的腳邊,碎木屑迸濺直直穿過她的身形。
祝琬明白過來了。
她又到了那個奇怪的夢境裡。
自她幼年時便無數次令她夢魘的夢境,原本在她八歲之後便沒再夢見過了,今次竟再度重演。
殿內人很多。
站著的、坐著的、活著的還有地上橫七豎八躺著的。
她一眼看到最前方持刀的男人。
那柄刀她瞧著很是眼熟,鋒刃微卷,滴滴答答地淌著血。
他背對她站著,那個背影她瞧著格外眼熟。
正對著她的帝位之上,垂垂老矣的皇帝目光渙散,胸腹間豁開的血洞可怖至極。
另一旁的地上,一身蟒袍的太子身首異處,早已斷氣多時。
殿中的地上,祝琬眼熟至極的幾位老臣觸柱而亡,麵目再不是當年他們來相府同父親相談政事時那般忠直敦厚。
諸般死狀,連安詳都算不上。
驀地,背對著她的男人轉回身。
這一次她看得清楚,陰鬱淩厲的臉,冷峭涼薄的眼,她既陌生又熟悉。
這個身形如陳毓一般的人,生的卻是一張和周儼一模一樣的臉。<